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近郊的山里,有一家神社。
神主矢田先生常年与夫人云游在外,打理神社的工作尽数压在女儿吹雪肩头。
下任神主兼现任巫女的矢田小姐是位勤快又温柔的姑娘。每天她都会早早起床将神社打扫得干净整洁闪闪发亮,完成日课后还要取出信徒们送来的供奉送去山坡上的草地,方便藏在山里的妖怪们自行取用,以祈求他们不要为难进山讨生活的人。
矢田家在这座山中经营神社已经好几代了,山脚下有个不大不小的渔村被大海环抱着,名叫横滨。季节与风向不合适时渔民们无法出海打渔,只能仰赖山里的产出过活,因此这座山对于整个村子来说都非常重要,用供奉与祭祀为大家祈祷平安的神社自然成了被人尊重敬仰的存在。
从女儿能够独立做家事时起,心大的神主夫妇就经常外出。经过这么多年,矢田吹雪已经能够一个人将神社打理得井井有条。经常有山下村人的妻子带着贡品上来探望关照她,虽说偶尔会感觉到寂寞,日子却也并不难熬。
上山来的人见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家,总会格外怜惜几分,除了例行参拜外都喜欢坐下和这女孩说几句话再走。有时是海边趣闻,有时是远方怪谈,还有时是些关于妖怪神明的故事。矢田小姐对这些非常感兴趣,每每都会睁大眼睛好奇的期待着后续。
即便家里开了神社又供奉着满山的妖怪,她长到这么大也只听过传闻,从来没见过妖怪,更没见过神明。对于年轻人来说,没见过却又似乎存在的东西,对他们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天色不早了,快点下山回家吧,等到看不见再走容易摔倒受伤哦!”笑着送别最后一位信徒,转身关闭神社大门的她并不知道,妖怪们对于这家能够源源不绝提供食物的神社也非常好奇。
狸猫妖怪躲在树丛中探头探脑,等到神社大门关闭才抱紧怀里的栗子踮脚凑上前——神主家的女儿很漂亮,他已经偷偷摸摸看了很久很久,从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直到如今。
如果把费尽力气收集来过冬的甜栗子分给她,她会不会愿意做我的狸猫新娘?
视力不太好的狸猫将怀里的栗子一股脑全部倒在神社大门外,匆匆忙忙拖着尾巴躲回灌木丛,满心期待的等待着太阳升起,神社大门再次打开。
一想到矢田小姐他就会脸红,还好绒毛厚实不会被人发现。
她喜欢栗子吗?看到栗子会高兴吗?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送过辛苦从河里捞上来的鱼。可惜因为一路上太紧张不小心将鱼头咬烂,恐怖的鱼类尸体吓到了走路摇摇摆摆的矢田小姐,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把长得不好看气味不好闻的东西放在她家门口。
被讨厌就不好了,狸猫先生会哭的!
栗子是这个季节他能找到的、最好看的果实。圆圆亮亮的,咬开后又脆又甜,就像她的微笑一样。
“安~吾~,你在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呀~让我看看呗~”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狸猫一跳,尾巴上蓬松的绒毛彻底炸成一只鸡毛掸子,他差点从灌木里跳出去:“嘘——!小声点,太宰!”
出现在他身后的是只黑毛狐狸妖怪,以及总是和狐狸妖怪走在一起的犬妖织田作。
“唔……安吾,你在看神社家的女儿吗?”犬妖的耳朵耷拉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他确实是这个妖怪小团队中实力最强的,总要辛苦保护走路还会平地摔的狸猫,以及有事没事就往水里跳的狐狸。
狸猫先生抬起短短胖胖的爪子挠挠圆耳朵:“嗯,吹雪长成大姑娘了啊……人类长得可真快。”
一眨眼就从小团子变成让他移不开眼睛的少女。
“寿命也短呀,真羡慕,不必像妖怪这样无聊的活过一百年又一百年。”狐狸太宰甩开总是缠成结的尾巴们,完成每日丧气发言。犬妖织田作看了他一眼,不太赞同的皱起眉:“你这样说,安吾会伤心的。”
他们一起去看好朋友,狸猫毛茸茸的脸上果然划过大颗大颗眼泪:她会早早去往他找不到的地方。
“啊!哭了!”
“是啊,哭了呢。”
“可是人类寿命短也是真的呀。”
“不要总去提醒安吾这件事嘛。”
狐狸和犬妖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前者一拳敲在掌心:“不如这样,我们替安吾把神社家的女儿约出来吧,不然等那女孩变成老婆婆他也不一定能鼓起勇气告白。”
“很有道理。”犬妖深以为然。
实际上他们商量的声音非常大,全程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狸猫害羞得又炸了次毛:“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疑似诱1拐的台词啊!吹雪是个好女孩!”
“嗨嗨,如果她及不上你想象中那么好的话我们也不会想要帮你,而是竭尽全力阻止妨碍你了,安吾。”狐狸笑了起来,鸢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像那些随随便便就会被诱惑的人类一样,最终留在山中成为其他妖怪的口粮。”
“喂,太宰。”狸猫擦掉不太受控制的眼泪,用暗沉的眸光盯着好友:“你离吹雪远一点。”
这家伙总喜欢变出各种容貌俊秀的模样混迹人海,骗得男男女女为了他甘愿共赴黄泉。结果呢?狐狸抖抖毛上的水活得好好的,至于那些被他欺骗的人类……再也没谁见过。
狐狸妖怪不喜欢狸猫妖怪看自己的眼神,狸猫妖怪不喜欢狐狸妖怪开他心上人的玩笑,两只妖怪你瞪我我瞪你,毫无预兆的跳起来打做一团。
啊……毛团滚过来……又滚过去……
犬妖织田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树根旁闭上眼睛,安静等待他们分出胜负。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两个谁也伤不到谁。织田作这样想着,无精打采的眼皮越垂越低最终黏在一起。
暖洋洋的太阳晒在皮毛上可真舒服。
就在此时,太宰和安吾团成的毛球顺势滚下山道,纠缠在一起的两只妖怪“噗通”一声齐齐落入山中溪流。
“救命!”
“救命!”
八只爪子齐齐伸出水面拼命挥动,被闻声赶来的犬妖挨个拎上岸。
“真是的,毛都湿透了!怎么办?”安吾拎起尾巴用力拧了拧,顺手扔掉藏在里面的一枚田螺。太宰尾巴多,情况更加严重,就像是湿透了的旧毛线圈那样一缕一缕,看上去有些不可名状。
织田作随便抖了抖:“还好我毛短。”
刚才还菜鸡互啄的两只立刻联合起来冲他发难:“毛短了不起么,嗛!”
“我见过人类生火烤干衣物,试试?”太宰最先提议,跃跃欲试想把自己也架上火堆烤烤。安吾头也不回的吐槽他:“烤熟之前浑身上下的毛和衣服都会被烧掉,只留你光着屁股的身体给后人瞻仰。而且这个季节在山里放火非常危险,你想激怒那些大妖怪出来揍我们吗!”
“那还是算了。”太宰立刻对这个建议丧失兴趣。
湿乎乎的迎风站立实在是太难受了,商量了十分钟,他们决定变成人的模样去山下村子借用别人家里的火塘烤干自己。
于是三只妖怪摇身一变变成三个青年,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去往山脚下的渔村。
山里的前辈妖怪在渔村做医生,想来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
……
“矢田小姐!井上的老婆难产了,求您去给做个祛除邪祟的法事,救救命啊!”
天还没亮,神社大门就被人敲响。矢田小姐听到声音,拎着木屐急匆匆跑出来:“多久了?有人去请医生看过么?”
“医生已经到了,说是情况不好要剖开肚子,所以井上想求您做做法事祛除病魔。”
来报信的人急得直跺脚,巫女把木屐往地上一扔,抄起御币跟着就跑:“快去看看,以医生的要求为首。”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村子里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巫女小姐跑得急又一心救人,反倒比上山求救的村人还快些。
一进井上家的院子就见里外围得都是人。
这个时候人们普遍迷信,坚信女人生产是件污秽之事,会带来厄运。所以产妇被独自锁在事先挖好的地窖里,除了一位穿白袍的医生下去给她做了检查外所有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等着看那可怜的产妇什么时候会死。
“请让让!人临死前会诅咒看到的所有东西。她要是真死了可不得了,你们不怕被产鬼诅咒?”
看客们一听,呼啦啦散了个干净,除了从地窖出来的医生就只留下三个陌生青年。
“我们是森医生的学徒,昨晚刚从东京过来探望老师,不料竟然遇上这么凶险的病例。”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仔细解释自己的来历,期待和矢田小姐交换姓名。可惜她顾不上与人寒暄,趴在地面大声向地窖里呼唤产妇的名字。
隔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矢田吹雪安慰了她几句,转而看向就站在不远处的森医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啊,不知您能不能做到。”医生笑眯眯的:“她的家人很在意妻子被其他男人看到身体,但是外科手术怎么可能不露出部分皮肤呢?最好我站在外面告诉您该怎样做,让产妇将来也能继续活下去。”
他只想要孩子,对母亲可没兴趣。
两人商量一番,医生使唤三个“弟子”将产妇从地窖抬出来搬进卧室。巫女小姐留在房中,医生背靠门板站在户外,就这么随随便便凑了台剖腹取子的手术。
靠在门板上的大妖怪弯起嘴角,看不见的妖力让母亲得以存活。
手术很快结束,孩子先被送出来,抱着她的黑发青年小心翼翼用温水洗净婴儿身上的秽物血渍,像模像样将她抱在怀里用衣服裹住。
没多长时间巫女小姐洗了手也走出来:“她睡着了。”
“多谢您仗义出手。”
森医生弯了下腰,这才抽出时间为她介绍:“抱孩子的是安吾,逗孩子的是太宰,站在旁边护卫的是织田。”
三人除了玩宝宝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宰,那两个都认真打招呼,矢田吹雪还礼说了自己名字:“井上呢?”
“避讳去了。”
狸猫妖怪撇撇嘴。
“……”她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狸猫不知所措,其他妖怪笑容内涵:这位巫女小姐出乎预料的有趣呢!
森医生自告奋勇揽过照顾婴儿和产妇的重任,要弟子们将巫女送回神社:“来的路上您扭伤了脚踝吧?忍了这么久看上去不太妙。”
大家这才注意到她左脚脚踝肿得老高。
简单处理一番,狸猫妖怪比谁都积极的走到她面前蹲下:“脚踝扭伤需要静养才能慢慢恢复呢,我背着您上山送您回家吧。”
矢田吹雪自然连连拒绝,奈何森医生发话:“必须有人送你,我可不想等会儿再往山上跑一趟。”
没办法,她只能接受了名为安吾的,陌生男人的帮助。
一路上狸猫妖怪激动到差点背着女孩直接逃入森林深处,不让任何人再能找到她。勉强按捺住心底的小荡漾,他将她送到神社入口:“最近我们都会留在山下,欢迎你来找我玩呀。”
出于客气,她笑着点头不语。直到神社大门被关上,看了全程笑话的狐狸妖怪张嘴大笑:“安吾,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太激动以至于忘记告白了对吧!
刚才还在激动中的狸猫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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