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点了点头,不过……他觉得挺难的。
周宁笑道:“也不能说机会,确实也是我的困惑,不过乙法吏现在对我有些芥蒂,我不好直接出面,也怕别人以为是作假。”
周宁细细的说了需要盼做的事情,“我有一个比较复杂的律法问题,我说与你听,你找一个不相干的百姓记下,明日正午人少的时候,让他去问乙法吏,到时候再传出消息,是我对那条律法不够理解,又放不下脸面去问乙法吏,所以才这么绕了一圈。”
“那不就是拿您的名声去捧乙法吏吗?”盼皱眉道,这也太不值了。
周宁先是笑道:“我毕竟是晚辈。”
【呜呜呜,我的宿主怎么会怎么善良啊~】系统哭了,它其实都想劝劝宿主,人心险恶,善良也得有锋芒,该出刀时得出刀呀!
不过这么凶狠的话,不符合它软萌的统设,它要忍住,不能吓着它单纯善良的宿主,呜呜呜~
盼讨喜的五官拧到了一起,还是觉得太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盼心中有些发愁,自己将来要跟的上司这么品行清正、宽宏大量,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过市侩功利、小家子气了。
一人一统因为自觉自己道德修养配不上周宁,陷入自惭形秽中。
周宁笑着又提点了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先别和那百姓透露消息,就说是请他帮个忙,最好是等事后,等过几天,由别的人传出消息,这才最真。”
盼点了点头,周令吏真是用心良苦啊。
【宿主,呜呜呜~】
“第二,一定要正午的时候去,咨询的时候,说话声也小一些,虽说乙法吏律法娴熟,但万事都有万一,万一乙法吏要是不会……,丢脸倒是小事,最怕咱们好心做了坏事就糟糕了。”
盼打了个寒噤,确实,“您要是都不会,乙法吏极可能也不会。”
周宁笑了笑,“所以要正午的时候去,正午的时候人少,若是乙法吏不会,也能寻吉法官帮忙。”
盼点了点头,记下这个要点,唉,周令吏真是心思缜密,想得周到,只是乙法吏,他值得周令吏这一片心吗?
【宿主,呜呜呜~】
等周宁和盼说了要问的问题,也差不多到了盼的家,两人别过。
第二日,周宁提了一个大食盒到县衙当差,翘见了乐滋滋的,而喜见了却板着脸问道:“你自己吃就是了,带这么多做什么?”
周宁不好意思的笑道:“某不好一人吃食,而叫前辈们看着。”
喜闻言,却冷哼一声教训道:“你一年俸禄几何?为了些许脸面,日日如此奢侈消耗,是要叫你的家人供养你吗?大丈夫不能自食才是真正的耻辱!”
翘急忙摆手打圆场,“哪有那么严重,周宁也是好意嘛。”
周宁敛容拱手,诚恳的认错道:“您教训得是,只这一次,明日便改了。”
“唉~”翘叹了一声,很是可惜,对喜道:“你看看你,大家好好的,非把气氛弄得这样严肃做什么。”
见周宁诚恳的认了错,喜缓了神色,此时听翘这么说,知他只是想占便宜,只板着脸不理他。
三人各自忙着公务,时间在一滴滴的水声中溜走,繁重的公务本身就叫人疲惫,如今又正值三伏天,两者相加,越发叫人难过了。
将近正午的时候,周宁见喜和翘两人都有些没精神,便打开了食盒,为两人倒了一碗绿豆汤,“且饮一些,解解暑吧。”
翘离周宁最近,周宁先递给了他。
“多谢多谢。”翘急忙谢了接过,仰头饮了一大口,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气。
喜虽年纪比翘小些,却是坐在翘上首的,周宁笑着又递了一碗给他,“绿豆汤某还是供得起的。”
喜原本要道谢,听了这话却拉下脸,道:“明日我带着绿豆汤来,我们轮着来。”
喜都如此说了,翘只得不怎么情愿的道:“那后日我带。”
周宁垂眸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却并未坐下,而是看了一眼漏刻,慢慢的取出两个碗,接着倒。
周宁眯着眼睛看了看院外方方正正的天空,马上就是正午了呢,这盛夏的正午,日头最毒。
周宁闭了闭眼睛,看向对面,前院的地被烈日照得晃眼、烤得灼人,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有急事,大家是不愿意出门的,所以这个时候来咨询的人很少,对面现在只有一个人。
等周宁倒好了两碗绿豆汤,再抬头,便见一老妇人手搭在前额上,进了对面的屋子。
周宁端起绿豆汤,对翘和喜说道:“我给吉法官和乙法吏也送两碗过去。”
翘和喜自然没有意见。
周宁走到对面,先给吉送了一碗,吉心里更觉愧疚,不过周宁却没给他机会多聊,抬了抬手里的另一碗,温声道:“我先给乙法吏送一碗过去,我们再说话。”
吉点了点头,周宁走到乙那边,等乙写完木牍,打发了先头来的百姓,这才把绿豆汤放到他的案几上,“这天气太过闷热,你喝一碗绿豆汤解解暑、润润喉吧。”
乙皱着眉眼也没抬,也没有说话,周宁笑了笑,转身去到吉那处寻他说话。
盼寻的这个老妇人本身说话就细声细气,人性子也柔和,便也劝道,“您先喝汤吧,我不急。”
乙皱着眉头,只对老妇人道:“你要问什么?”
此时周宁也和吉说上了话,周宁挑了一桩复杂的陈年旧案,问这案子判刑的依据,昨日一遭猪肉,今日又一遭绿豆汤,吉对周宁心怀愧疚,讲得极细致。
那边乙也听完了妇人的问题,平常当差,少有人来问杀人案的,他有些拿不准,一时皱着眉没有说话。
往常这个时候,若来人说了问题,他沉默不语,吉会急忙赶过来帮他,可此时他正和周宁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乙那里的动静。
乙仿佛忍受着莫大屈辱转头看向吉,却先看到了周宁的背影。
法吏的案几正对着门,但是法官的案几却是竖着的,所以周宁站在吉面前,完全挡住了吉的视线。
过去问吉?就是周宁没在此处,乙都要做过艰难的心理建设才能放下脸面去向吉请教,而此时看到周宁,乙便想也不想的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时他过去,那是把脸皮揭下来递到周宁脚下踩。
这妇人已经说明了抢劫杀人者身高不足六尺,年龄不过十五,还能有什么错?
乙回道:“无罪。”
一直留神身后的周宁听此,唇角勾起,对吉道:“原来如此,多谢您,您不愧做了经年的法吏,我还得向您学习。”
给周宁帮了忙,吉内心的愧疚稍解,听此摆手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你我相称就好了,我心里,还是那你当自己的亲弟弟看的。”
周宁笑了笑,从善如流,“好。”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那边,乙也写好分好木牍,将一半给了那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出院门看不见了,周宁这才道:“你先饮汤,一会我过来收碗。”
“不用,一会我给你送过去。”吉笑道。
“好。”周宁点了点头离开。
吉心情好的饮完了自己的,又对乙道:“这汤味道不错,你快喝,一会我一道送过去。”
乙一听到所有与周宁相关的事情就烦躁,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我不喝。”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刚才那桩咨询的不确定,也完全想不起来复述给吉听一遍,好趁人没走远,还能追回来。
其实此时出去也追不回来了,县衙大门出去的一个拐角处,老妇人将手里的一半木牍交给了盼。
当天下午,盼又上了周宁的车,将木牍递给周宁看。
周宁微笑接过,但这一看,笑容却消失了。
盼原本还因为完成了交待的任务喜滋滋的,一见此,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周宁拿着木牍的手垂下,沉默不语,轻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不长进呢。
盼见此,心里隐隐有些明悟,他颤声回道:“答错了?”
周宁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答错了,但我觉得至少无罪是不妥当的。”
周宁说了自己的看法,“虽说律法规定教唆者与犯罪者同罪,这杀人者不满六尺不予判罪,可这教唆者却是七尺男儿,这若是教唆者和杀人者同样无罪,那以后……”
是不是大家都可以有样学样呢。
盼霎时面色惨白,他觉得周令吏说的有理,“那您认为,这该如何判?”
答错了,这罪责是要反噬自身的!
周宁微微蹙眉,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这样肯定是不对的,若是这样的解答被那妇人传了出去……,这得尽快纠正过来才好。”
秦人没有不怕秦律的,盼虽说被吓着了,但也知道此事的紧要,反而担心周宁不忍心,便道:“您把木牍给我,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宁沉默的把木牍给了盼,而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她惯常是笑着的、温和的,也是有礼且柔软的人,恰如一轮恬静温柔的明月,可此时她不笑不语,就好似被乌云遮挡,不,被天狗吞食,光芒不再,只余下无边的落寞和孤独。
盼把木牍放好,劝道:“您别自责,是他自己才不配位,才……至于如此。”
系统又生气又心疼,【宿主,你别伤心,不关你的事,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没本事就算了,还不知道问吗?它亲亲宿主都为他想得那么周到了!
周宁极浅极淡的微微勾唇,“我没事。”
一人一统都不信,但也不知怎么安慰,便和她一同沉默着。
次日,旭日照样红彤彤的升起,似乎和往常没有区别。
然而,正午时候,前院来了一大帮人。
周宁和喜、翘三人疑惑的看着监御史带着狱掾、县卒进了对面,而后狱掾架着抖如筛糠的乙走了,沿路流下一溜水渍,很快的被烈日烧干蒸发。
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从县衙大堂走出,也进了对面,又过了一会,县卒扶着面色惨白、一脸惊惶的吉也走了。
翘都顾不上幸灾乐祸,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心脏,道:“看来对面出了大事了。”
喜收回视线,对两人告诫道:“别看了,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不然明日就该到咱们这里了。”
周宁闻言点头,同样收回视线,而后垂眸静心书写。
可不是大事么,又是抢劫又是杀人,乃是杀人刑中最严重的盗杀人,按律当……肢解!
而晕血的吉,要去观刑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了么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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