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恕罪,娘娘恕罪!”质子馆的掌事太监没料到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上来就问罪,忙跪地解释道,“实在是馆内的质子们形容狼狈,不堪得见,奴才……”
“少废话了,把长公主的孩子们叫出来,不然还等着我们娘娘亲自去找吗?”莹儿皱眉,继续催促,她在宫中时间久,见到眼前的太监不断推诿,就知道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她维持着薄怒的神色,怒视着眼前的太监,试图给他些威逼。
那掌事太监急出了满头汗,却始终犹犹豫豫,一咬牙,冲身后的内侍们挥手:“贵妃娘娘要见你们,你们还不快点儿过来?!”
他身后几个年岁小的孩子这才磨磨蹭蹭过来,一见了苏怡就齐刷刷跪下,神情麻木:“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这下众人都大吃一惊,荣宪更是激动,想跳下马车,却被苏怡接住,牵着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小娘娘!”荣宪没有挣开苏怡的手,而是扭脸看过来,眼睛微微湿润,“你看看他们,他们欺负人!”
苏怡安抚地拍一拍荣宪的手背,淡淡扫过面前众人,道:“先起来吧。”
太监们催促着吴家几个孩子起身,而后对苏怡讨好地笑起来:“娘娘您瞧瞧,他们不通礼节,您见了也——”
“本宫让你说话了么?”清冷的声音溢出来,太监顿时吓了一跳,噤声不言。
苏怡看都不看那太监,只是垂眸打量眼前几个小孩子,他们之所以会被认成是宫廷内侍,也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再看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精神气,就知道他们而今在后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小额娘,皇阿玛让姑祖母把孩子送进宫来,可也没有会所要这般折辱他们吧?”保清也很不忿,问苏怡,“这帮奴才自作主张,欺凌公主的血脉,难道不应该惩罚吗?”
“殿下饶命!”太监听到保清这么说了,只得连连大呼冤枉,“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奴才并不敢山做驻扎,请殿下明辨!”
保清才不信这些,当下就质问道:“你说你奉命行事,皇阿玛可有下旨将吴应熊的儿子充入掖庭惩罚?既然没有罚没到掖庭为奴,还是留在质子馆,那就依旧是质子,你们这般对待质子,还敢推说是奉命行事,我看你们是连脑袋都不想要了!”
保清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几个太监根本无从反驳,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不住地磕头:“是奴才会错了意,奴才绝不敢,绝不敢说陛下的不是啊!”
保成懒得看保清跟这帮太监继续掰扯,平静地说道:“你们做错了事,自己去慎刑司领罚,若是让本殿下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敢阳奉阴违……”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们今日便去领罚!”太监连连磕头,知道自己是被饶了性命,即使被惩罚还能跪地感谢,“奴才叩谢殿下大恩,叩谢太子殿下!”
眼见着这欺负人的太监三言两语就被教训得连连磕头求饶,吴应熊的几个儿子中,有一个年纪稍微小一点儿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最后一咬牙,主动上前跪下:“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请您为我哥哥请个太医来吧!我哥哥都快病死了!”
这下可算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为首的太监脸色一板,怒视过来:“你乱说什么!再这么胡说八道,当心——”
“堵了嘴,拖到慎刑司去领罚!”苏怡冷冷开口,身边的内侍们一拥而上,把几个太监绑的绑、拖的拖,总算给了苏怡一块儿清静地方。
“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娘,这边的太监太过分了,说我们开罪了陛下,反正将来也一定只有死罪一条,所以就不给我们冬日的炭火,也不给我们御寒的衣物,甚至连晚上的被子都不给我们!我哥哥心疼我们,把薄被子都让给弟弟们,自己却冻得生了病,他也没跟我们说。拖到后来他就发烧了,干活儿的时候都晕过去了!我们知道了之后,求太监给药,太监却不肯,居然要任由我哥哥病死!娘娘,好在您来了,您心地善良,求求您,您帮我哥哥召集太医,给我哥哥治病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会一辈子感激您的!求求您,您行行好吧!”
那小孩子生怕苏怡不答应,甚至还想了想,重新不充了一句:“不只是我,我母亲,我母亲恪纯长公主也一样会感激您的!我没有什么东西用来报答您,但是您去公主府找我母亲,我母亲一定可以回报您!”
这小孩子一口气说了许多,脸上挂了一脸的眼泪,看着苏怡的眼神像是在看救命稻草一样,苏怡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又有三个孩子在身边看着,她心下一软,招呼石绿:“去叫太医过来。”
石绿连忙去了。
苏怡这时候牵着荣宪上前,温声对这小童说道:“起来吧,不必一直跪着。”
那小童方才起来,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苏怡,仍旧十分担心,荣宪小时候被马佳氏忽略许久,久到连她宫殿里的奴仆们都欺压过荣宪,是以荣宪对这种事极为敏感,反应也很激动。她气哼哼地说道:“这些刁奴通通都该罚!居然连被子都没给!小娘娘,我想让内务府的人再送些过冬的东西来,不然这大过年的,他们反倒要冻死了!”
苏怡笑盈盈点头:“那石清,你就去一趟内务府问问清楚,究竟是内务府从一开始就没有送来,还是这边的太监贪墨了。”
石清低头应下。
那小童是几个孩童当中生得最漂亮的,性格也较为活泼外放,主动上前来招呼苏怡:“贵妃娘娘,我带你你进来吧?只是里面昏暗,您可能……”
“无妨,我想看看你们住的地方,横竖都是质子馆,不应该差到哪里去。”苏怡笑着否定了这小童的说法,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世琳,在家中行三,”吴世琳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大哥已经被处死了,我二哥跟我一块儿进来,本来是要护着大家,可是太监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连挑水打水这样的活计都全部带给我们,让我们去做。而且上次那太监还把水泼了我二哥一身,不然我二哥也不会生病!”
吴世琳气得要命,可怜兮兮地打起帘子,给他们看他二哥的惨状。
只见那破旧的房间当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童,他大约七八岁年纪,本该圆润的面庞也消瘦得很,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头上也在冒汗,看起来病的不轻。
吴世琳扑过去,口中低声叫着他二哥:“二哥,你看我把娘娘请来了,要太医过来给你看病!娘娘是个大好人,答应请太医给你看病!你很快就好了!娘娘还要让内务府的人再送些炭火棉被过啦,我们可以过冬了!”
荣宪看着这俩兄弟相依为命的样子,忍不住别开脸,在苏怡怀里哭起来:“他们好可怜啊啊!”
苏怡不忍心再看,对荣宪道:“我们在外面等一等吧,太医应该很快过来。”
他们情绪不高,大家很快就都走了出去,在院子外面看那棵大树。
那间房间位置最为偏僻,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他们几个小孩子甚至还挤在同一间屋子里面,连一张多余的床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日子很不好过。
荣宪一路上都很有些沉默,而保清也难得地闭上了嘴不出声。
先前他们也是公主的孩子,在这京城里,不说横着走,至少也不会被奴仆欺凌,可现如今入了宫,作为人质,却面临着这样的生活困境,不得不说一句造化弄人。
苏怡推测着皇帝的反应,既然皇帝把人弄到宫里来做人质,想来也不是立刻就要他们死,至少还存着能用来威胁吴三桂的想法。那么,她现在出面,仅仅是改善一下吴师范他们的生活质量,皇帝应当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恼羞成怒,反过来惩罚她。
而且,皇帝看起来对恪纯长公主也心怀愧疚,不然也不会让纳兰明珠去安抚长公主,所以,帮着这几个孩子,也不算很奇怪。
不多时,太医就被石清带着进去给吴世琳的哥哥看病。
而博西勒则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贵妃娘娘。”博西勒率先开口,叫住了苏怡。
苏怡诧异地抬眸:“你今日没有出去么?”、
少年坦然笑笑:“我身为质子,平日里最好就是哪里都不要去,老实待着,好在之后我就去跟着图海大人,也算是有机会为陛下出力,也能借此出去转转了。”
“以师父这么厉害的骑射功夫,肯定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保清向来对博西勒的本事深信不疑,闻言就举起小拳头,充满信心地鼓励他,“师父,等你得胜归来,我们再庆祝啊!”
博西勒也是少年心性,闻言便笑起来,也用拳头轻轻和保清的拳头碰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眸里盛满笑意:“好啊,我等着收你的贺礼。”
保成看了看二人,忽而开口:“此番平叛,前路未必平坦,师父要多加小心。”
博西勒点头,见保成神情严肃,他也收起了轻松的笑意:“我会很谨慎,争取早日为陛下收复河山。”
保成个小家伙始终板着脸,用小孩子的脸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嗯,你心念皇恩,大善。”
博西勒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然而他还是很快低下头:“多谢殿下夸赞。”
留意到他们三人古怪的互动,苏怡开口问:“二王子,你平日里,和吴师范几个人的接触多么?”
博西勒道:“并不多,我们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待在自己住的房间,轻易不会出去,也不会结交他人。”
那倒也是,如果作为质子,却还要广交好友,联络他人,这多少有些招眼了,博西勒的做法,反倒是正确的。
苏怡点点头,不再说话,此时太医也转出来,规规矩矩跟苏怡行礼回报:“贵妃娘娘,那边的吴小公子病得不算严重,只是风寒入体罢了,他素体强健,只要用了药,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定然能够痊愈。”
吴世琳也跟着出来,眼巴巴看着苏怡,苏怡失笑:“既然如此,就劳烦太医开药,这些药你让药童煎好了,直接送过来,一应账目都记在宁致宫这里。”
吴世琳赶忙道谢:“多谢娘娘,谢谢娘娘!”
苏怡笑一笑,荣宪却主动开口:“反正这次已经帮了你们了,以后你们可要自己争气,别被这些奴才欺负了,你们只是作为质子留在宫中,又不是留下来做奴才!”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还很稚气,可脸上认真的神色却不容错认,荣宪现如今在宫外,已经有模有样,看起来很有些公主的威严,吴世琳比她还大,人已经被说服了,怔怔然看了一会儿,方才哽咽道:“多谢公主殿下教诲,我记住了!”
从质子馆出来走了这一遭,苏怡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她的举动早就被有心之人看在眼里,同时也都传播了出去。京城中又起了一番风浪不提。
很快又到了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皇帝亲自设宴宴请百官,后宫中以宁致宫和永和宫两位贵妃位份最高,便以她二人牵头举办宫宴,遍请低位嫔妃。翌日,就是宫妃们的家眷一年当中,唯一能光明正大进宫探望女儿的时间。
赫舍里夫人来的时候,带着四个年纪幼小的孩童,她一见到苏怡,笑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亲近得多:“娘娘最近气色可比之前还好,想来是春风得意,陛下恩宠之故啊。”
“母亲何出此言?”苏怡诧异地挑一挑眉,看向赫舍里夫人。
赫舍里夫人满脸喜色:“您之前亲自关照了恪纯长公主的孩子,恪纯长公主后来还上门致谢了呢,陛下当初把安抚长公主的事派给纳兰明珠,可纳兰不也没做下来?还是咱们娘娘厉害,一出手就能让长公主都上门来感谢!您是不知道,那些人啊,一个个都把我们老爷夸得——”
“就算有,也不是父亲的功劳,他们是看在三叔和本宫的面子,”苏怡打断了赫舍里夫人的洋洋自得,笑容里带了点儿警示的意味,“还请母亲回去转告父亲,让父亲谨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错。”
眼前这个女儿可不再是从前那个听话的女儿,她的本事大着呢!
赫舍里夫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对苏怡讨好地笑道:“娘娘放心,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这么说,当着别人的面儿,从来不说的!你放心吧,我回去就跟老爷说,让他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瞎掺和!”
苏怡微微点头,她之所以警告赫舍里夫人,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因为这件事是皇帝派给纳兰明珠的,却被她主动揽下来,而今倒好,举荐平叛大将和安抚叛军质子的两样功劳都落在赫舍里头上,这未免太招眼了。
也难免会打破皇帝抬举纳兰、平衡赫舍里的格局,必须要想个法子补救才是……
“娘娘,这四个孩子都是从家里亲戚中选出来的,都是按照您后来信件里面的要求选的,”赫舍里夫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苏怡道,“家世清白,三代直系血亲没有作奸犯科之辈,家中结构简单,无庶出的兄弟姐妹,本人又要机灵懂事,还有过养小动物的经历……”
“不是我抱怨,娘娘您这要求这般多,还是很有些难找的。”
赫舍里夫人说到这里,故意看向苏怡,苏怡会意,亲手奉茶给赫舍里夫人:“母亲辛苦了。”
接了苏怡递过来的茶,赫舍里夫人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舒泰,她笑眯眯地说:“为自己女儿做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最要紧的是把你交代下来的事办好!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三叔知道了这事,还专门让你三叔母也去信老家,好好帮你挑拣的呢。”
苏怡含笑应下:“我知道,我记得三叔的情分。”
邀功请赏都到了这一步了,赫舍里夫人心满意足,这才招手对几个小童道:“你们还不快过来拜见你们娘娘?”
几个小童一块儿过来,都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其中两个女孩子个子高些,两个男孩则有些胖墩墩的,苏怡也没叫他们跪,而是随口聊了几句:“你们家里都有几口人啊?过来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们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皮肤微黑的小男孩胆子最大,当下就抬头回答道:“知道!我们进宫来陪太子殿下玩儿!”
“陪他玩”苏怡噗嗤一笑,“也没错,只要好好陪他玩就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也一样,不需要你们做别的,你们只用会玩就够了。”
“以后你们跟太子和公主一处,要学的规矩两位姑姑会教给你们,只要不犯大错,我们这里没什么限制,”苏怡对小孩子说话的态度永远都很温和,她摆了摆手,“你们现在去跟姑姑学规矩吧,稍晚一点,等太子和公主回来,你们就能见到他们了。”
石清石绿领着四个幼童下去,赫舍里夫人又问苏怡:“太子怎的没跟娘娘一处?”
苏怡心情好,对赫舍里夫人的试探也就听之任之,她含笑看过来,反问道:“母亲难道不知道,陛下已经带着保成公开宴请群臣了?就算母亲不知道,难道三叔不曾告诉母亲么?竟然连这个也要来问我?”
赫舍里夫人脸色有些羞赧:“我这也是随口一问……娘娘何必还要取笑我?”
她只抱怨一句,又赶紧把索额图交代过的事情与苏怡说明:“娘娘,你三叔还说了,这次举荐图海大人,图海大人也很感激他,还有礼物送上,不过他想到您的提醒,就没收礼物。”
苏怡点点头:“对,举荐图海大人,是为了陛下分忧,不是为了谁的私心,人家要谢也是谢陛下的恩典,跟我们赫舍里家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还有父亲那边也是一样,别人送来的礼物,一概不许收,记住了吗?”
见女儿神情严肃,赫舍里夫人连忙点头:“嗯,我知道,我回去就好好跟你父亲再细说一遍!”
到了傍晚时分,皇帝亲自带着保成驾临宁致宫,甚至还破格让赫舍里夫人也留下来同桌用膳,让赫舍里夫人一晚上都提心吊胆之余,也分外感到受宠若惊。
康熙落座之后,非常自然地与苏怡说话:“今日初二,朕想着荣宪有好一阵子没见过她额娘了,她又求了朕,所以朕准她今晚留在马佳氏那边。”
苏怡给保成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她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我还是有点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荣宪会提出来要到她额娘那里去?”
看来阿娘的心情不算好。
保成乖乖地任由苏怡又往他的碗里加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菠菜,一动不动。
而被问到的康熙则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丝难为情的身态,他咳了一声:“马佳那边的宫女突然冒出来,在御花园那里把朕截住了,是荣宪认出来她是马佳的宫女,所以问了一嘴,这才临时决定要去看看她额娘。”
苏怡垂下眼眸,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这话不用多说,一听就是马佳氏那边的宫女眼见着马佳氏彻底失宠,妄想着到皇帝面前搏一搏,争取得到皇帝的注意力,能够一举翻身。
却被荣宪这个好记性的认出来了。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怪异,康熙几乎是飞速吃完,还要安慰苏怡一句:“没事的,荣宪都多大的人了,她去看额娘而已,明儿就回来了,朕跟你保证,明儿就叫荣宪回来陪你!朕还有事,先走了,胤礽,你乖乖陪贵妃。”
保成捧着堆满了绿色蔬菜的碗,可怜巴巴地“呜”了一声。
皇帝一走,赫舍里夫人就大为咋舌,有心想问一问苏怡,看到太子还在这里,捧着一碗青菜一脸的不想吃,她立刻就笑起来,试图端走保成的碗:“太子殿下既然不想吃,那就……”
“谁说我不想吃了!”
保成十分乖觉,在苏怡的眼神看过来之前,一把扯回来自己的碗,忍辱负重地塞了一口进嘴里,腮帮子鼓了几下,才把青菜咽下去,而后他冲着苏怡讨好一笑:“阿娘,你看,我乖乖吃了,不挑食的!”
苏怡这才噗嗤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保成的脑门:“这还差不多!”
保成十分配合,甚至还随着苏怡的动作左歪右倒,夸张得完全没有在外面那副稳重的面孔。
看得赫舍里夫人吃惊得要命。
她憋着一肚子的疑问,等到保成被带下去沐浴时,才拉着苏怡小声问:“你今天怎么敢质问陛下呢?这,这也太胆大了!”
“我没有质问啊,我就是普普通通问个问题,陛下钥匙不想回答,就不会理我,陛下主动跟我说,那就是我可以知道,你也可以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苏怡的表情满不在乎,赫舍里夫人却不能不多想:“那马佳氏当初也算是盛宠不断,你虽然养了二公主那么久,可现在她生母才派个人来露个脸,二公主还不是回去了?我看啊,你还是别对二公主大皇子投入那么深的感情,他们毕竟还是向着自家额娘的,哪像太子殿下,那可真是向着你!”
对于前面的话,苏怡一直不置可否,听到赫舍里夫人说保成,她这才笑起来:“嗯,保成一直向着我。”
赫舍里夫人也跟着感叹:“我看太子殿下在外面很有储君风范,在你跟前,倒是像寻常百姓家里的小儿子一样,尽会讨好卖乖的!”
苏怡笑眯眯地翻动着手上的册子,浅笑道:“他呀,小时候才可爱呢,浑身上下都跟个小包子一样,戳哪里哪里就陷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好玩儿,那时候不会说话,谁欺负他一下,他就生气,可偏偏又好哄,随便哄哄,马上就笑起来。”
见气氛轻松愉快,石绿也跟着补充佐证:“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最喜欢您?您还说他好哄呢?大殿下和公主每次要费多大劲儿,才能哄得太子殿下笑一回,您怕是不知道!公主是个女娃娃,太子殿下有时候怕公主哭,对公主多少让着点儿,可对大殿下就不一样了,故意憋着坏使唤大殿下呢!”
苏怡也跟着笑:“我却不知道这小家伙还有这样的坏脾气,看来是在我面前装乖。”
石绿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对呀,太子殿下对谁都不假辞色,唯有和公主殿下争锋相对时,才有小孩子的样子,可见他们俩感情深厚。只是,任谁都比不过您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太子殿下在外面多老成啊,在您这里还会故意搞怪来逗您开心。您瞧,今晚您因为公主殿下稍微有点儿怏怏不乐,太子殿下马上就哄您来了!”
苏怡不无得意地笑起来,转了转手上的册子:“嗯,看他今天听话,我就不问他作业的事情了,给他放两天假。”
赫舍里夫人在宫中呆的时间短,只是听说苏怡和几个殿下相处得好,今日才算是亲眼见到。又听到石绿的补充,她又惊又喜,嘴巴都合不上了:“想不到娘娘这般有脸面,连带着我们家里都跟着长脸呢!难怪那么多大臣都给你三叔面子,现在看来,是——”
“母亲,三叔是凭自己的努力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靠别人,”苏怡时刻提醒赫舍里夫人不要得意忘形,也十分心累,“父亲也一样。”
赫舍里夫人脸上的笑容猛地收起,讪讪然道:“我知道了,我这不过就是一时高兴……算了,既然你不爱听这种话,以后我就不说,不说了。”
苏怡本想着把家宴这一晚安安生生度过去,然而事与愿违。
深夜时分,苏怡忽然被莹儿叫醒:“娘娘,娘娘快醒一醒,大事不妙了!”
苏怡一向浅眠,一听到动静已经醒转,待听清对方说的话时,更是瞬间清醒,她坐起身,双手撑住床沿,面色平静地问:“荣宪呢?”
莹儿大惊之下,愕然抬头看了苏怡一眼,而后赶忙低下头去:“娘娘,陛下那边派了人冬枣姑姑把公主殿下送过来,只是公主殿下受到惊吓……”
“把人带进来,不,送到飞凤殿,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苏怡关掉系统面板,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用过萌娃图鉴,这会儿再看时,荣宪的心情值那红色简直刺目得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莹儿连忙给苏怡披上外袍和斗篷,小心翼翼扶住她:“娘娘,那边似乎出了事,冬枣姑姑说陛下也很生气,别的却不肯多说,说完就走了,好像生怕跟公主多待似的。依奴婢看,今次陛下动怒,恐怕……恐怕跟公主有关。”
皇帝亲自去了马佳氏那里,而后盛怒而归,还把荣宪连夜送回宁致宫。若是马佳氏犯的是小错,皇帝哪怕看在荣宪的面子上,至少也不会叫荣宪知道。现如今,竟然把荣宪都遣回来,而且也没有亲自过来解释一二,看来是迁怒荣宪了。
这马佳氏还真是本事啊。
苏怡心里冷笑着,加快步伐,一路寒声吩咐:“这件事千万瞒住,对外只说是我清晨去把荣宪接回来了,夜里则是跟马佳娘娘讨要了她之前抄写的心经。”
莹儿面露为难之色:“这理由有些牵强……”
苏怡冷冷道:“不管什么理由,反正这件事与荣宪无关,明白么?”
莹儿鲜少见到贵妃这般生气,当下便垂首道:“是,奴婢明白,奴婢绝不会叫其他人知道的!”
飞凤殿。
苏怡进了内殿,由于不想在晚上引人瞩目,这内殿也没有点几盏灯,因而房间内很有些昏暗。
但苏怡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荣宪。
小女孩儿缩成一团,厚重的被子衬得她人更小了。昏暗的烛光里,荣宪的脸上全是眼泪。
苏怡轻轻走过去,凑近了才看到荣宪一直咬着嘴唇,把下唇都咬出了印子,这才强迫着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苏怡没有说话,只是亲和安抚镇静技能齐刷刷用下来,终于看到情绪那一栏总算不再是刺目的红色,渐渐回到了沉重的黄色。
她缓缓坐下来,将外面几盏灯里的蜡烛吹灭,而后吩咐莹儿:“你们都退出去吧,我陪一会荣宪。”
其余宫女们应声离开后,苏怡则慢吞吞自己除了外衫,跟荣宪说:“你往里面坐一点儿。”
正在哭着的荣宪怔了一下然后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接下来苏怡的反应证实了她没听错,苏怡看着荣宪再度催促:“往里面挪点儿,给我腾个地方出来呀。”
荣宪呆呆地往旁边坐了坐,还两手拽住自己的被子,免得再挪动的过程中把被子蹭下来。
而苏怡在等待她挪出位置之后,毫不客气地和衣躺下,拉过另外一床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
她躺好不动了。
团着被子坐在那里的荣宪再度愣住。
然而无论她怎么用眼神看,对方都好像毫无察觉。荣宪这会儿都已经忘记了要哭,注意力全在苏怡身上,犹豫半晌,荣宪还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小娘娘,你要干嘛?”
“睡觉啊,这都几点啦?”苏怡闭着眼睛回答荣宪。
而荣宪则有些难以置信:“现,现在就睡吗?”
“不然呢?”苏怡反问了一句,想起来了又补充要求,“要实在睡不着的话你还可以再补补作业,我可看到了,保成的作业写的相当一般,你的作业还没拿给我检查呢。”
荣宪:……
这下荣宪相信,苏怡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的难过、悲伤和愤怒,种种情绪,都奇异的被削减了许多,更像是退了潮的海水一般渐渐的消弥。
她看着烛光下更显得温柔几分的苏怡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难道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你要是想说,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苏怡这回是真的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不过我劝你现在还是别说了,这会儿真的已经很晚了,这事肯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们先睡觉吧,明天再说。”
她的声音也好像带着魔力一般,本来满心只有难过的荣宪听了,也渐渐生出了一点困倦之意,她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现在看起来的确不是个说事情的好时机。
荣宪睡过去之前如是想到。
一日一大早。
荣宪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睡得正香的苏怡,一时间有些发蒙。她又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保成,这才慢慢的找回自己的记忆。
想起来前一晚担心受怕的自己,再想想深夜赶来安抚她的苏怡,荣宪的大眼睛里瞬间就盈满了眼泪,她呜咽着叫出声:“小娘娘!”
苏怡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准确地薅在了荣宪的脑袋上,无奈地闭着眼睛笑一笑:“怎么一大清早地就哭了?又是谁惹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
荣宪更觉得委屈,若是没人疼宠,所有的难过都要自己忍着,可偏偏在苏怡面前,她只要有一点儿委屈,苏怡都护着她,叫她越发难以忍受先前习以为常的事。
一想到这里,荣宪的眼泪就掉得越凶。
“小娘娘,我,我,我额娘……”
荣宪抽抽噎噎地,话都说不分明,苏怡坐起来,将小女孩抱到怀里,拍着背哄她:“没事了,你除了额娘,还有小娘娘我啊!你额娘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别想她了,反正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都住在宁致宫里,宁致宫一辈子都是你的家。”
荣宪抽噎着点点头,更加难受,她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小娘娘,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吗?可为什么,我额娘,她,她,她就能害我?”
“害你?”苏怡拍着荣宪后背的手停顿一下,声调依旧和缓,“也许她不够宠爱你,但,虎毒不食子,马佳氏无论如何都是你亲生母亲,应当不至于害你才对啊。”
荣宪在苏怡怀里瑟缩一下,回忆到昨晚经历的事情,忍不住又开始害怕得一直掉眼泪。
“您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管我的死活,如果不是皇阿玛心软,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死定了!”
“你说的什么话!”苏怡根本不相信马佳氏犯的错误,会让康熙大怒之下伤害荣宪,“你皇阿玛明辨是非,知道是马佳氏借你的手来做坏事,不会怪你的,小孩子尽胡说。光自己吓唬自己了。”
荣宪呜咽着反驳:“您昨晚是没见到,我额娘她,她说她很想我,所以才叫我去陪她过年,我原本以为是真的,可是谁知道,她只是想……”
“只是想借着你的名见你皇阿玛是不是?”苏怡打断了荣宪的话,安慰她“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宫里面其他娘娘也会这么做。”
“不会!”荣宪忽然失控地叫起来,“其他娘娘不会用自己的孩子去害皇阿玛!”
这下可真正是石破天惊,饶是苏怡早有准备,也还是被荣宪这句话吓了一跳,她赶忙四下看看,好在周遭并无一人,她连忙扶起荣宪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这话可不能乱说!”
荣宪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昨天就咬破了的嘴唇上,再添一道新的伤口,她却全然不知道痛一般,一双大眼睛里除了后怕,还涌出一点儿恨意:“我没有胡说,我也没说假话!我再讨厌她,心里也还当她是我额娘。可她根本就没把我当作女儿,也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她恨皇阿玛软禁她,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假借我的手给皇阿玛下毒!”
作者有话要说:荣宪这个情节很早就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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