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在公元前209年的最后一个月给自己留下的发展壮大的火苗,可陈胜和刘季那方的情况却正和如今的天气应景,迎来了凛冽刺骨的寒凉。
周文原本在戏水河畔就败过一场,逃到函谷关外的曹阳又败了一场,狼狈的收拾了残兵一路往东逃,最终于渑池兵败自尽,在这个冬天绝望的结束了他的生命。
章邯作为战胜方,顺利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解了咸阳的危急,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战报发回咸阳,宫里的陛下抱着温香软玉、赏着奇珍异兽,给他下达了新的命令,只四个字:扫平叛贼。
此时,北边的长城大军还未回返,南边大军驻守百越不能妄动,而起义军遍布大秦地图,这是将天下的烂摊子都丢给了他啊。
不过为人臣子,陛下有令,也只得听从,可以说,有那样的陛下,有赵高那样的近臣,从咸阳传出这样的命令并不奇怪。
只是章邯接到敕令,心头还是有些发冷,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如今的大秦,竟叫他有些陌生了。
秦王朝何等勇猛刚强,秦师所向之处,六队皆不能敌,从偏远的弹丸之地到一统天下的绝对统治,是何等的强大威武。
他的青少年时期几乎是听着秦师的凯歌长大的,前辈们的战绩叫他热血翻涌,于是他虽然从文,却兴趣使然习了许多兵书。
但他习兵书的那一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真的上战场,甚至于不是外敌入侵,而只是因为几个农民……
因为几个农民,把他这个文官逼上了战场。
章邯独自一个人坐在帅帐里,案前是敕令和舆图,舆图上有他用朱笔做的标注,然后便见满图密若繁星的红点。
章邯扔了笔,狠狠的闭了闭眼,或许是朱笔的红色太过刺目,竟看得他双目刺痛,连胸口也憋闷起来。
章邯撩开营帐,视线掠过士兵行伍看向苍茫远山,低云厚雪,连这广辽天地竟也透着压抑。
“传令,明日夙食后,全军向荥阳行进。”
章邯对着传令兵一声大喝,气势似宝剑出鞘、巨浪拍岸,锋利而磅礴,叫原本悠闲打着旋的飞雪都躲离了他,也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他只有一路兵马,擒贼先擒王,待破了荥阳的吴广,彻底解了咸阳危急,他便往陈县而去。
每一个称王之人,都是他行军路上的指明灯。
然而,不等章邯率领大军赶到荥阳,吴广就已经死了……
他被他的副将田臧杀死了。
两人在军事部署上发生了分歧,而后田臧伪造了陈胜的命令杀了吴广,再之后陈胜不仅不追究田臧伪造军令的责任,反而将其升为令尹。
黑如今主要给人做思想工作,一听到此处第一个觉得不对,“这不罚反赏,怎么像是在鼓励这种行为?”
鼓励什么行为,黑说不清楚,从假传军令到私自杀人全都是军中大忌,从头到尾都是大错,叫他都分不清哪个更严重了。
周宁披着大裘,暖暖的窝在椅子里烤火,闻言淡声说道:“弑上之风已开,陈胜完了。”
开弑上之风,最受侵害的便是陈胜自己的利益,他高举反秦大旗,是所有反秦者的“上”。
弑上?
对对对,最要紧的可不就是田臧弑上了!
然后先生说陈胜……完了?!
黑咽了口口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周宁垂眸,唇角轻浅的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黑和高等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一次次的情报分析中,他们见胜者而思考其方法诀窍,观失败则自省其错失遗漏,全部都飞速的成长着。
因为,他们的现实教材实在宏大又触手可及。
周宁转着手中的茶杯,用一场决定天下格局,攸关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姓名的战事做教学案例,她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毕竟这一切原本就是要发生的,她只是顺其自然,顺手为之罢了。
荥阳,教材案例还在继续。
田臧主张迎战,他听闻周文兵败,令副将李归继续围守荥阳城,自领精兵西击章邯。
不想章邯不救荥阳,反而直扑荥阳城北的敖仓,于是田臧西进的主动攻击,变成了被动的背后受击,主客易位,田臧战死。
领精兵的田臧一死,剩下的李归领着小部分兵马难敌章邯和荥阳城内精兵联手,李归战死荥阳,陈胜的第二路主力军终于全线溃败。
秦军每战每胜,经过战火的洗礼,士气和力量逐战增加,已不复最初骊山刑徒的模样,现在的他们堪称秦军精锐了。
而他们的下一个征讨对象便是张楚王陈胜。
章邯分出一路兵攻郏,自领兵攻许,而许县距离陈县仅仅只有一百七十里!
两地守军大败,眼瞧着秦军就要兵临陈县,陈胜又出昏招,在自己武器、兵力、士气、经验等皆不如秦军的情况下,让蔡赐和张贺领军驻扎城外迎敌。
这一出安排,叫对军事最不感兴趣的盼都摇头了。
敌强我弱,就该退避锋芒,寻求援助,另思奇谋,再谋胜机才对。
偏偏,唉!
最可叹的是,陈胜最后不是死于战场,而是在撤逃途中,被车夫庄贾背叛杀害。
这弑上之风刮得太快了,前后不过一个月就刮到了陈胜自己身上。
喜和高、盼都看向黑,黑头皮一紧,他娘的,“回去我就给他们开大会!”
血淋淋、活生生的经验教训啊,必须都给我深刻的学习、体会,引以为戒!
陈胜身死,他的第三路西进主力宋留在南阳被秦军左右包围,最后背叛投降。
至此,轰轰烈烈的张楚政权,从七月起事到十二月溃败,前后竟不过短短半年光阴便轰然倒塌。
所以说,跟对人有多重要!
几人没有眼神交流,但都是如此想法。
张楚政权的瓦解溃败,彻彻底底的立稳了周宁的“神格”,神机妙算到如此程度,已经超出他们对凡人的认知范畴了。
几人心怀敬畏的散去,周宁把情报簿翻到了沛县这一页。
归零的可不止陈胜这一处,刘季现在也面临着归零的局面,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归零。
前头刘季高歌猛进,追着胡陵的郡监平连下城池,十一月,平逃到了薛县,刘季命雍齿驻守丰邑,亲自领兵攻打薛县。
接连的胜利也叫刘季的军队勇猛而士气高昂,然而就在他在前线大获全胜的时候,雍齿叛变了,他的故乡丰邑丢了!
不是雍齿也要学武臣、韩广之流自立,而是魏相周市,那个坚持从陈胜处迎回公子魏咎立为魏王的周市在替魏王收复旧河山时,遣人以侯位劝服了雍齿投魏。
雍齿是士族,原本就看不起刘季,不过起义之时,大家都推举刘季,他也只好无奈的投靠了刘季。
如今有了真正的王族招揽,名正言顺的封侯,而他本身又不服刘季,从利从心,雍齿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刘季听闻雍齿背叛,却是立马火冒三丈,丰邑是他的故乡,在他心中与别处不同,而且他的兵马,一半随他出征,另一半都在丰邑呢。
这一下不仅是丢城,更是丢人!
刘季立马领兵回城,但雍齿也早有防备,直接闭城不应战。
刘季跳脚大骂,气急败坏的下令硬攻城,然而石头和热油从城墙上滚下,刘季方死伤惨重却一无所获。
刘季又气又怒出了一身的汗,冷风一吹,终于病倒了。
这时候的风寒可不是小事,常有人熬不过去就此丧命的,还好刘季武吏出身,惯常舞刀弄棒,些许风寒问题不大,只是这心火难消啊。
这是他起义以来的第一次兵败,还是败给了自己人。
刘季这是心病,萧何和曹参不可能看着自己的领头人就此病倒,于是出计,寻人借兵,再回来夺回丰邑。
有了主意,刘季的病果然很快就好了,他开始思索权衡自己该拜那个山头。
拜哪个山头呢,其实哪个山头不重要,因为他借了兵去,也不过是又一次归零,直到他投靠项梁之前,他都没能夺回丰邑。
重要的事,他在去借兵的路上,会遇到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
周宁把情报薄继续往后翻,几乎在最后一页,才看到了她师兄的记录。
百余人少年……
想来若不是因为张良是她的师兄,他的势力大小都不够格登上情报薄。
这两人很快就要相遇了。
有她,算是投机取巧的珠玉在前,不知张良是否还会将刘季引为毕生知己、一见如故。
她原先以为自己将原本的历史维护的好好的,直到二世东巡,吴中县差点遭殃,她才发现,她的存在不可避免的还是改变一些事情。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不可能不为自己谋划,而她为自己做的每一次谋划、每一次选择,其实就是变数。
而一点一点细微的变化串联起来,可能就会形成飓风,她的位置越重,飓风越大。
如今,项家已经收服了江东各郡县,征得精兵八千,具备了西渡的条件,而西渡的契机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她越来越接近风暴的中心。
“先生,项家派人来请先生过府议事。”一个士卒进来禀告道。
周宁勾唇笑了笑,还真是不能念叨,契机来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