康熙欲要废除太子的消息传到后妃耳朵里,云柔是惊讶的,但也只是惊讶一瞬。
她看得出来随着太子年长,尤其四十二年索额图被康熙当众训斥之后,两人的关系更紧张。
当时,康熙给的理由是,“朕若不先发,尔必先之。”
意思是说他觉得索额图闲赋在家仍不老实,时刻计划着想要谋反除掉他。索额图为什么想除掉他?说白了还是为了太子。
哪怕太子并未参与其中,亦或者这仅仅只是他的猜测,索额图并没有这么大胆。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云柔好几次看到康熙批改奏折的时候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她偷偷瞄过奏折,上面的内容无一不跟太子有关。
在她看来若两父子能静下心好好谈谈,又或者太子不那么拧巴肯让步,他们未必能走到今日。
胤禝都看得出来,太子是被皇上的态度伤了心,他故意破罐子破摔。
你不是怀疑事情是我做的,没错,就是我。
哪怕不是,他也往身上揽去。
如此,康熙能不生气?
未免被殃及池鱼,云柔嘱咐大家都小心着些,莫要惹了皇上。
实际上也不用她嘱咐,皇上上午怒斥了太子,下午整个行宫都噤若寒蝉。每个人走路都跟猫似的,轻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端敏也匆匆跟太后告别回了自家。
眼看着天要黑了,她抬头往外张望,春燕道:“娘娘可是在等皇上?”
云柔有些迟疑,皇上还在气头上,她拿不准对方今晚会不会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道:“算了,让大家警惕些,先别睡了。等皇上那边没了动静再说。”
这个时候她是不敢往皇上那边凑的,又担心自己先睡下被气头上的康熙牵连。思来想去还是等对方熄灯再去休息,不过是一晚上不睡而已,她等得起。
从黄昏就一直坐在龙椅上的康熙回过神发现天已经黑透了,他道:“梁九功什么时辰了。”许久未曾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梁九功道:“回皇上已经亥时了,您可要用膳?”
皇上一直坐在那不言不语也不吃任何东西,他看着都心疼。
康熙摆摆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胤礽倔强的模样,哪里有心情吃的下饭?深吸口气,直到憋的胸膛有些发疼,他才缓缓吐出。
康熙说道:“淑贵妃那边如何了?可睡了。”
他就知道皇上会问及淑贵妃,是以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奴才见贵妃娘娘那边还点着灯,想必还在等着皇上。皇上可要过去瞧瞧。”
私心里他是希望皇上能去的,皇上心情不好,最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群奴才,尤其是他。
整个皇宫也只有淑贵妃能抚平皇上的怒火。
康熙沉默,随后起身,“走吧,去瞧瞧。”
他刚抬起头就发现帐篷外闪过一到人影,“谁?”
康熙快步跑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黄色衣角闪过。康熙咬牙,“太子,”整个营地除了他还有谁敢穿黄色?
答案不言而喻。
康熙转头,余光看到刚才发现人影的地方有亮色一闪而过。他走过去,寒着脸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
梁九功悄然抬头,等看到皇上手里拿的是什么,吓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皇上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匕首。
他瑟瑟发抖,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完了,梁九功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来人,把太子给朕压过来。”康熙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寒冷暴虐。
此时他被眼前的匕首蒙蔽,想的全是太子居然打算弑父。
行宫到处有巡逻的侍卫,那么大一个人,为什么没人发现?刺杀皇帝可是大罪,太子傻了不成,穿着杏黄袍子在营地走来走去?他明明已经下旨把太子关押起来,他又是怎么通过侍卫出来的,还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皇上的营帐外都没人发现?
明明漏洞百出,稍一琢磨就能发现的事情,康熙是一丁点都没法。现在的他彻底掉入别人的陷阱里,如同那人算计的一样,脑海之中全是太子想要他死。
太子很快被压来,一同前来的还有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心里不痛快,他跟十阿哥喝了一下午闷酒,喝醉之后就直接睡下,直到现在才起来。
清醒过后,十六有些不好意思,告别十阿哥就打算回去。凑巧就碰到被压着出来的太子。
看路径很明显是往汗阿玛的营帐去的,十六心知不好,赶紧跟了上来。
然后他就看见汗阿玛扔了个东西在太子眼前。
康熙声音很冷,“这是你的吧?”
若是别的,康熙或许会认为是栽赃,这把匕首他恰好认识。这正是太子第一次狩猎,他送给太子的贺礼。上面还刻着太子的乳名“保成”。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道:“我还以为早丢了呢,没想到居然在汗阿玛这。”
直到现在他也没意识到不对,或者说意识到了,而是跟白日一样选择破罐子破摔。
康熙阴沉着脸,“你承认了就好。”他满脸失望,甚至眼眶都红了,“胤礽,朕一直以为你只是顽劣,只是被索额图所诱惑,没想到,朕没想到你是真的有这种心思。你、你居然、居然弑父。”
弑父两个字说出来甚是艰难,随着这两个字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他的眼泪。
赫舍里氏虽然不是他最爱的女人,但两个人相互扶持,之间的情谊也难能可贵。同样的,胤礽虽不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却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这份感情谁也替代不了,包括十六。
胤礽一直低着头,弑父两个字也惊的他把头抬了起来,他眼里的惊讶不是装的,说话声音都尖锐了几分,“汗阿玛。”
与他一同惊呼的还是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跪在地上,“汗阿玛三思啊,二哥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对,肯定是有人陷害,请汗阿玛明察。”
他说着还砰砰给康熙磕头。
十六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他一定加倍奉还的人。哪怕后来太子对他阴阳怪气,他也仍记得当初太子多宠他,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想着他。
康熙伸手拉起十六阿哥,他指着十六阿哥的额头给太子看,“爱新觉罗胤礽,你不觉得愧疚吗?你一次次践踏朕的底线,对着十六冷嘲热讽,可十六呢。”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匕首,“证据确凿,你也承认了,他还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太子惨淡一笑,他道:“汗阿玛您不也一样吗?既然您已经认定是儿臣做的,那就是儿臣吧。”
此时的他也有些心灰意冷,诚如汗阿玛所说,十六第一时间选择相信他,他朝夕相处敬如神明的汗阿玛却不信。
被关押算什么,真正让他心冷的是汗阿玛的质疑。
十六阿哥差点软在地上,他急道:“二哥,你傻啊,不是自己做的干什么要承认?”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康熙拉住,康熙把十六阿哥推到梁九功怀里,“梁九功,把人带去淑贵妃那里。”
梁九功一脸为难,他叹息,“十六阿哥,您还是跟奴才走吧,莫让奴才为难。”
事情已成定局,除非能找到强有力的证据,不然很难洗刷太子身上的嫌疑。十六个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十六阿哥有些犹豫,太子却道:“行了,让你走就赶紧滚,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他知道自己怕是要完了,那么多兄弟只有十六真心为他,到这时候还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他不想连累十六。
康熙这边的动静很大,不少人都被惊动了。皇阿哥们急匆匆赶来,看到太子跪在地方,大家心里咯噔。
大阿哥硬着头皮说道:“汗阿玛,天寒露重,您多保重。若是,若是太子惹您生气,儿臣,儿臣帮您教训他。”他说着还怒瞪太子,顺便给他使了个眼色。
太子不是最会讨汗阿玛欢心,怎么最近越来越糊涂了。
五阿哥看了太子一眼,阴阳道:“咱们的太子殿下好本事,都被关起来了,还能惹是生非。这大晚上的,又做了什么把汗阿玛气成这样?”
太子眼神同样冰冷,他道:“孤做了什么,老五你心里没数?”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不是自己所为,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栽赃陷害。
剩下的兄弟里,老五和老八最有可能。
阴冷的眼神同样扫过八阿哥,此时看到他的笑脸胤礽觉得无比刺眼。
他道:“你们以为栽赃孤,让汗阿玛废了孤,就能上位?这次孤认栽,但你们也别得意,总有人会揪出你们的狐狸尾巴。”说着他还对着五阿哥与八阿哥吐了几口吐沫表示不屑。
两边剑拔弩张,三阿哥拱手说道:“汗阿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太子自幼丧母,小时候曾在荣妃的钟粹宫住过些时日,那时候两人关系颇好。虽然后来随着年龄长大,太子对他诸多防备,但认真说起来,太子也没对他怎么样。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些什么。
三阿哥不提还好,提起此事康熙怒气上来,“误会?是不是要你们亲眼见朕死在这畜生手里你们才会说这不是误会。啊?”
死?这,
众位皇阿哥面面相觑,至少从面相上看每个人都一脸茫然,好似自己全然不知情。
十三阿哥低头,“咦,这是太子的匕首。”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白着脸补救,“不是,儿臣不是说,儿臣”
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十三阿哥变得语无伦次。
康熙环视众位皇阿哥,他道:“没错,太子不满朕的决定,意图对朕不轨。这匕首就是证据。”
康熙头隐隐作疼,他却还是忍着疼痛把事情讲了一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相信胤礽会做出这种事情。
大阿哥惊呼道:“不可能,汗阿玛这一定是搞错了。”
老二会弑父,还身着杏黄色袍子堂而皇之的刺杀皇上。开什么玩笑?
大阿哥只觉得荒谬。
若老二是这种没脑子的,他至于跟老二斗那么多年都没结果?
大阿哥开头,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五阿哥甚至还提出让皇上派人去搜查。他这表现与之前太子的咄咄相逼形成鲜明对比。
康熙冷冷的看着胤礽,又看看这群儿子们。他忽然说道:“来人,给朕搜查整个行宫,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贼喊捉贼,还是真有人蓄意栽赃。”
此时距离事发并没有过去很久,若是陷害,他相信那人肯定还在行宫。就算人不在,那件衣裳肯定也在。
康熙下令搜查,他不只搜查了皇阿哥的住处,连后宫、太后那里都没放过。
为了避嫌所有皇阿哥都留在原地,后妃们被魏珠待着人客气的请到一个空出来的帐篷等待着。
宣妃凑到云柔身边,“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宣妃打了个哈欠,任谁大半夜被喊起来都会不悦。
佟贵妃也凑了过来,这群侍卫的架势明显不对劲,让她心里十分不安。她看向云柔,希望能从她这边得到些消息。
云柔摇头,她跟众人一样茫然。她本来在等皇上,谁知皇上没等来却等来了魏珠。
魏珠与梁九功一样都是皇上身边的心腹。他只说了句“奉皇上命令搜查行宫,请娘娘移驾”就走了。
太后道:“莫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咱们只管等着就好。”
反正她一直老老实实,不管发生什么事,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端敏与宣妃两个人虽有些霸道嚣张些,也都是懂分寸的,如此就更不用担心。
帐篷里有一张床,太后年纪大,其中一张肯定要给太后的。太后见云柔手里还抱着昭和,便让人把昭和放在床上,搂着她微眯上眼。
帐篷空间有限,除去太后,剩下的一宫主位每人一个绣墩坐着,在之后的人只能站在角落里等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魏珠进来,他恭敬的说道:“太后娘娘您可以回去了。”
太后迷迷糊糊中醒来,见昭和依旧睡的沉,便道:“哀家把她带走吧。”
云柔看看手里的怀表,只检查太后的住处用时将近一个时辰,等到她这边检查完天怕是要亮了。便也没有跟太后客气:“如此,有劳太后了。”
此时宣妃脸上睡意也没了,她道:“连太后都惊动了,还查的这般仔细,看来出的事不小。对了小十六呢,怎么没见他?”
云柔道:“我之前已经问过了,说是跟皇上在一起。”她顿了一下又道,“所有皇阿哥都在。”
说起这个惠妃跟荣妃脸色变了,尤其是惠妃,大阿哥那脾气她实在担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魏珠再次进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方亮,他这次检查的是云柔的住处,云柔同样被他客气的请了回去。
云柔道:“公公,既然本宫的住所没问题,不知可否请宣妃她们去本宫的地方休息片刻?”她的地方虽然不算很大,也比这一个帐篷好。
“这,”魏珠有些迟疑。按理说淑贵妃的话他理应给个方便,但这件事牵扯太广,他不敢轻易答应。
宣妃道:“没事,你先回去吧。天亮了速度肯定会更快,左右也等不了太久。”
云柔也无意为难魏珠,见状也只能作罢。
回到住处她原本想去太后那接回昭和,却被告知不要乱走。云柔也只能作罢。
送她回来的人走后,春燕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发白。她是个行宫的奴才们在一起的,她亲眼所见有个宫女被翻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就被带走了,直到她被放行都没有回来。
云柔拍拍她的手,“别怕,咱们自己行的正就行。”
现在她只庆幸自己时长敲打这群奴才,她这边的人一个都不少,全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窝在行宫,哪里都不能去,她只能等着。这一等又是一天过去了。
云柔见到了皇上。
康熙满脸疲惫,眼眶微红。十六跟在他身后像缺水的白菜似的焉了吧唧。
递上一杯茶,康熙默默接过。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沙哑着声音说道:“昨晚上胤礽意图行刺朕,”
这话也不知怎么刺激到胤禝,他红着眼睛道:“那是假的,肯定是有人陷害。二哥不可能做这种事。”
康熙低吼,“那你说除了他还有谁?整个行宫除了朕就只有他身着黄,朕的营帐外面又捡到他的匕首。行宫朕也让人查了,什么都没有。你说,会是谁?”
私心里他也不希望是太子,可证据确凿,康熙没办法说服自己。
他满脸狰狞,吓的云柔一激灵,云柔拼命给胤禝使眼色,希望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怒皇上。
太子行刺皇上,匪夷所思。说实话,云柔也不信。
太子那个人或许高傲,或许视人如草芥,但他对皇上是敬重的,说他行刺皇上比说他要造反还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这两件事看起来没差别。
胤禝很不服气,闭嘴之前还在嘀咕,“反正我相信二哥。”
胤禝跟太子想的一样,他觉得这件事不是八哥就是五哥干的,尤其五哥最可疑。
他好几次看到五哥跟蒙古的那些郡王、贝勒走在一起,一群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这群蒙古郡王里面并不全是忠心与大清的,有几个处处跟汗阿玛作对。
像这种狩猎活动,很大程度就是用来震慑他们的。
五哥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选择跟这群人走在一起,就很不正常。
还有八哥,他也是才知道,良妃的娘家有蒙古血统。不,应该说良妃的额娘本身就是蒙古人,并且在蒙古地位还不低。
这些时日除了五哥跟蒙古人走的近,八哥也跟他所谓的‘外家’亲近许多。哪怕那个部落只是蒙古众多部落里小小的一支,也值得人怀疑。
他的直觉从未出过错,他相信这次也一样。
可是汗阿玛说直觉不能当证据,他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捡到的匕首,太子也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就算他承认太子是赌气,其他人?
除非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不是太子,不然他没办法说服众人放了太子。
云柔知道胤禝跟太子关系好,事关皇上安危,由不得她不谨慎。
云柔道:“昭和在太后那里一天了,胤禝你去把她接回来。太后昨日没见你还问过呢,正好你也给太后报个平安。”
胤禝明白,这是额娘担心他。在他心里肯定是额娘与妹妹最重要的,他站起来,闷闷的说道:“那儿臣告退。”
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康熙仰头躺在椅子上,云柔上前默默地给她按摩。
就在她以为皇上睡着的时候,康熙忽然说道:“你觉不觉得朕不是个好父亲?朕承认刚开始看到匕首的时候内心是愤怒的,后来朕冷静下来也觉得不可能。胤礽是朕一手带大的,从那么大一点点,到现在。”康熙伸手比划着,哪怕过去多年,他依旧记得太子当时的模样。
“可是他呢,他就不能跟朕解释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也好,他也能有个台阶下。
但太子没有。一句都没有。
云柔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许康熙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只需要一个聆听者。
康熙絮絮叨叨说着太子小时候的事情,看得出来他是伤心的。
回到京城,康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太子,他厉数太子种种罪行,什么‘荼毒大臣、欺辱百姓,勾结党羽’等等等等。
每说一条他眼眶就红一分。压下心底的悲痛,康熙道:“把废太子圈于毓庆宫。爱新觉罗胤禛,朕命你亲自看押,不得有误。”
这里,其实他还是有私心的。所有人都知道四阿哥铁面无私,由他看管废太子既表明自己的决心,又能杜绝有心人害太子。
在一个,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后做事,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太子交给胤禛,他放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