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纯净自然, 他愿意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皇姐,只要容姝开口。
他也想好了法子,等阿姐先住下, 以后再慢慢说给她听。
“阿姐,你坐了三个月的马车,好好歇歇, 母后病已大好, 那边是不急的, 想吃什么吩咐张绪,”容誉拍拍容姝的肩膀,“我知我们姐弟两年多未见, 难免生疏, 以后都会好的。”
容姝的冷淡容誉能感受到,也知道为何, 阿姐还是从前的阿姐, 发呆的样子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好久没见, 生疏了。
容誉国事缠身,能分出时间来宫门口接容姝已是不易, 他把张绪留下, 自己还要回御书房处理奏章。
容誉走后,张绪就领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进来, 各个手里托着一只深木色的托盘,上面盖了一个瓷盖子。
张绪解释道:“公主,这是皇上吩咐御书房做的菜肴,都是公主爱吃的,是按公主从前口味做的, 若有不合心意的,奴才立马让人撤下去重做。皇上还有国事处理,实在分身乏术,等晚上再陪公主用膳。”
两年多,兴许口味已经变了。
宫女鱼贯而入,衣裙翩翩,瓷白的罩子掀开,露出菜肴原本的面目,倒也不是多精致好看的菜肴,反倒是一些家常菜。
细长的土豆丝上撒了红彤彤的辣椒圈,玉米粒上裹了一圈沙沙的咸蛋黄,香椿炒蛋……皆是家常菜,经了御膳房师傅的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味。
最后,宫女端上一碗米饭,米粒晶莹,满满都是粮食的香气。
张绪低下头,他在皇上跟前当值,时不时就能听见皇上说起长公主的事,长公主从小长在西北,来到盛京之后反而不喜欢精致好看的江南菜,更喜欢西北菜。
辣味,咸味,微微的甜,喜欢用菜汁拌饭吃,他们那时还小,比着劲儿吃。
容姝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一个人能吃出一道菜好不好吃,合不合心意,可少见能有咸辣都这么恰到好处的,添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张绪:“皇上知公主离家太久,定然想念家乡的味道,所以吩咐御膳房准备了这些菜,说来也好笑,御膳房的那些厨子,学了十八般武艺,结果皇上却让他们做了两年的家常菜。”
做了端给皇上吃,行便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这是属于容姝的味道,从未离开。
容姝又试了别的菜,全是她喜欢吃的,做菜不难,难的是把一道菜做到极致,可能一道酸辣土豆丝比满汉全席还要好吃。
而且很下饭。
容姝在乌迩便做了酸辣土豆丝,那时刚到乌迩,什么都没有,尼玛送来几个土豆,做的就是这道菜。
后来耶律加央吃过,就总做总做,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乌迩的土豆比大楚的好吃。
容姝默默吃完这顿饭,心里起了一个念头,她从前做梦,大约是做过就忘,后来梦见长公主的事,记忆尤深,却以为是《朱颜》里的故事。
她以为长公主是不可忘却的前世,兴许她和长公主,根本就是一个人。
容姝吃过饭,放下筷子,“金庭,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见母后。”
窗外的玉兰树叶随风摆动,寿康宫内也是一片春意。
宫内已经没有药味了,容姝回来了,太后自然不用再装病。
寿康宫的窗扇大开,屋里摆上了水果点心,太后还记得容姝喜欢吃芙蓉糕,就吩咐人摆上了一盘。
母女二人两年多没见,终于见面却不知说些什么。
太后看着容姝,斟酌半天问了问她在乌迩过的如何。
一手带大的女儿,她希望哪怕嫁的不是良人,也把日子过下去,皇室的女儿,婚嫁是半点不由人。
“听说乌迩王已经四五十岁了,可是真的?”太后忧心道:“乌迩王为人如何,真有传言这么老?还有说他身高八尺,力大如牛,举止粗鄙的……”
这个岁数,都是要当容姝爹的人了,怎么能嫁过去。
这简直嫁了一个野人。
太后眼里的担心并不作假,容姝笑了笑,“王上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相反,乌迩一族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心性纯良,女儿在乌迩待了两年,并未觉得不好。”
“王上对我很好,”容姝道:“乌迩的子民也很好。”
太后这便放心了,身为公主,固然嫁给谁不能选择,但是既已嫁人,那就好好过日子。
太后拍了拍容姝的手,“阿姝,你别怨恨母后,让你去和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凡宫中有别的公主,都不会让你去……”
容姝:“母后,我从未怨过您。”
《朱颜》里说,长公主和亲,并未有过怨言,所以大楚的三人才心心念念到她回来,可她回来之后却全是怨恨。
容姝道:“您保重身体,女儿不能再您跟前尽孝,您要好好照顾自己,乌迩大楚相距甚远,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太后心有所感,恐怕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儿了,“阿姝,日后好好照顾自己,在乌迩,除了自己,没人能护着你。”
容姝想说有耶律加央,可多说多错,还是算了。
她点头应下,母女二人又说了些别的话,临到最后,太后道:“我这病已大好,你也回来了,合该见见诸位夫人,让她们看看,现在享受的荣华富贵,是靠谁得来的。”
众人朝拜,这是容姝该得的。
太后却没提赵颜兮的事,这个姑娘倒也孝顺,但只是容姝不在时留着解闷子的。两人最好不要相见,她怕容姝心里膈应,自己和亲远嫁,赵颜兮却混的风生水起。
容姝:“一切听母后的。”
太后又道:“这回使臣是徐景行吧,当初你们有婚约,这两年徐景行一直未娶……”
青梅竹马的良缘,她怕容姝还未放下。
容姝正了正姿势,“我如今虽仍是大楚的公主,但已经是乌迩的王妃了,母后,徐大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太后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
她只知道容誉非要接容姝回来,根本没忘赵颜兮身上想,更没异想天开到让赵颜兮代替容姝去乌迩。
太后只知道,不久之后,容姝还要回去。
宫宴在一日后,以赏花为名,实则为长公主接风洗尘,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唯独缺了平阳侯府。
《朱颜》里说,景和三年四月底,赵颜兮参加宫宴,容誉,徐景行,陈洺之看痴了眼,如今却连帖子都没收到。
赵颜兮怔怔地望着桌上的茶杯,平阳侯夫人在屋里来回地走,走了两圈,她停下来问丫鬟,“可是全都送过了?会不会还没送到……”
“奴婢问过了,连永康伯府都收到帖子了,别家府上也都收到了,唯独咱们府上没有……”丫鬟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
赵颜兮啪一声把茶盏拂到地上,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丫鬟仓惶退了出去,赵颜兮捂住胸口,“为何没有平阳侯府,娘亲,我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没有平阳侯府。”
平阳侯夫人叹了口气,她是想过容姝回来,平阳侯府要暂避锋芒,可这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以后容姝走了,平阳侯府该怎么在盛京立足。
她拍了拍赵颜兮的肩膀,“别哭了,娘来想办法。”
平阳侯夫人把赵颜兮劝回去,不多时就戴着帷帽出府了,她出去了小半日,傍晚才回来,回来时带了一张帖子,正是宫宴的帖子。
赵颜兮一喜,“娘,您从哪儿弄来的!”
平阳侯夫人微微错开目光,“……这张帖子送晚了,刚刚皇上派人送来的,你早些睡,明天穿的好看一些,那件红色的娘看着不错。”
赵颜兮喜笑颜开,点头应下,“都听娘的,明天女儿随娘一起进宫。”
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世上相似之人那么多,只许容姝长那样,就不许自己长这样,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兴许容姝在乌迩过的一点都不好,早就容颜不再了。
到时候谁像谁还不好说呢。
平阳侯夫人看着赵颜兮,张张嘴,“兮儿……”
赵颜兮仰着头,“娘怎么了?”
“无事,早点睡,别熬太晚了。”平阳侯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宗族女子,一生都是为了家族,如果能给平阳侯府带来荣光,一个女儿算不得什么。
赵颜兮点了点头,“女儿知道。”
她左右看了看帖子,心想,还是皇上好,想着给她送帖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像容姝,因为容姝才得到现在的一切,只有皇上不这样想。
只有他分得清,容姝是容姝,她是她。
赵颜兮舍不得放下帖子,睡梦里都抱着它,次日又早早醒了,让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眼下有点青,用粉盖一下。”上好妆,赵颜兮指了一条红色宫裙,“就穿这个,戴这两根步摇吧。”
步摇簪头是玉兰花,坠子也好看,赵颜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得紧,“红秀,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容姝好看。”
红秀低着头给赵颜兮挽发,她动作稍顿,又很快恢复过来,“当然是姑娘好看。”
赵颜兮听完笑笑,“见过容姝的人都说我只像她六分,说我不及她,她已经离开两年了,不知她看见我是什么心情。”
大约会想,自己在乌迩受苦,盛京却多了一个人,替她享受荣华富贵。
赵颜兮对着镜子晃了晃步摇,“带上帖子,准备进宫吧。”
今日是个大晴天,当真热闹至极。
宫门口的马车数不胜数,丫鬟立于车旁,往车前伸把手,护着自家的夫人小姐下来。
大臣要去前殿说话,而后才去御花园,走的不是一条路。
马车送完人就在宫门口这条街上候着,一排一排敞亮的马车,从天明等到日暮。
身穿不同颜色华服的女子拿着帖子进宫,场面壮观堪比年夜宫宴,唏嘘之余忍不住惊叹,“长公主的面子可算是做足了。”
这么多世家夫人撑着,可不是嘛。
进了宫门,言行更要谨慎小心,这群夫人不由把声音压低,“公主就是公主,公主一回来,太后的病也好了。”
“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替代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轻蔑,“你们可听说了,谁家都收到了帖子,唯独漏了平阳侯府。”
“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怕平阳侯府上不得台面,碍了公主的眼。”
解闷子的东西,正主回来了,可不是得小心藏起来。
一位夫人道:“以后再看她耀武扬威,且得小心些。”
她们正说着,忽然一位夫人渐渐没声,她拍拍身旁人的手,“你们看宫门口……”
阳光刺目,她们眯着眼看了过去,华丽的马车上先是下来了一个丫鬟,紧接着,平阳侯夫人从车上下来,她冲着马车说了几句话,离得太远,听不真切,很快,赵颜兮就从车上下来。
赵颜兮踩着矮凳,目光落在这群夫人身上,她勾唇笑笑,“阿娘,快些进去吧,太后该等急了。”
竟是来了。
永宁伯府夫人心直口快,“呸,什么东西,打扮成这样!”
“人人都效仿公主,她穿成这样咱们也管不着,走吧,大早晨真是晦气。”
————
正是春日,御花园里千百种景色。
太后装了几个月的病,终于能出来走走,看满园春色只觉得心旷神怡,“阿姝,乌迩和大楚是不是大不相同。”
容姝道:“乌迩有望不见边际的草原,雪白的羊群,大片大片的格桑花,还能看见雪山。”
听这语气应该是真心喜欢那里,太后放心,“有机会母后也去看看。”
容姝没把这话放心上,就当笑话听了,从大楚到乌迩,日夜兼程还要三个多月,太后一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况且,王庭在草原深处,怎么会随便带大楚人进去。
容姝来参加宫宴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想着能不能见见赵颜兮,倘若容誉三人能对赵颜兮情根深种,她求之不得。
太后想的却是两人能不见就不见,以免平白生了龌龊,再有容姝回来了,一切都已容姝为先。
两人在御花园散步,慢慢就遇见从宫外进来的妇人,这些人行礼问安,再悄悄退下去,永安伯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长公主,从前可没这个机会。
行礼问安时跪在地上叩首,她没忍住抬起头看了眼长公主,比在园子外面远看着要真切的多。
长公主穿了一身正红色,乌黑的发堆成云髻,头上戴的不是玉饰,而是金步摇。
金饰不是所有人都能戴,也不是所有人都戴的起来。
有些人一股脑戴在头上只会觉得老气艳俗。
长公主一点都不。
永宁伯夫人曾见过赵颜兮,的确是美人,再厌恶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相貌难看,两人眉眼有相似的地方,但明明是公主好看。
大红色衬得人更明艳,眼眸流转,暗香浮动。
她额前有碎碎的绒发,把额头修饰的更光洁好看,金钗和步摇工艺繁杂,看着贵气逼人。
脸上没有半点愁容,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可真是太好看了,乌迩王好福气。
永宁伯夫人看的入迷,一旁永康伯夫人拍了拍她,“万不可殿前失仪。”
永宁伯夫人赶紧低下头,她竟然看公主看呆了,也不能全怪她,都是公主太好看了,她起初还觉得赵颜兮进宫膈应人,还不知道被膈应的是谁呢。
永宁伯夫人笑眯眯的,一旁永康伯夫人大气都不敢喘,伯府和伯府还有区别的,就像不是所有侯府都有平阳侯府那般如日中天。
这是第一次进宫,怎么永宁伯夫人还笑呢。
她们退出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平阳侯夫人,永宁伯夫人本来要走的,结果转头往回,干什么去,自然是看热闹去。
平阳侯夫人心里忐忑,昨日皇上同她在茶楼里说了半日的话。
容誉手边放着一张帖子,礼部制的帖子,用的是澄心纸,上面烙了玉兰花瓣,是早春玉兰花盛开时存下的。
墨汁里融了花汁,闻起来有一股淡香,容誉把玩了片刻,平阳侯夫人看见帖子末尾写的正是平阳侯府。
容誉把帖子放到一旁,“赵大人走到现在也不容易,赵家,李家这两年得了不少好处吧。”
容誉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平阳侯府荣光,重用,恩宠,用这些换他家一个女儿还不够多吗。
平阳侯夫人神色愈发愣怔,“皇上,您不是为了小女吗……”
“夫人当真以为,一张和朕阿姐像六分的脸,就值这么多东西?”容誉上身微微前倾,“你们母女二人做过什么,得到了什么,朕都知道,你们过的这般好,只是可怜朕的阿姐,一人在乌迩受苦。”
平阳侯夫人心底涌起阵阵阴寒,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提醒还是威胁。
“皇上,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您叫兮儿进宫的吗……”
容誉眸中一片冰冷,“当朕不知道吗,你无数次想,你的女儿要是公主就好了,甚至对公主还不满意,想进宫,当一国之母,朕给你这个机会。”
让赵颜兮做公主。
谁是容姝谁是赵颜兮。
平阳侯夫人没坐稳,一下摔倒在地上。
原来那些好处,赏赐不是看重,不是纵容,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诱饵罢了,引着她们往下跳。
她还傻傻地请李先生教兮儿学琵琶,学长公主的穿衣,妆容,走路,仪态,数次让兮儿进宫去侍奉太后皇上,原来皇上早就想好了。
原来根本不是爱屋及乌。
而是早有预谋。
平阳侯夫人脸色煞白,摇着头道:“不,不了,臣妇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天家我们一小小的侯府高攀不起。”
她后悔了,再也不敢了,早知道就把女儿送去云宁老家,一辈子不见盛京这些人,还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容誉脸色未变,只道:“你可想好了。”
平阳侯夫人脑子里走马观花地过完了前半生,出嫁生子,为侯府操劳半生,满门荣耀,人人钦羡,这是赵家从未有过的尊荣。
只要她从这个门出去,这些就犹如昨日昙花,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没了。
一个女儿,纵使从小看到大,精心养在膝下,可能换这些,也值了。
平阳侯夫人不知何时留了满脸泪,当初太后娘娘送长公主出嫁,想的是什么。
“皇上……皇上的意思是,让兮儿去乌迩,长公主代替兮儿留在盛京?”
容誉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慧。”
怎么舍得,这简直是从她心里剜下一块肉来,她的确是悔不当初,可要真让她放下,难如登天。
乌迩是什么地方,那儿是人待的地方,就为了一张帖子,难道真要把兮儿送过去,她还什么都不懂呢。
容誉没有的是耐心,赵颜兮是最合适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她学阿姐,她学的越像,就越好,平阳侯府也很好,他可许一国皇后之位,不设六宫,平阳侯府就是唯一的国舅。
“夫人慢慢想,左右宴会在明日,不急。”
已是暖春四月,地面却冰凉无比,平阳侯夫人妆容已经哭花了,这两年,何时见她这么狼狈过。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想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下,她伸手从桌上把贴子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容誉站起来,亲自扶平阳侯夫人起来,“夫人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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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风景极好,赵颜兮从前看过,不像那些人一样左看右看,倒显得大方冷静。
平阳侯夫人叹了口气,领着女儿上前拜见,既然要换,还得过了明路。
阳光正暖,春色正盛,御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
平阳侯夫人低着头,带着赵颜兮跪在了离仪架五步远的地方,“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颜兮虽然心里不愿,但还是跪了下去,她声音小,被平阳侯夫人压着 听不真切,她悄悄抬起头,一下就认出了谁是容姝。
有人说朱颜辞镜花辞树,她以为容姝早已容颜不再,却根本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
《朱颜》两层意思,一是这个,而是李煜那首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摩多摩多,终于写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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