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洪安去而复返。
赵谟问:“两位姑娘没事吧?”
“雪瑶姑娘挨了一板子,盼夏姑娘无事,我让两位姑娘在长禧宫外候着姑姑。”
听到雪瑶挨了打,陆湘顿时有些心疼。但只是一板子应当伤得不重,到底是救下来了,赶忙道谢:“多谢九殿下。”
赵谟含笑摆了摆手,显然浑不在意:“姑姑快去瞧瞧吧。”
陆湘大喜过望,朝赵谟福了一福,匆匆离开了凉亭。
赵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鼓起腮帮子舒了口气,自往长禧宫正殿去了。
殿门关了一扇,另一扇虚掩着,赵谟推门进去,绕过一扇紫檀边山水围屏,便见赵斐坐在书桌前研墨。
因着体弱多病,赵斐不能如学习骑射,又因着厌恶旁人打量,不愿意游园赏花,能做的事十分有限,日常就是在长禧宫里看书作画,久了也无趣,于是研墨也好,洗笔也好,都是他自己亲自来做。
皇后心疼着他,因此他这屋子的用具摆设都是极为考究,比起天子书房也不差,窗明几净,笔墨纸砚尽皆贡品。
“六哥。”赵谟喊了一声。
赵斐依旧专注于手上那方墨,并不应声。
赵谟并不恼,反是走过去,坐到赵斐的书桌边,静静欣赏着赵斐磨墨。
六哥生得好,脸好看,手也好看。
细长白皙的手指拈着一块浓黑的墨,在精致的砚台上晃动,伴着阵阵墨香,很是赏心悦目。
陈锦上前,替赵谟倒了一杯茶。
“六哥,两个小宫女而已,你真生气了?”赵谟啜了茶,松了松疲乏的肩膀,慢条斯理地问。
“没有。”
赵斐拿起一支象牙管镂双龙纹紫毫笔,饱蘸刚刚研磨好的墨,重重落在铺好的澄心堂纸上。
赵谟侧着头,眯眼看着紫毫在洁白的纸上游走,很快勾勒出了一座山峰的雏形,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已然尽显磅礴之气。不禁赞道:“六哥的画艺又精进了,今儿这幅画归我了。”
“想得美。”
赵谟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要是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
“我想知道什么事?”赵斐不以为然,并不相信弟弟能说出什么吸引他的事情。
赵谟神采飞扬:“你的婚事,不想知道么?”
赵谟只看到赵斐长睫毛颤了颤,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反应。
“六哥,你真的不好奇?”
“说吧,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赵谟听着赵斐语带讥讽,知道他是真的不关心,撇了撇嘴,嘀咕道:“母后相看了几家姑娘,尚未真的定下来。”
这一次,赵斐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兄弟俩静默了片刻,赵斐出了声:“刚才那个老女人,你跟她很熟吗?”
“你说陆姑姑?”赵谟见赵斐终于有了聊天的兴致,顿时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也是才认识的。前几日我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正巧陆姑姑也在,母后说给咱们俩的司寝宫女由陆姑姑来安排。”
赵谟饶有兴致的说完,发现赵斐的目光又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只好道:“六哥,这宫里的主子可没人敢得罪敬事房的人。”
“敬事房很了不起么?与我有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赵谟揶揄道,“咱们俩大婚在即,敬事房可不就你刚才对陆姑姑那么凶,当心她给安排一个丑姑娘过来。”
赵斐冷笑:“只要她不是安排她自己过来就行。”
他是在嘲讽,赵谟却很认真的想了想。
陆姑姑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皮肤太差,如果再年轻十岁,未必不是个大美人。嗯,没错,陆姑姑的眸子又黑又亮,跟黑曜石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肤色太过暗黄,眼角又有那么多细纹,一定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赵谟久久没有出声,赵斐回过头,发觉赵谟在发呆,奇道:“你还真想她自己过来?”
“哈哈,”赵谟顿时乐了,“自然不是。我是在想,六哥说得对,反正这宫里找不出比六哥更好看的人了,陆姑姑派谁过来都是丑姑娘。”
见赵斐又有了愠色,赵谟赶紧转移话题,认认真真道:“我刚刚想呀,陆姑姑年纪是大一点,可她长得挺好看的,要是再小十岁,安排她过来,我肯定满意。”
赵斐嗤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方才道:“你的亲事定下了吧?”
提及亲事,赵谟脸庞微红,闷闷点了点头。
“只要你定了,我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虽然没有正式下旨,但父皇和母后都已经跟赵谟提了,给他定下的是首辅沐阁老的嫡女沐霜霜。沐相入朝为官二十载,入阁十载,门生遍布各个衙门,在朝中可谓根深叶茂。
赵谟娶了沐相的掌上明珠,有沐阁老支持,离东宫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姑娘你见过吗?”赵斐问。
赵谟点头:“在御花园见过两次,不过没有说话。”
“沐家姑娘,应该都挺好看的。”
贵妃沐青青,正是沐相兄长之女,沐霜霜的大堂姐。
“没有沐贵妃那么美,不过,我觉得更可爱更活泼些。”对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六哥,赵谟实话实说。
沐贵妃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当年原本是母后相看了预备给四皇子的,或许是天命注定,那一天父皇提前下了早朝,在坤宁宫见到了沐青青,一眼惊为天人,当即将她留在宫中,盛宠至今。
赵斐面色无波,轻轻笑了下:“很美么?”
跟你比起来,自然是不美。
不过这话赵谟不敢说,夸他长得美是仅次于骂他是废人的第二雷池,赵谟不敢随便逾越。
“六哥,明日你跟我一块去坤宁宫请安吧。”赵谟道。
今日他过来找赵斐,正是皇后叫他来的。
相看了好几家姑娘,最终还是要赵斐来定的。
赵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六哥是顶聪明的人,说这一句就能明白了。
赵斐自然是听明白了,俊美的眉眼却拢紧了些。
北苑和皇宫一河之隔,跨过这道河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好。”
这一回终是避不过的。
赵谟将皇后的嘱托带到,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同赵斐说了些其余几个兄弟的闲话,便往自己的长信宫去了。
方才一直闲聊着,赵斐面前的山水画得七七八八,这会儿赵谟走了,他反倒扔下了笔,没再继续画下去。
陈锦默默上前将桌上的茶换成热的。
“刚才可打着敬事房的丫头了?”
“有一个刚打了一板子,洪安就到了。另一个还没打。”陈锦回道。
赵斐眼睛一抬,看得陈锦心头一惊,赶忙低声解释道:“皇后娘娘派来伺候爷的人,不好下手太重。何况,今日来的是陆姑姑。”
宫里打板子素有讲究,有实心打和空心打之分,若是实心打,二十板子足以要一个成年男子的命,若是空心打,只是受点皮肉伤,不会伤筋动骨。
陈锦特意跟打板子的太监说,走远些,那太监自然能明白陈锦的意思。
“她不能惹么?”赵斐漫不经心的问。
“陆姑姑在敬事房呆了十几年,一向受人敬重。便是皇上和娘娘,对陆姑姑都是以礼相待。连盛福全在陆姑姑跟前都不敢回嘴的。”
赵斐疑惑:“敬事房有这号人?怎么我以前不知道这么厉害的人物?”
“陆姑姑一向只管后宫各位小主的事,从不在别的事上出风头,所以爷自然不会在意。”
“你倒是很了解。”
陈锦颔首:“敬事房总领宦官事务,奴婢刚进宫时与陆姑姑打过几次照面。”
赵斐没有再说话。
陈锦等了一会儿,见紫毫上沾的墨快干了,便问:“爷还要画吗?”
“收起来吧。”
陈锦拿起紫毫,在笔洗中洗净,将紫毫搁回笔架上,捧着笔洗出去。
赵斐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抓起了柜子上的飞镖,也不回头,反手将飞镖扔向墙上的草盘。
飞镖稳稳击在红心。
赵斐又抓了一只,仍是反手往后扔,不过比扔上一枚时略加重了手劲。
滴答——
有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斐回过头,便见有一枚飞镖稳稳钉在红心,地上掉落的,是裂成两半的飞镖。
……
“还好,没有伤筋动骨。”
敬事房中,陆湘检查了雪瑶的伤势,她身上有些红肿,但并未破皮。
陆湘松了口气。
长禧宫上梁不正,底下还有懂事的人。
若是真按宫规打板子,一板子下去,就可以让雪瑶皮开肉绽,两板子就能让她下不了地。
在宫里呆了快一百年了,陆湘还从没碰到过这种事。
跟这些无法无天的皇子比起来,陆湘还是更喜欢后宫的主子们,懂规矩知进退。
“到底怎么回事?”陆湘问。
雪瑶趴在榻上,一副胸中有气的模样,被陆湘问着也不吭声。
却是盼夏低了头,懦懦道:“姑姑,今日全是我的错,是我犯了错,还连累了雪瑶。”
盼夏的错?
陆湘在长禧宫外明明听到雪瑶的尖叫声,怎么会是盼夏出了错,闻言便看向盼夏。
盼夏眼睛微红,将头埋得很低。
“先前在长禧宫,我分了神,就挡到雪瑶的路,绊了她的脚,差点让她摔了,求姑姑责罚。”
“分神?”陆湘有点不敢相信。
她们俩是被陆湘从一百多名小宫女里挑出来的,到敬事房之后一直做事妥当仔细,尤其盼夏,做事一向沉稳,这几年跟着陆湘在敬事房做事,什么场面没见过,好端端的走个路怎么会分神?
雪瑶一直没有说话,问到这一句,盼夏也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两个人都跟闷葫芦一样。
“罢了,往后做事都警醒一些,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姑姑,我们知道错了。”雪瑶和盼夏一起低声道。
陆湘看了一眼站在榻边的盼夏,又看一眼趴在榻上的雪瑶,伸手拉了胭脂色绸被给雪瑶搭上,便回自己的屋去了。
“歇着罢。”
陆湘离开过后,雪瑶和盼夏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没有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 赵斐:我就是死,也不要陆湘来司寝。
后来: (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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