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派人守关之事何止彭越没有想到, 连萧何和曹参都没有想到,此事,是刘季未经商议, 私自吩咐卢绾去做的。
“这可如何是好?”刘季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片刻也坐不住。
若是项羽一气之下, 直接领兵攻打过来,别说什么“关中王”了, 他这条命都要难保。
刘季越想越不乐观, 越想越后悔,他不该叫人守关的, 这是给了项羽用兵的借口。
依约是他先入关为关中王, 可论功劳, 是项羽冒死消灭了秦军主力, 他哪能忍得下气叫自己占便宜。
在抛掉即将为关中王的热血兴奋后, 刘季一下子头脑清醒起来,如今秦已亡, 他和项羽不再是盟军战友,而是争权夺利的政敌。
在他看来,即便没有他命人守关一事, 因着前约在,项羽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偏偏自己又犯傻送了把柄过去,这真是,唉,“这可如何是好!”
萧何和曹参也是一脸苦色,想不出计策。
莽撞易怒的樊哙此时也不敢跳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现在真正是大祸临头。
全看项羽气性多大,若是暴怒之下直接攻打过来,那不用说,万事皆休;就算不打过来,也是刀悬在脖子上,他们伏小做低,也说不准那刀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于这满帐的焦急惊惶中,吕家兄弟的心里的感受就又不一样了。
他们面上是同刘季等人一样的担忧,心里却是无比踏实,甚至生出几分窃喜,有些事在局中看不穿,可跳脱出来再看……怪不得小妹步步退让,她必定是早就算到了有此一遭!
不是他们对刘季不够忠心,实在是跟着刘季太危险了,还有他们儿子因刘氏人早夭的箴言在,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二妹也说了,她的一儿一女也是壮年而死,二妹伤了身子,这一辈子可就这一儿一女了,如此,他们吕家岂不是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吕家兄弟越想越觉得如此,越想越坦然,甚至已经做好了,项羽立马大军开来,刘季即刻丧命的心理准备。
夏侯婴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咱们将长安侯拒之关外虽然无礼,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好生赔礼,只要长安侯消了气也就无事了。”
这话倒没说错,此事后果严不严重,全看项羽气性如何。
曹参不乐观,摇头道:“长安侯性子最是骄傲,巨鹿之战后,只怕各路诸侯都捧着他敬着他,咱们比他先入关,本就叫他生气了,如今还敢阻他入关,如此对比、叠加,越发显得咱们怠慢,他如何会轻易放过?”
樊哙愣愣的问道:“那咱们就只能伸着脖子等着他的刀了?”
当然不能束手待毙,但,萧何苦笑道:“此事只看长安侯的心情。”
卢绾道:“要不向怀王求救?”
萧何摇头,“长安侯若真忌惮怀王,宋义就不会死在北征的路上了。”
“可到底君臣有别……”
萧何瞧了若有所思的刘季一眼,叹气道:“那你想想西征路上,为何我们处处步步都要听王姬的指令。”
那是因为王姬的兵马比我们多啊,要是不听,兵荒马乱的,她先斩后奏了怎么办,卢绾干巴巴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心情、王姬……刘季心中有了主意,他抬头看向一脸苦恼无措的吕家兄弟,前所未有的情真意切的唤道:“大哥,二哥。”
天下第一的险关函谷关在项羽面前像豆腐一样被轻易戳破,项羽的大军破关后,长驱直入,很快就到达了新丰鸿门,此地离灞上只有四十里路。
刘季等人知晓此事危急,刘季手下的兵马面对大军压境同样知道项羽势不可挡,人都是自私的,若能求生,谁愿求死,若能得富贵权势,谁愿意贫困潦倒,为此,哪怕牺牲一点道义也是可以接受的。
刘季手下的左司马曹无伤私下传信求见项羽。
项羽白日里暴戾的破关而入,打了一仗,又行了一路,气已经散了三分,等到夜里在鸿门驻兵,想着明日便能见到先生了,那气便被心中充盈的思恋和激动冲散,再也占据不了项羽的心神,只在角落剩下一点余烬。
这个时候,曹无伤来了,“刘季想做关中王,他准备拜秦王子婴为相国,趁着周王姬体恤士卒解散军队时把秦皇宫的所有珍宝美人都据为己有。”
这三条,一条比一条挑战项羽的神经。
关中王,那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他在北线出生入死立下大功,论灭秦,这天下间哪一个的功劳能与他比肩。
秦王子婴为相国,秦王室与他有灭国杀亲的血海深仇。
至于欺负先生,抢占珍宝……项羽暴戾丛生,厉声怒喝道:“他好大的狗胆!”
他捧着手上还唯恐不及的先生,他竟敢欺她!
项羽又气又怒又心疼,原本被丢到角落的余烬里的火星尽数复燃,烧成熊熊烈火之势,此时此刻项羽恨不得生撕了刘季。
“传令各军,饱食待旦,围歼刘军!”
此时的刘季等人不知,他们心怀侥幸的项羽的心情,走向了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一端。
范增作为项羽军营里唯一的谋士,想得比项羽更多更远,他细细的问了曹无伤许多关中之事,才打发了曹无伤,又对项羽道:“刘季居山东时,贪财好色,先如今入了关中,不取财物,也不宠幸美女,如此克己,其志向不小啊。”
项羽蹙眉冷嗤,那老匹夫能有何志向,即便有志向,以他的能力又能如何,年少得志的项羽是打从心底看不起刘季的。
就如此时,他想要他死,只待明日一早,他必死无疑。
“亚父放心,我必杀他。”项羽望着灞上的方向,余怒未消。
看出项羽主意已定,范增心下放心,便不再多言。
军令逐级传下,传到各军各营,项伯知晓了,应了一声,便洗漱睡了。
所有的一切,悄无声息的走向未知。
然而就在曹无伤求见项羽之时,周宁这处也迎来意外来客。
“还请小妹救我。”一入帐内,说完如今局势,刘季便泣声请求道。
营帐内,彭越等人都还未离开,又有随刘季而来的吕家兄弟两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也真是豁得下脸。
吕家兄弟面色尴尬,彭越饶有兴致的看着刘季,更佩服了。
刘季根本无视众人的神色打量,只看着周宁。
他可不傻,项羽那点心思只差没有写在脸上,此时他的生死系在项羽的一念之间,而项羽的心中所想全是周宁,再没有比请周宁从中斡旋更稳妥有效的方法了。
周宁疲惫的掩下眸子,刘季的盘算不难猜,其想的办法也确实是可行性最高的,此时,她对项羽的影响应该是大于项伯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帮他呢。
“小妹,前头姐夫忙于关中吏治,对小妹多有忽略怠慢,可姐夫也是想着多做些事情,为你分担,也想着建功立业,给你姐姐和侄儿侄女长脸。”
彭越:“……”
就是目瞪口呆,就是五体投地,收他们的兵,又抢他们的文书资料,原来是怕他们辛苦?
周宁想不到理由帮他,刘季那边觉得周宁应该帮忙的理由却不少,刘季接着道:“我知晓你与你二姐感情最为要好,还请小妹不为哥哥我想,也为你姐姐想一想,我和她是夫妻一体,又有儿女幼小,若是我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寡母孤儿的,往后该如何艰难?”
周宁低敛的眸子微抬,这话意,不帮他,便是冷眼看着二姐守寡,侄儿侄女丧父,倒成了她不悌了。
这是想要以道义绑架她呢,真把她当君子了么?
周宁的神色微动,蹙眉柔声问道:“我自然是不忍的,只是不知我如何才能帮姐夫脱困?”
刘季心中一喜,说了早已想好的法子,“这一次实在是误会,我籍吏民,封府库,是为了等待长安侯。之所以遣将守关,也是为了防备盗贼出入,我日日夜夜都盼着长安侯入关,哪里敢生出反叛之心?长安侯实在是误会我了,小妹聪慧,又与长安侯交好,所以我想请小妹去往鸿门为某陈情分辨一二。”
法子确实是好法子,若是她依计而为,刘季必能平安无事。
周宁爽快的笑着点了点头,刘季心中大石落下,觉得这一难已解了七·八分。
彭越和喜、盼、望,甚至连吕家兄弟却都目露不赞同之色,但也都知晓周宁和吕雉姐妹情深,不好出言劝阻,以疏间亲不论为臣还是为人都是大忌。
彭越没想那么多,他倒是想劝,但还没来得及,便听周宁又问道:“姐夫觉得何时启程为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刘季急忙回道。
不然依照项羽的性子,只怕明日天光一亮,大军就到了。
这样啊,周宁微微垂首,朱唇轻启,刚想说话,突然一手握拳抵到唇边,便是一阵轻咳不停。
时间短暂的静止了一瞬,刘季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望一个跃步奔到周宁面前,握住周宁的手腕搭脉。
周宁纤浓的睫毛颤了颤,双眸便轻轻的阖上了。
望一星半点的停顿傻愣都没有,面上担忧关心的神色越来越重,眉头紧紧的皱到一起,却半晌不说话。
刘季心中一咯噔,“小妹她这是?”
望转头看向刘季,似哭似怨,“我们王姬缠缠绵绵病了两月,不见武安侯来看望,如今一来就说王姬的姐姐往后会如何艰难,王姬是由她姐姐带大的,情分与别个不同,王姬怎么可能不忧心不担心?”
望越说越愤恨,“所以你一说,王姬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应了。可是王姬担心你们,你们有为王姬想过吗?寒冬腊月的,大晚上,要王姬为你去寻人说情讨饶,王姬的病可还没好,你这是求王姬去帮忙,还是想叫她死在路上?”
这话一落,喜和盼还有彭越的神色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季:“……”
我知道你们是耍无赖,但我还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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