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中, 过天涯和相别辞的关系可谓是你死我活,相看两厌。
但到了这一辈子, 一个成了他的密友, 另一个又和他纠缠不清,再放任他们刀剑相向的话,明月悬就要头疼了。
怎么也得将他们的毛都撸顺了,不能看着他们互挠起来。
何况, 他白了过天涯一眼,真打起来恐怕这家伙就得惨了。
过天涯刚刚在沙滩上与新生的鬼王碰面,稍稍受了点惊, 结果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满血复活了,继续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觉得自己还是一如既往英俊不凡、实力强劲。
并不知道他本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我和离离虽然是包办婚姻, 但听闻了他家中诸多不幸之后, 我深受震动,想要尽责挽救一个失足少年……谁知道你那天不问青红皂白就拔剑相对, 把人家活活逼上梁山?”
明月悬肃容道。
过天涯目瞪口呆,放在船舷上的手险些滑了下去:“这也算是因为我吗?”
“那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都做了什么?”明月悬漫声道,“若你从来都是这副武断的态度,难免会带来冤枉和误会, 这样下去还怎么接替你师父执掌诛邪台, 掌管天下律令?”
过天涯一怔, 仍是笑着, 却慢慢向后仰下去,躺在船中,仰天看白云。
“我师父可比我还要武断百倍,固执百倍,这么多年他都做下来了,没道理我做不下来。”
明月悬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其实相别辞是个挺好的孩子,为人勤勉、刻苦上进,他心中未必不向往正道,不想从过往的泥泞中爬上来。你们要是再遇见,放下刀剑,未必不能好好相处。”
“你确定吗?”过天涯充满怀疑地说,“刻苦上进的人……听起来怎么跟我更不对盘了?”
但是在明月悬无情的冷眼下,他最终还是屈服了,承诺以后再见到好友的前道侣时,一定和颜悦色、平心以待。
此外,他还答应,替相别辞的家人与族人请来仙门神医,医治琅华八姓的祸血,以及相家那两个孩子的续命术。
那位神医同过天涯关系匪浅,得了他的邀请,来得很快。
“……曼荼,病人要紧,你先去帮他们看看吧。这个只是脑子微恙的家伙,我来帮你料理就好。”
明月悬望着眼前容颜清丽的绿衣少女,艰难开口。
“是吗?”少女微微转头,轻启丹唇,稍露皓齿。
端丽秀雅,确是出尘仙子才有的姿态——如果忽略她手中绫带正无情缠绕着过天涯的脖子,要拉着他灌下旁边几大碗药汁的话。
灵巫女歌曼荼,同他俩一样是万神阙本代弟子中的菁英,于巫医两道都道行不浅,更有勾魂摄魄的美貌。平素潜心修行,少问世事,很有点桀骜古怪的脾气。
几乎是话本中文人墨客会倾情幻想的那种冷美人。
……所以她会是原著中男主的红颜知己之一,明月悬一点都不奇怪。按他穿越之前的记忆,歌曼荼理应对过天涯的特殊体质心生好奇,想要拿他炼药,然后在不经意间触动心弦……
但是他穿过来了,于是从触动心弦开始的剧情全部都没有发生。
冷美人遇见了他这个仙门第一美人,不免也生出点少女情愫。在得知他修的乃是无情道后,便斩断情思、孤傲如昔了。
只是苦了过天涯,从此他在歌曼荼那里,彻彻底底等同于行走的炼药罐了。每次一同这美少女相见,他就要被迫为了仙门医道的发展与未来,承受很多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今天也还是明月悬从仙女的魔掌中救下了他。
过天涯感激地望过去,却总觉得明月悬的眼神中带着若隐若现的愧疚。
是错觉吧?姓明的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他想,而且就算做了……他又怎么可能产生一丁点愧疚呢!
歌曼荼踏入了相家寥落的门庭。
明月悬无声望着,忽然想起来,这里曾经也是相别辞的家啊。
一定也曾有过难忘的往事,只是从今往后,那个少年再也不会故地重游。
门内的少男少女,门外的梁上燕子阶前草,会不会有谁偶尔将他念起?
绿衣的巫女在门中耗了些时辰,但出来时,依旧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握。
“能治吗?”明月悬言简意赅地问。
“天底下没有我不能治的东西,顶多只分‘现下立刻就能治’和‘将来才能想出法子治’两种。”歌曼荼答道,果然是万神阙菁英的洒然傲气。
少女一掠鬓发:“那两人身中恶咒,可采补元气替他人续命,虽然咒法高深,但并非罕见的类型。我能替他们解咒,虽然需要较长的时日。”
“那就拜托你了。”明月悬定定望着她的身影,忽然郑重无比地举袖为礼。
黑瓦白墙,木门大敞,槛上的少女身上罗裙芊芊,翠绿如芳原春野。这清新的一幕,像是给小神行洲吹入了珍贵的袅袅春风。
明月悬知道,天京旧族的宿命,琅华八姓的恩怨,一代又一代的血与泪,终于能在这春风拂过绿罗裙的轻轻一吹中尘埃落定。
恩怨与厮杀,从今以后都再也不必。
“我很想在小神行洲中陪着我的族人迎接新生活的到来,但是现在,我还有不得不做的事。能请你们帮我守在这里吗?”
明月悬向着两个朋友提出恳请。
“小神行洲现在还不能够太平。但有诛邪台的过天涯和灵巫女歌曼荼在,无论有何意外、有甚宵小,自然都不在话下。”
歌曼荼干脆利落地用绫带缚紧过天涯的腰,将他勒在自己前方几步处不得动弹。被捆住的青年哭丧着脸,嘟哝着表达自己想要溜号去游玩的心愿,少女则替他痛快应道:“好。”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明月悬踏着杨花从石桥上过的时候,不期想起了这句词。此刻他孤身一人,梦魂不知又在何方飘荡。
他的手抚上了前胸,好像打从不久前起,他就把控不了自己的心跳,也不再能弄懂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玉白的指,在前胸缓缓画出一个印。
他先前在相别辞的额上留下的就是这个印,藉由蜻蜓点水般的临别一吻。
两生之印,一个隐蔽而奇妙的法术。它的功用是让相隔千里的两个人彼此心心相印,相互感觉……就像那个人还在身边一样。
他分出一道神念,探向了两生之印的另一端,那个少年于斯沉睡的地方。
相别辞躺在一张巨大的石榻上,身下是绮丽难明的符文,朱砂蜿蜒而流。
他睡得并不安稳,明月悬的神识轻轻抚过那蹙起的眉心。
有两生之印在,他可以透过相别辞的身体观察他的所在之地。这里满墙刻绘,华彩庄肃,地上更是铺金垫玉,陈锦列绣,富丽如帝王宫室。但在垂帘之后,石墙之侧,总露出些许山石的棱角来。
这宫殿筑在巍峨大山之中。山穴之深幽,山岳之雄壮,塑就了宫室奇妙的阴冷与壮丽。
明月悬突然打了个寒颤。
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如囚牢、如军帐的山中皇宫吗?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涉足此地。
夜砂不在这间屋中,但很快就有别人推门进来。明月悬的神念费力抬头,望见一个宫装少女的倩影,重重乌云叠嶂般的高髻下,压着的是张冷艳清幽的小脸。
她身上的寒气压过了邪气,并不像一个魔。但,还是有什么不对,有什么更加奇特的异处。
这少女没有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沙沙拖行之声。
她的襦裙下,竟然没有双脚,支撑她上身的是一条漆黑闪亮的巨蟒之尾。
少女拖着蛇尾行到石榻边,俯身啜饮榻上符文中流出的朱砂。那里面有相别辞身上流出的血火,但她咬牙忍下了饮火的痛楚。
“殿下,请您再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能还你一个完好的魂魄与完美的肉身了……”
她喃喃道。
明月悬这才留意到,她动如蝶舞的十指,是在结印施术。随着术法的进行,相别辞体内躁狂不安的魂魄稍稍得到了安抚。
少年头上的鬼角也消失不见了,他的肉身已不同于鬼族,被撕裂的魂魄也粘连得更好了……这些,想必都是那蛇尾少女的杰作。
少女咬了咬唇,脸上忽然现出一点凌厉的决断,伸手拍向相别辞的胸膛。
她尝试着,要将那被割裂的凶魂引入其他魂魄中去,平分煞气。若是成功了,相别辞便能彻底痊愈,神魂与常人无异。
阿修罗族的殿下,那样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归来。
即使是以明月悬挑剔的眼光来看,她也做得非常不错,能力不输独步万神阙的歌曼荼,甚至尤在其上。但不知为何,她的灵力落入相别辞胸中却如石沉大海,甚至激起一股反击的气劲,将她震飞出去!
明月悬一愣,旋即明了了问题的所在。
“你很抗拒她吗?”他的神念钻入了相别辞的识海,“不要怕,她现在是在帮你。你必须乖乖的,让医生来治你。”
少年的识海中是一片混沌,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他找不到相别辞的神识在哪里,只能到处乱晃,直到一双手臂突然从背后箍紧了他。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把我交给了一个黑衣服的人,然后自己走掉了。”
相别辞的声音软得像一滩水,汪着浓浓的依恋和慌张,以及隐隐的畏惧。
明月悬突然就心软了,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上拍了拍:“不要怕,我怎么会走呢?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摸摸你的额头,那里有个印,通过它,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可以找到我。”
少年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明月悬柔声说:“从现在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吗?”相别辞欣喜地问出了声,识海中的天地,霎时亮堂了几分。
这家伙的脑子终于也清明些了。
相别辞稍稍清醒了几分,也察觉到了外界的气息,疑惑问道:“这是哪里?”
明月悬轻声答道:“亡山。”
少年抱着他的胳膊一下僵了半边:“我怎么会到亡山来?”
亡山,是此方世界中唯一不属于万神阙下辖的禁地。这里是魔王的都城与宫宇,是他的军屯与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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