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顺利解决绑架案, 阿敦又一次上了报纸。主要是因为其他人都很有经验知道该怎么躲避记者们的镜头,只有这孩子老实,送受害者上车时被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围个正着, 救也没办法救。还好侦探社的地址没有泄露,记者们的注意力又被这场绑架案背后爆出来的辛密所吸引去堵警视厅门口,几天后阿敦才算得了安宁不必上下班路上也要一惊一乍。
唯一的“后遗症”大约是侦探社本就吃紧的人手又要忙不过来。从前我们只需要配合警视厅与异能特务科就轻松完成任务, 现在来自社会的委托比重逐渐增加, 几乎与皇粮平分秋色, 但调查员始终就这么几个……不说调查员了, 办事员们也忙得连轴转。
“吹雪,麻烦你替我去楼下棋室找下社长,告诉他两个小时后有人来访,拜托!”
秘书室应付雪片般飞来的各种委托自顾不暇,绮罗子都快被文件埋起来了,随便抓到谁都要给她帮忙。
这种跑腿的小事我很乐意提供帮助,又能趁机出门摸个鱼活动活动,简直双赢。合上电脑起身向外边走边和她确认:“楼下棋室?来拜访的是哪位?”
“应该在楼下,两个小时后来拜访的是种田先生。”
嗯,眼镜子成功上位种田长官顺利退休荣养, 被隔离追不回老婆的光头没事就上门来骚扰我们社长, 烦烦的。
“知道了。乱步先生, ”我拉开办公室门隔着对角线远远问名侦探:“需要我帮您带零食回来吗?仅限对面便利店哦。”
“薯片、波子汽水、年轮蛋糕!”
在零食这个问题上, 他绝不含糊。
这栋红砖大楼一共五层,五楼侓师事务所,四层是我们办公室, 三层空着, 二层开了家棋室, 一层正是漩涡咖啡店。同事们经常去漩涡咖啡店偷懒,福泽社长嘛……嗯,他经常躲在二楼的棋室。
比如说有什么他不想见的客人我们就会告诉对方今天社长不在家,其实他在二楼和人喝茶下棋来着。
“您好,我来找我们家社长。”棋室老板也是个中年人,黑发中夹杂着缕缕银丝,浑身浸着茶香,一举一动都透出舒缓优雅:“矢田小姐,请进。”
“福泽先生在看几位棋友下棋,不介意的话请您移步过去稍坐。”老板转身走在前面引路,领着我来到一处竹纹素和纸拉门外轻轻敲了一下。他无声无息拉开拉门向内行礼,退出来正对着示意我上前:“请。”
“多谢。”朝老板鞠了一躬,我踩在传统怀旧的蔺草垫子上走入和室。
旧式辟作茶室棋室的和室面积都不大,顶天能有四平米就了不起了,这间屋子大概是老板这里面积最大的,加减下来能有六平米。棋盘两端坐着两位身着浴衣的老者,社长正坐在侧。
轻手轻脚走进去主动坐在社长另一侧的棋盘对面,我打开榻榻米上镶嵌的小格子,其下隐藏着茶炉与香炉。
对弈的二人专心致志,为了找点事做不至于太尴尬,我点燃香炉与茶炉煮水煎茶。
窗外没过多久就彤云密布,夏季的雨说来就来。白梅香萦绕在室内,混着茶粉蒸腾出的味道,宁静怡人。
一局终了奉上茶水,走到社长身后坐下才靠近他耳语:“春野小姐提醒您,等会儿种田长官会来拜访。”
福泽社长轻轻点了下头:“无妨,楼上找不到我他会自己下来。”
“是。”传了话我就想走,这时赢了棋的老者拍着大腿嘲讽输了棋的那位:“你下棋就是臭!别不服气,恐怕也就只能赢这个来煮茶传话的小姑娘!”
嗯?小姑娘?谁?我么?
就这个房间里的平均年龄来看,最年轻的社长也快和我父亲差不多同龄了,被他们称呼为小姑娘好像没什么问题……
输了的那位老者当然不乐意如此被人羞辱,抓住福泽社长不依不饶:“福泽你来评评理,我分明只是一时大意才让这老东西占了个便宜,竟然得了好处还卖乖!”
都说人老了会变得像个小孩子,两位老人家吵着吵着竟然有了几分要动手的意思,社长一脸严肃咳了一声:“愿赌服输。”
“那可不成!竟然说我棋艺不行?你来你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输掉的那位一把握紧社长的袖子:“你来你来,就没见过你和别人下棋。人家都说你棋艺精湛,今天我非得试试!”
社长……社长他没说话,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愿意”的气息。
好家伙,当着我这个员工的面欺负我们社长,说他一句胆大包天不算过分吧?
“哎呀……还是我来吧?消遣取乐而已,何必动火气呢!”添足冷水关小火炉,我放下香炉坐在空出来的蒲团上:“我不太会下棋,烦请您教导。”
老人家自觉被人高高恭维了一番,松开社长的袖子正色对我道:“求老朽指点倒也没什么,要是输得难看可是会打手板挨戒尺哦,可不许哭鼻子呦!”
赢得上一局的老者笑着坐到煎茶的位置上去:“快点吧你,难得还有年轻女孩能耐得住性子陪我们这些老家伙下棋。”
说话间黑白子各自收拢,我低头让了老人家先手以示尊敬。
三十分钟后棋局结束,社长咳了一声:“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多包涵。”
老者抿着嘴把棋子一扫:“再来一局!”
我想了想,第二局放到第四十五分钟结束。
当初父亲带我去棋室时我连输了三天呢,旁边小哥哥不动如山运子如风打得众人鬼哭狼嚎,如此强烈对比之下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深刻认识,再和人下棋多少都会考虑考虑对方的心情……第一局不算,我那是没想到老人家为了不让我挨揍竟然放了海。
至于第二局……额……老爷子逗小姑娘玩么,大约是真怕我输了掉眼泪吧。毕竟喝了我煎的茶,吃人嘴短放哪儿都合适。
连输两局的老者气鼓鼓站起来,指着摆弄茶具的老朋友:“你去你去,少笑话我,你去你也得输!”
后者“叮当”把茶壶往火炉上一坐:“说你臭棋篓子你还非要嘴硬,欺负小姑娘?”
嗯,这位老人家放水放得比较有艺术性,犹犹豫豫的在第五十分钟弃子投降。
他们一起将视线挪到福泽社长身上:“福泽你故意的吧?”
社长仍旧面无表情,莫名其妙竟起了些心虚的意思。
“怎么会啦,我们社长经常和国木田先生对弈来着,这里头我的棋力最低嘛。”社长没事就拿着棋谱研究,想来比我这种半瓶子醋水平高多了。
福泽谕吉:“……”
“咳咳,嗯!”
除了承认还能怎么办?部下已经把牛吹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下这局棋……其实他不怎么擅长下棋来着。年轻时也就在社会氛围影响下知道该怎么走子罢了,后来为了免遭人嘲笑一向少与外人下只做旁观。他又天生不怎么爱说话,一来二去不知怎么传的竟然传出“善奕”的名声,再往后就更不好与人下棋了。
孤剑士银狼一手臭棋……这事儿好说不好听……有时候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甘不愿挪到棋盘另一侧,规矩是长者握子,连猜都不必猜。
一边回忆最近偷懒时看过的棋谱一边随便找了个角放子,对面的年轻社员眉头紧皱盯着棋盘开始发呆。
——不会吧,社长也要放水?
我得配合到什么时候?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
自家社长的面子,无论如何都得捡起来不能落地。干脆随便下两个小时找机会投降好了,一盘棋而已,赢了福泽社长又能说明什么呢,又没谁会给我涨工资。
——似乎……被自家的社员小心翼翼照顾着。
矢田吹雪的棋路和本人形象出入较大,压力较小时温柔敦厚犹如春风拂面,一旦进了她的绞杀范围又会变得凌厉异常,刚烈决绝不死不休,动不动就要与人拼命同归于尽的架势。
但是这局棋却从头至尾柔和宽厚起来,凭借一己之力带得整盘棋局有声有色异彩纷呈。
福泽谕吉知道自己不善下棋,早已做好中局投降的准备——输给自家孩子不丢人。
没想到都年近半百了还被小姑娘拐回头小心关照着,只是一时于心不忍顺手施救而已,有人转眼就忘,有人铭记于心百倍报偿。
这样好的孩子,怎么让人不多心疼她呢?
至于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顺着她的思路落子,两个小时后竟然以两目之差赢了?
矢田是故意的,怕自己输了在老朋友们面前丢脸。
放下手里被攥热的云子,身边传来老友们抚掌大笑的声音:“不愧是你啊福泽,深藏不露。连部下也教得一模一样,后继有人实乃大喜,今天喝酒得要你付账才行!”
种田早就来了,坐在旁边看下棋看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挥着小扇子捂了脸频频摇头,大约是想起自己那个弟子来。
突然意识到矢田和坂口之前的关系,福泽谕吉正襟危坐,看种田山头火的眼神多了几丝不善:“今日不去喝酒了,天色不早,先行一步送小女归家。”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