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舒穆禄氏拉着云柔的手,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个遍,孙女没变,还是当初侍郎府那个小娇娇。
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孩子,之前怎么教你的。那红狐大氅你在永寿宫怎么穿都成,今日那么大的场合,你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么?”
云柔吐吐舌头一脸俏皮,“玛姆,你当孙女我真傻啊。那不是皇上非让我穿,我能拒绝?对了,玛法有没有跟您提朝堂上的事儿,最近皇上是不是有大动作?”
屋里就她们四个人,门口有春燕守着,云柔说道最后声音还是降低好几个度。
舒穆禄氏神色一灵,语气有些急切:“怎么,娘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云柔摇头,后宫不得干政,她没蠢的去打破她。这几日康熙也会在永寿宫处理政事,但云柔从来都是避得远远的,偶尔去给康熙研磨,眼睛也不会乱飘,唯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玛姆刚才也说了孙女的红狐大氅穿的不对,那您肯定也看到了,宜妃身着朱红色旗装、德妃头上那金钗都是越举的。孙女也就算了,宜妃、德妃在后宫闯荡大半辈子,能不知道?”
“可她们还是照做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儿。”
德妃的凤钗做工精良,乍一看会误以为是八尾。安郡王福晋倒下的时候,云柔刚好站在她身后,从后面看去,是清清楚楚的九尾。最后一尾被前面遮挡住了,不仔细根本看不清。
她当时就觉得怪异,太不正常了。
德妃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越举,东西只有可能是皇上送的。
皇上送她们这些超过品级的东西,还要求她们必须带上,不可能没有缘由。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朝堂。
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康熙要利用她们这些后妃。
德妃、宜妃那边有,惠妃、荣妃呢?她观察过今日二人穿着并无不妥,是没有,还是没穿?
若是没有,那是不是说明皇上是有意针对;若没穿那就是二人知道些什么,看出来了。
云柔在后宫两眼一抹黑,她阿玛虽说升了官,说白了就是个混日子的,政治觉悟不敏感,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玛法。
舒穆禄氏紧皱着眉头,“你玛法这些日子看着挺正常,今日入宫前我还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话说。他只说他塔喇家不指望你来发迹,让你注意安全,一切以保护自己为主。”
她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这些话哪里不妥,都是很正常的嘱咐。若真有事儿,她相信布雅努不会不说的。
脸上露出个浅笑,云柔安慰道:“那应该是没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玛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反正我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做的,有事儿也有皇上担着。”她可是再三推阻了的,最后还是康熙亲自给她穿上这才作罢。整个永寿宫都能作证。就算真的有事儿,也牵连不着她。
事实上云柔猜对了一半,康熙此举有深意不假,荣妃、惠妃那边他还真没让人送东西。
这事儿还要从去年那场战争说起,康熙死里逃生,回来一直让人暗中调查此事。可惜幕后之人藏得深,他查了大半年没查出所以然来。
当然,这大半年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幕后之人没查出来,反倒让他把明珠与索额图的底细查出不少。
明珠与索额图打擂台,这是他默许的,他一直以为这两人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自己想要收网随时都可以。
却不想就是因为自己的放纵,让两人势力庞大到如此地方。若不是他身后还有佟家支持,怕是要让两人给架空了。
太子监国这段日子,索额图成了最大利益者。他趁此机会排除异己安插了不少人,与其说是太子监国,不如说是他索额图‘狭天子以令诸侯’代掌朝政。
尤其是他遇袭的事情传来,索额图居然让人紧闭城门不让人出京救援。
他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己死在外面,好让太子登基?
太子不过才二十多岁,倘若他真的没能回来,以太子对他的态度,这大清江山姓什么还未可知。
卧床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康熙能眼睁睁看着?
他想要肃清朝堂收回权利,就必须要搅浑水,先让众人争个你死我活。明珠与索额图为了什么?不外乎是权势,他们一个想要大阿哥上位,一个则支持太子。若他扶植另外一个儿子呢?
三方打擂台,或者更多的人一起打擂,能者上位?
本来康熙是没打算这样做的。虎毒不食子,哪一个儿子他不疼爱。这个档口又让他查出刺杀云柔的是宜妃,加之老五这几年干的事儿,让他越发厌恶。他就想着废物利用一番,于是就让人送了她一套朱红的旗装。并嘱咐她这日穿上。
朱红,
这颜色除了皇后与皇贵妃,谁能穿。宜妃身穿朱红旗装,暗示的也太显眼。
宜妃背后是大族郭络罗氏,她父兄也都争气。哪怕这次因为老五被他迁怒没有封赏,如今身居高位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德妃,这是他的一个试探。
御膳房的事情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德妃表现的再无辜也不能更改她与御膳房关系亲密的事实。
德妃膝下有两子,老四曾经养在孝懿皇后名下,她还跟太后关系亲密。
他原也以为德妃身处包衣无权无势,现在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权利容易让人迷失,他想看看德妃是否也如此。看看自己是否一再走眼。
正好德妃与宜妃不对付,他送了宜妃旗装,德妃肯定就会带上这凤钗。因为她不是主要目的,凤钗就做的隐秘了些。
云柔?
这纯粹就是因为爱了,因为爱她所以想给她最好的。
他原想着有宜妃与德妃在前,没人会在乎云柔这个刚入宫的新人,就算有人找茬也是先找宜妃与德妃。
哪里想到最先出头的会是安郡王福晋,安郡王福晋柿子找软的捏,又越过他安排的人,偏去找云柔的麻烦。
听完伺候的宫人汇报,康熙怒发冲冠,“安郡王福晋目无王法,革去其诰命身份收缴身份令牌,今后不许在踏入宫门半步。玛尔珲监管不力,降为贝勒。让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去办差。”
“还有岳乐,也降为贝勒。你们应该庆幸太后没事,不然你们整个安贝勒府都不够陪葬。”
他进来的时候安郡王福晋还在吐白沫浑身抽搐着,太医说这是羊癫疯。他只要想到云柔跟安郡王福晋待在同一间屋子,就浑身发冷。
还有那么多命妇,万一有人出了事,后果谁来承担?
越想越气,康熙停住来回走动的脚步,“降索额图为二等伯,赫舍里氏乃先皇后娘家,让他好好教导赫舍里的姑娘,别丢了元后的脸。”
趁机收缴了索额图一些职务,还降了爵,提前达成了他的目的,康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太子下意识的想要求情,看到皇父盛怒的脸又闭上了嘴巴。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也很不高兴,太子妃当时也在,他进来的时候脸色还惨白惨白的。他不敢想,万一这病传染?万一安郡王福晋发疯
一屋子的人,汗阿玛生气正常,只可怜了索额图,他纯粹是被连累了。
确定太后没事,康熙转头回去处理政务,午时他准时来到永寿宫。
“侍郎夫人走了?”
永寿宫只有云柔一个人在,不见他塔喇家其他女眷。
云柔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她柔顺的颔首,“嗯,今儿宫里发生这样的事儿,玛姆担心她们留下添乱,说了几句话、见臣妾过得好,就出宫去了。”
“皇上,安郡王福晋没事吧。”云柔还不知道安郡王府被降爵的事情。安郡王福晋咄咄逼人,她很好奇对方的下场。
康熙冷哼一声,“现在已经是贝勒了,岳乐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嚣张的不行,朕还以为岳乐死了他们能安分点,没想到更变本加厉了。身体有疾居然敢入宫,简直岂有此理。”
提起她康熙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而想到今日云柔被为难的事儿。“朕听说她为难你了?你是朕的妃子,下次若有人再敢出言不逊,直接让人教训她。”
看着云柔柔弱的样子,他又有些泄气,“算了,看你就知道下不去手,过几日朕让梁九功给你挑几个会功夫的宫女过来,以后出门让她们跟着你,这种事也交给她们去办。”
他记得暗卫里应该是有女子的,回头他去问问。之前那几个暗卫不适合留在后宫,还是女子方便。
云柔想也不想就拒绝,“臣妾这还有春燕呢,她的功夫您是见过的。再说我今天可是怼回去了,一点也没吃亏。”
她何止怼回去了。安郡王福晋有今天可都是她的功劳。
什么羊癫疯都是假的,安郡王福晋根本没病,那全是她给安郡王福晋出言不逊的教训。
其实安郡王福晋应该庆幸她说的是云柔而不是五福晋。这事儿要是让五福晋碰上,安郡王福晋早就没命了,哪像云柔只是给了个教训,让她丢了诰命不能入宫。
“春燕?”康熙想起来云柔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人物,不过,“那丫头太小了,再说一个哪里够。”他恨不得给云柔塞十个八个把人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在别人那里有个会功夫的宫女都会被怀疑,他居然还嫌弃不够。
见皇上坚持,云柔也不再拒绝,她噘着嘴不高兴道:“皇上还说呢,若不是您非要臣妾穿那红狐大氅,臣妾也不至于被安郡王福晋当着那么多人给个没脸。”
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康熙神色讪讪,他是真觉得那件大氅好看。宫妃里身居高位的,谁没有一两件红狐、白狐大氅,之前不一直相安无事。
云柔并不是真的埋怨康熙,偶尔抱怨两句是情趣,一直抓着不放难免让人讨厌。
安郡王福晋,不现在是安贝勒了,安贝勒福晋的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好些时日。一直到腊月众人才被转移了视线。
腊月,五阿哥要大婚了。
阿哥所张灯结彩,随着日子临近五阿哥脸上的笑想藏都藏不住。
见到他这副蠢样子,三阿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跟大阿哥等人嘀咕,“你们看五弟那样子,跟没见过女人似的。听我福晋说五弟妹长的也就那样,跟宫里这位差远了。她还是那种出身,你说五弟图什么?”
三阿哥一身书卷气,人也尤为重视规矩体统,如今他在礼部任职。礼部汉人文臣比较多,大概是跟他们呆的久了,三阿哥最看不上外室子、奸生子这种人。
很不巧,云宛就在他看不上的行列里。
还有云宛前几年去他府上跟他福晋套近乎的事儿,也让他反感。连带着他对这个五弟都有了看法。
云宛婚期与云柔相近,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皇阿哥们也不能免俗,私底下没少拿两个人比较。
“图什么?真的喜欢呗。”大阿哥毫不在意的说着。
五弟能顶着压力娶个那样的福晋,除了真心喜欢,他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八弟,你跟郭络罗氏那事儿怎么样了,要我说还是算了吧。汗阿玛对咱们还是不错的,你若真不喜欢就去跟汗阿玛说,汗阿玛会会理解的。”
大阿哥伸手拍拍八阿哥的肩膀,“先不说郭络罗氏的脾气,就安贝勒福晋那个病,她们朝夕相处的,万一传染……”
郭络罗家不管男女都是火爆脾气,明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句不和就敢抽鞭子。老八若是娶了她,还不得被管的死死地。现在安贝勒府又招惹了汗阿玛厌恶,寄养在他们家的郭络罗氏能有好?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大阿哥也不愿意看着他掉进这火坑。
八阿哥沉默不语,他知道大哥是为了他好。若说这世上有谁毫无保留对他好,唯郭络罗氏莫属,别人都说郭络罗氏脾气不好,可她对他没话说。
他舍不得这温暖。
又是这幅表情,大阿哥举手投降,“得,都说咱们爱新觉罗家出情种,没想到咱们这一代居然出了两个。”
他也尊重嫡福晋,府里子女都是嫡福晋所出。就算如此,他府上还是有好几个伺候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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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居然下雪了。”
今天是云宛出嫁的日子,云柔特意起了个大早,她明知看不见云宛出嫁的场景,还是忍不住高兴。嫁了人就要随着五阿哥住阿哥所,按照宫里的规矩,她要日日过来给宜妃请安,伺候宜妃。
永寿宫就在翊坤宫边上,她只要转个角必定能碰到人。想到这个她心情能不好。
哪知推开门,老天同样给了她一个惊喜。
下雪了。
冬日下雪不奇怪,大婚却最怕碰上这样的天气。这会让人觉得不吉利,晦气。日后五阿哥没事还好,若是有事保管会让人联想到这上面来。
“春燕,你说大婚什么样?是不是很热闹?”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春燕有些心疼,女子谁不渴望有个婚礼,若不是五阿哥和云宛,她家小姐也不必如此。虽说皇上对她家小姐很好,几乎有求必应,春燕却高兴不起来。
见自己一句话让这丫头也跟着苦了脸,她笑道:“做什么这幅样子,我不过感慨一句,你瞧你。”
云宛的性子那本书里写的清清楚楚,睚眦必报。只要是她认为是敌人,哪怕是潜在的、并不一定会成为威胁的,她都不会放过。
书里云宛认定她喜欢五阿哥,便想方设法弄死她,害的她家破人亡。想要保住侍郎府,守护她的亲人,她除了嫁给一个比五阿哥更有权势的人,别无他法。
有得必有失,这世上谁能比皇上更有权势?她早就看清了。
可春燕心里还是难受,她就见不得她家小姐受委屈。
“行了,快收了表情,一会儿咱们还要去翊坤宫呢。人家今儿娶儿媳妇,咱们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去找茬呢。”哪怕她是真的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云柔距离翊坤宫最近,她并没有立刻前往,而是让人听着隔壁的动静,发现有人过去,这才带着人前往。
“恭喜宜妃娘娘喜得佳媳。”云柔脸上笑意盈盈,好似真的很开心。
宜妃脸色僵硬,这话让人挑不出错,听着却格外刺人,让人不舒服的很。尤其是从云嫔嘴里出来。
德妃笑着走过来,她伸手指着云柔,“瞧瞧还是咱们云嫔会说话。本宫也恭喜宜妃喜得佳媳。”
云嫔那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阴阳怪气她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撕了那张嘴。可若被怼的人换成死对头宜妃,她又恨不得对方说个三天三夜。
就像现在,
一个奸生子的女儿,就算粉饰的再好,算什么佳媳。
宜妃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扯烂了,扯了个微笑,她道:“她啊,可比不得四福晋。不愧是孝懿皇后挑出来的,礼仪家世没的说,关键是够孝顺。”
云嫔她暂时没想到法子应对,德妃却是现成的。
德妃最恨别人说什么?
是跟四阿哥有关的一切,特别是他福晋乌拉那拉氏。
大概德妃自己也没想到吧,孝懿皇后临死前居然求皇上给四阿哥早早指婚,指的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嫡女。那时候费扬古已经过世,乌拉那拉家后继无人,虽然无法给四阿哥助力,对四阿哥来说却也是最安全的。
孝懿皇后从根本上杜绝了德妃插手四阿哥婚事的可能。
四福晋让人满意那也是孝懿皇后的功劳,德妃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宫里谁不知道德妃对四阿哥夫妻苛刻,可四福晋呢,对着德妃毕恭毕敬。你见过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次次不落前来请安的?四福晋就是。
嫁给四阿哥这几年,也就坐月子的那一个月没来,出了月子,她就赶紧入宫伺候德妃。就这德妃还不满意,动亦训斥。
虽说她跟德妃不对付,可对四福晋她都心疼的慌。
德妃不愧是把康熙都骗过去的人,若不是云柔一直注意着她,险些要错过她那一瞬的僵直和愤怒。
愤怒还未到达眼底,德妃便笑了,“她哪里比得过咱们这位五福晋。五福晋的丰功伟绩本宫在这深宫都听说了。想必宜妃这日后会很热闹,本宫定要多来走走。”说到这里她略有些惋惜,“可惜当初皇上分给本宫的不是永寿宫,本宫想来凑热闹只能多跑腿。云嫔你可就不一样了。要本宫说你也别总在永寿宫窝着,没事出来走一走,热闹热闹。”
“多谢德妃娘娘好意,只是宜妃娘娘似乎对臣妾有些误会,臣妾怕贸然上门惹的娘娘不喜。”
看热闹当然是要看的,不过她可不想成为德妃与宜妃打擂台的靶子。她看这两人就很有缘分,这种事情还是让她们俩相爱相杀吧,她就不参与了。
凑巧宣妃这时候进门,宜妃顾不得多说,赶紧过去迎接。
都是妃位,对着宣妃,宜妃一点也不敢托大。不过宣妃比较冷淡,说了没几句话就自顾自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了。
云柔的身边也没什么人。
宜妃设宴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来的,而有资格来的人里面下意识的都在避嫌。谁让她‘太能惹事’呢。她们在后宫不得宠,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没人凑上前云柔也不在意,其实这样也挺好。
跟人交往可是很费脑子的,哪怕时刻提高警惕她也担心有疏漏。
她今天心情好,并不想费脑子算计来算计去。
跟云柔相比,宜妃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
今天她儿子大婚,明明是很正常恭喜的话,听在她耳朵里却觉得特别刺耳。尤其德妃一直在她左右似笑非笑,每个人前来恭喜,她都要附和着,让人着恼。
想她郭络罗氏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再想到这委屈是她亲儿子带来的,她日后还要受着,心情更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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