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月后, 离北元的地界已经并无多少路程了。
如今与顾准同行的还有朝中的几位大臣,顾准认识的不多,一个是兵部侍郎中吴承安, 一个是鸿胪寺的长官,名唤周胥。两个人都还算年轻, 毕竟,若是年纪大的也不会被派到这儿来。
周胥与李家大公子李瑾是同僚, 得了李瑾的嘱咐, 这一路上对顾准都多有照顾。至于吴承安, 他仿佛对顾准有些成见, 平时并不主动说话。即便不得已非得交涉, 也必定抬着下巴看人, 有些瞧不起的味道。
顾准猜测这大概是因为沈元灏的缘故,沈元灏在兵部很有些势力,沈元灏不喜自己,兵部的这些大臣多少都会受其影响。
不过也仅仅是说几句酸话罢了,吴承安还不敢表现的太明目张胆。他也是有脑子的, 知道这回出动了这么多的士兵,大概只是为了保护顾准一个。这人还真是御前红人,出门在外都有这么多人跟着, 实在很难叫人不嫉妒。
又一日晚间,因为车队没有赶上驿站,所以只能选那个合适的地方席地就寝了。
三个人加上一个韩斯年围坐在一块儿烤着火。
今天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 叫人坐着都不舒服。周胥往火旁边挪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真没想到,这样的天儿, 晚上竟然还会这么凉飕飕的。”
所以说,这出门的时候最怕下雨了。
顾准看了一眼天色,道:“明日应该晴了。”
周胥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他颇有些惊奇的看着顾准:“顾大人还精通天象呢?”
“哪里就精通了?只是看的多了,多少知道些规律。”
吴承安凉凉地笑了笑,他就看不得顾准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话说的这么早,倘若明日依旧下雨岂不是自打脸面了?顾大人年纪轻轻,为人还是踏实一些比较好。”
话音刚落,旁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
吴承安看过去,只见一根手腕粗的树枝被韩斯年徒手折断!
韩斯年觑了吴承安一下,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将树枝放进了火堆里,接着又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再说试试?
吴承安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下去的话,没准也会被扔进火里。
他还是闭上嘴明哲保身吧。
周胥讪笑一声,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赶忙扯开话题。他是个会说话会聊天的,知道顾准家中还有一双弟妹,便主动问起他们俩。
于是气氛又重新开始缓和了起来。
还没多久,鞑靼那边忽然来了人,这来的人顾准还认得,正是当日输给他的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也正别扭着,自那次输了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顾准。只是今儿晚上他不得不过来。
到了之后,阿古达木也不愿意给顾准什么好脸色看,只是匆匆把东西放下就离开。
通事替他翻译:“这马奶酒是阿剌海公主送过来的。她说就是晚上有些冷,请顾大人尝一尝好暖一下身子。这是蒙古特有的酒,顾大人应当没有喝过。”
这送酒的那一位已经跑了,顾准也就只能把这东西收下:“你替我谢一谢公主,就说公主送的酒我同三位大人已经收到了。”
通事应下,也跟着阿古达木一道离开了。
周胥拍了拍顾准的肩膀:“顾大人这就有点不厚道了,那小公主的酒明明是送给你一个人的,怎么把咱们也都扯进去了?”
“你不喝?”顾准问他。
韩斯年道:“他不喝我喝。”
周胥忙接了一句:“谁说我不喝的?我不过发发牢骚罢了。”
他取出杯子:“替我满上吧。”
周胥此次出行还真的没带酒,此处荒山野岭的也买不到,这马奶酒虽不知味道,但好歹跟酒沾上边,过一过酒瘾也是好的。
唯有吴承安没有表态,一副不与他们为伍的样子。
于是顾准三人便十分有默契地把他给忽略了。既然他不屑于喝,那他们也就懒得白费口舌多问一句了。他不喝,自己还能多分一口呢。
从这种幼稚的把戏也可以看出,这位新晋的兵部郎中是个不大聪明的。
吴承安确实是不想喝的,但是看到他们三个人喝的那么痛快,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心里多少有些生气。吴承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仿佛这样就能视若无睹。
但……他总不能自己的鼻子都给塞上吧。
这味道……是酱牛肉?
吴承安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还真是!
“顾大人,你出门怎么还带这些?”
“尝尝?”顾准问道。
周胥立马上前:“那我就不客气了,好久都没尝到这一口了。”
周胥叽叽喳喳的声音犹在耳边,脱离了京城,那些条条框框里教规矩仿佛被他丢得一干三净,嚷嚷的吴承安脑仁子都疼。
“你就不能安静些?!”
周胥手里还拿着顾准给他的酱牛肉,满不在乎地道:“你要嫌吵你可以先回去,又没叫你非得在这儿呆着,隔壁不是还有一堆火吗?你去那儿烤得了。”
“你——”吴承安欲言又止。
周胥却不管他,继续凑在顾准跟前献殷勤。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觉得这酱牛肉实在太好吃了,想要再来一块:“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味道这么正的酱牛肉呢,可惜着马奶酒比不上咱们的烈酒,要不然这玩意儿下酒正好。真是越嚼越香,这酱牛肉是谁做的?”
韩斯年不想让他们知道顾准平常自己下厨,担心他们看轻了顾准,所以立马道:“家里厨娘也不知在哪买的。”
“这样啊……下回您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哪个铺子里头卖的,回头我也去买一些。”
顾准笑了笑:“再说吧。”
他见周胥还要问,又递了一块给他,彻底堵住了对方的嘴。
这酱牛肉不仅吃着香,闻着也香,尤其是他们四个人晚上并未吃什么东西,如今对着这酒跟肉难免食指大动。
顾准抬眼时,就见吴承安隐晦地看向他手上的肉,几不可察地咽了一咽口水。
顾准:呵。
他干脆果决地把剩下的酱牛肉全都包了回去了。
想吃么?做梦。
吴承安差点没被他气的半死,真是个小气鬼!
他觉得顾准实在可恶,果然三皇子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个奸人!
这一晚上别人没怎么着,唯有吴承安存了一肚子的不满。因为酱牛肉这件事情,他对顾准的成见更深了,觉得这人果然不能深交,藏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尽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顾准从未想过跟他打交道。
接下来的几日,阿剌海公主仍时常给顾准送些东西。顾准拒绝了两次发现根本没用,那小公主知道他不接直接把东西扔下就让人跑掉了。
周胥见状,撺掇着顾准也送些回礼。
顾准自然不会听他这鬼话。
他跟这位小公主没有什么交集,倘若真的送了回礼,一来三去叫别人怎么想?顾准可不打算真做了这个驸马。
他跟男主的账还没算呢,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外族的小公主绊住步子?
阿剌海公主迟迟没有等到顾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她如今只盼着赶紧到了大都,等到了自己的地盘,再叫她父罕下一道圣旨,顾大人便能彻底变成他的驸马,一辈子留在北元了。小公主想的也天真单纯,总觉得做上了自己的驸马之后顾准便能同大梁斩断一切关系。她是真的想的,等乌恩过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天真烂漫地跟他说的。
乌恩默默地听完,看着小公主满眼期盼的样子,心头却尽是嘲弄之意。
只怕这回,他们的大汗会违了公主的意了。
不过叫公主盼着些也好,这样她一路都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等到了大都,那可就由不得她了。
再往北行了三日,顾准他们终于过了大梁的边境,彻底进了北元的地界了。
越往北走,两边的风土地貌也与大梁大有不同,有时候甚至可见成百上千的羊群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鞑靼使臣对此很是骄傲,常与顾准他们炫耀他们北元的牧民有多富有,家里养着多少牛羊马匹。
顾准在看到他们的牧场之后,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得用几年才能让鞑靼人彻底放弃饲养马匹,将牲畜彻底换成羊群。
估计要上几年吧……
进了北元之后,阿剌海公主便更有东道主的自觉了,但凡到了一城,便让城内设宴招待顾准,让他们好好感受感受北元人好客的热情。
顾准对此十分冷漠。
但是总有人招架不住的,譬如吴承安,初至城内,便在酒宴中被人哄着吃了一根羊尾。
当时吃着就觉得腻,等到了晚上忽然腹痛起来,拉得站不起身。
顾准听系统提醒才知道这家伙遭了罪。
他凝神,没多久就听到对面房间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似乎是已经虚脱了。
顾准没理会,由着他自个儿受罪。这不听话的人,自然是要让他多痛一些才好。
几个人住的近的很,周胥也就住在吴承恩隔壁,对方闹的动静这么大,周胥如何能听不见呢?他大半夜的被闹得从床上爬了起来,敲了门正想要抱怨两句,结果进去之后就看到吴承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旁边守着站着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
“这是怎么了,晚间还好好的?”
吴承安羞愧地将脑袋转向一边,实在是羞于启齿。
周胥赶忙吩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呢?赶紧去请大夫!”
两个小兵听完,忙不迭地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准终于被吴承安这厮哼哼烦了,算了算时间,对方也吃了一晚上的苦,足够了。
他拎着从京城带过来的一挂药,施施然去了吴承安屋中,将药材丢在了桌上。
周胥凑过来:“这是什么?”
“止腹泻的药。”顾准道。
吴承安睁大眼睛:“你哪儿来的?”
“自然是从府里带来的。”
“带了一路?”
顾准淡然点头。
吴承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准,他明明有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痛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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