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辰时过后, 文武百官齐聚皇极殿。百官按文武分站于两侧,待一切准备妥当后,顾准这一批进士才进了紧随其后进了皇极殿, 仍旧分两侧站于丹陛下。
顾准如今站在最前面。
刚才进来的时候, 宫女掌事无不对他客气。顾准不敢小瞧了这些人, 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必定有他们的消息门路。得此待遇,顾准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
他如今身上穿的进士服。
这是礼部事先送去李府的,因是时间匆忙这些衣物皆是早已制好的,并未量体裁衣。所以礼部那些人也生怕衣服不合身还要再更换, 平白惹来一堆麻烦。后见顾准穿得得体, 众人方才庆幸他是个衣架子,就算是套一个麻袋, 都能穿出一朵花来。
李老太爷在看到那身进士服的时候便笑了。
本朝规矩, 进士一律穿深色蓝罗袍, 但一甲三人为冠服, 绯罗为之。
顾准如今身上穿的便是红袍。
后面不少进士见他这一身红袍,暗暗投来羡慕的目光。
别说是这些进士了,就连前面站的那些文武大臣都频频回首。
三年前亦是同样的传胪大典, 只是那会儿他们那位圣上压根没有什么兴致,匆匆过来露了个面之后便离开了, 连话都没说两句,今儿却必定不会如此。
他们如此笃定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届生源质量格外的好。不仅状元郎俊朗脱俗, 就连榜眼也是人中龙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探花郎差了一些。不过就这长相也算是不错了, 跟前面几次比起来可算是极为出众。
只是有前头两个日月之辉相比,显得黯淡了几分。
除了状元郎跟榜眼,就是那位秦王世子爷长得也是不差的。只是性子跳脱了一些为人, 也没有什么真本事,若不是这会试跟殿试管制森严,根本不存在作弊的可能,他们兴许会觉得这位世子爷的名次是假的。
这一回沈元彻能高中,不仅掏空了某些人好事者的钱袋子,也让这些朝臣大为震撼。毕竟谁都没想到一个草包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叫人错愕,如今这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后面,虽然也是最后一名,可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考中,他们家的子弟却年年落榜,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脸。
恍惚间,众人又听到礼乐响起。
这是圣上亲临了。
少时,果真听得一声奏唱,待皇上升座,众人方才依例行礼。
行完了礼之后,鸿胪寺卿才将案上的皇榜捧在手中,缓缓读了起来:
“泰吉二十年夏四月甲辰,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读罢,又有读卷官上前拆卷,唱一甲第一名名字。
顾准虽说站在进士前面,但他离皇上坐的位置不知隔了多少人。阶前那些人他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好在中间有鸿胪寺的官员一道一道的传话,其实传过第二道的时候,顾准便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天生耳目比别人好一些,哪怕声音并不大他也听到了。一甲第一名,确实念的就是他的名字。
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顾准不是没想过高中状元。只是在高崇德还没有倒的时候,他的这些念想等同于无稽之谈。系统第一次附身在他身上跟他说的那些话,顾准其实是相信的。一开始系统警告他,说他若是跟男女士做对的话这辈子都考不中进士。其实何止是进士,顾准当时觉得自己秀才都不一定能考得上。
因为他没机会去考。
不过好在,所有的事情自他拜师之后大不相同了。
高家倒了,他的仇报了,自此之后也有了新的人生。如今他更是成了状元。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顾准,自今日之后便彻底同从前告别了。
声音传过几道,传到了进士站的这个位置之后,顾准才不卑不亢地出列走上前谢恩。
苏墨言有些欣慰地看着顾准,正要替他欢喜,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也赶忙上前谢恩。
沈元彻在后面听的抓耳挠腮。他站得实在是太靠后了,哪怕踮着脚尖也看不到前头发生了什么。可他听到了顾准的名字,还听到了苏墨言的名字,得知他们眼下真出风头,心里很想跟过去蹭一蹭。
哪怕沾一沾光也是好的。
不过若是他也能过去谢恩,那就更好了。只是沈元彻显然想多了,他乃三甲最后一名,赐同进士出身。自三甲第一名开始到他为止,只简单的念了名字,甚至都用不着他们出列。
这可把沈元彻给气坏了。
大殿旁,二皇子沈元灏也目睹了这传胪大典是如何隆重。他总觉得今年的传胪大典比往年要热闹许多,大概是因为他父皇格外看重吧。
沈元灏望着顾准,心里生出了无限的警惕。他从前只以为这是个寻常的读书人,可自从打听到了殿试时父皇力排众议点了顾准当状元,沈元灏便知道父皇的老毛病肯定又犯了。
今日见父皇对着一身红袍的顾准连连点头,甚至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看得沈元灏更是眼睛一暗。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姓顾的,不仅勾搭了秦王世子,勾搭了李太傅一家,如今连他父王都勾搭上了,真是恬不知耻。
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元灏即便再不满意也不会当众表露不喜,只是他也担心再多看下去会暴露什么,所以不得不移开了目光。
他那位舅舅也站在顾准身旁,亲切得很呢。沈元灏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心里对着我小舅舅格外看不上。
为了一个外人置家族声望与不顾,这样的人往后能有什么出息?沈元灏的确喜欢有才之人,但若这人不能为他所用,那还不如彻底毁了算了。鉴于苏墨言与他关系亲厚,沈元灏并不想亲自动手。但既然他这个小舅舅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那就不能放任他继续往上爬了。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断送一个敌人的前程,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皇上今儿兴致不错,士要是看到了身着状元冠服的顾准,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拯救。旁边的苏墨言也是容色上好,再次抚慰了皇上那颗被前两次殿试给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看来大梁出色的少年郎也不是没有的。
这么出众的状元郎合该大家一起看,所以皇上便暗示鸿胪寺卿典礼可以结束了。
鸿胪寺卿会意,于是礼官再唱,顾准几个上前再拜,余下进士在殿下行大礼。礼乐奏铭,圣驾也回了。
至此,传胪大典才正式结束。礼部官员捧着皇榜,边上有华盖鼓乐相引,顾准这些进士随榜而出,前去左门外观榜。
这中间还发生了些有趣儿的事。
观完榜后,给顾准插花批红绸的正是京兆府尹苏秉。他们二人虽不至于是仇人,但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跟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
侧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苏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状元郎确实不输他的小儿子。若是这顾准是二皇子的人该多好,那他们父子便不会生这些嫌隙了。可这世上最愁人的就是这“偏偏”二字,偏偏,二皇子最瞧不上这个顾准。
苏秉警告地瞪了一眼苏墨言,无他念头,只是想让他离顾准远一些。
苏墨言垂守,眼观鼻,鼻关心。
“状元郎,请吧。”戴好后,苏秉客气道。
顾准含笑,望向面前的金鞍朱鬃马,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后面随行的官员眼睛都亮了。
李尚书点了点头,同他二弟道:“没想到这孩子什么都会。 ”
“三弟教出来的,能差吗?”李二老爷望着马上那如玉松一般的年轻人,与有荣焉。
李尚书呵呵一笑:“三弟的骑术可不怎么样。”
李二老爷无语。
顾准领着新科进士走过天街后,准备去吃午宴。也正是在这一路上,顾准方才知道原来京城里头爱看热闹的人竟然有这般多。
行过长街,两侧便有数不清地人来观礼。若只是单纯地观礼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人看还不够,还会扔东西。两侧二楼的窗都是开着的,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也在上头等着看探花郎。不想今年的探花还没有状元跟榜眼生得好看,一时也管不了顾准二人究竟有没有娶妻,只管将手里的荷包掷下去,指望能博得状元郎一笑。
顾准躲了好几回仍旧没躲过,额头正好被砸中了一个,有些恼火。
他正要同苏墨言抱怨,却见这人更惨。他好歹灵活地躲过去了大半,但苏墨言不好意思随意动弹,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砸了十几下了。
顾准乐不可支:“如今可成了难兄难弟了。”
苏墨言摘下头上飞来的花,无奈道:“顾兄竟还有心思说笑?”
他都被砸得没脾气了。
顾准其实也是苦中作乐,他可不耐烦这些人扔下来的东西,连驾马都快了几分,盼着能赶紧去吃午膳。
只是偏偏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沈令桓也跟着秦王妃前来观礼。
秦王妃是为了看儿子的,可沈令桓却不同,她是来见顾准的。
见对面的姑娘都用荷包砸顾准,沈令桓有些生气,较劲儿似的也投了一个。
结果刚投下去,只见顾准随手一抓,恍惚间沈令桓还以为顾准抓得是自己扔下去的一个,心神一荡。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