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德正要说话,忽然又被李况打断:
“想好再说。”
高崇德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承认自己的确做了些什么,但是顾子方的死并不是他的过错,所以高崇德道:“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你是打算狡辩到底了。如此也好,也不枉我费心给你找来证人。”李况冷笑一声,似乎早已经预料到高崇德的反应,他对陈枫道,“将证人带上来吧。”
证人?看来是早有准备啊,沈元彻眼里全是看好戏的意味。
他们这位李先生貌似跟这个犯人有仇,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了。
没多久,陈枫就领来了四人。
看到那四个人的一刹那,顾准便不自觉地往前冲了两步,只是下一刻,他又想起这是公堂,遂忍耐了下来。
这四个人,他实在太熟悉了,终身难忘,记忆犹新。
高崇德看到他们之后脸也黑了下来。
高修文跟王长茹更是一点都不敢吱声,他们家一个被流放一个要发配充军,哪还有什么心思来管高崇德的生死?高夫人想的甚至还有些阴暗,她自己已经倒霉到这个份上了,高崇德定的罪肯定不能比她的要轻,最好直接抄家问斩,连带着那个小畜生跟那个贱人也一块斩了算了。
本来就是一家人,即使死了也要死的整整齐齐的,不能让那对贱人赚了。
那四人进来之后,立马跪在堂上。不肖李况问话,为首的人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大人明鉴,当年顾秀才被害一事确实与高崇德有关。”
高崇德大怒:“休得胡说!”
李况给陈枫使了个眼色,陈枫立马将高崇德给按住。
说话的人叫胡老四,也不是什么好人,平常带着几个兄弟放放高利贷不知道害了多少户人家。他本来也不想在公堂上指认的,只是李大人派人过来将他们抓起来,还警告他们,若是坦白的话可以从轻处理,可若是有半点隐瞒,光他们放出去的高利贷就足够他们死好几次了。
胡老四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出面了。他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这些内情,就连顾准也从未听闻过。
胡老四道,当年他们与顾秀才并无交际,只是高崇德突然找了过来说要给他们一笔钱。本来他们还觉得莫名其妙,直到有一次,高崇德借着顾秀才醉酒,让他按下了手印。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了顾秀才的债主。任凭顾秀才如何喊冤,白纸黑字的借条总否认不了。
高崇德又让他们在外面放出消息,说顾秀才好赌所以才欠下这么一笔钱。这还不够,高崇德觊觎顾夫人已久,一心想让顾先生身败名裂,放任流言蜚语攻击顾秀才,且在顾秀才去县城的时候,让人弄坏了他的牛车。
恰好那日天降大雨,顾秀才一时不查从牛车上摔了下去,栽倒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当场身亡。
巧也是真的巧,但害人的手段确确实实是有的。不仅如此,高崇德还趁着顾秀才身亡的时候逼迫顾夫人,只是顾夫人宁死不从,没让他得逞。后来高崇德恼羞成怒,又让自己夫人在外抨击顾夫人,说她不守妇德云云。
顾夫人本就身子弱,被那些流言蜚语气的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之后就撒手离世了。
高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自己丈夫先起了龌龊的心思。
旧事被翻出来,高崇德又恼又怒,企图维护自己最后一点颜面:“那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我们都可以作证!顾秀才一家确实是你害的。”胡老四说完之后,他边上的几个小弟都连连表示自己也能作证。
高崇德狡辩:“你们铁了心想让我死,什么恶毒的话说不出来?”
李况心中复杂万千,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发现顾准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他不禁更担心了几分。
只是这些事情查清楚了总是好,李况又问胡老四:“方才所言,可有物证?”
“有的!”胡老四早就被交代过了,所以物证都带在身上,“这是当年高崇德赏给我的一枚玉佩,背面刻着他的名字,还请大人过目。”
高崇德眼前一暗,这玉佩……
陈枫将玉佩呈了上去。
李况翻过去一看,果然写着高崇德的名字。这也亏的当年高崇德在盐官县翻云覆雨,未逢敌手,如若不然也不至于留下这么个把柄,李况问高夫人:“这玉佩可是你丈夫的?”
高夫人忙不迭地点头,迅速承认:“就是他的!前些年我还看他戴过,后来有一次突然不见了。我问他落在何处,他说他也不知,没想到竟在这胡老四的手里!”
“你——!”高崇德怎么都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狠心!
高夫人冷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到哪去!”
高修文也是一言不发,默认了他母亲的做法。
这一家人狗咬狗,倒是让边上的人看足了笑话。
事实已然明了,李况又对外头朗声问道:“里正吴仲山何在?”
顾准恍惚了一下,便发现堂外不知何时又走出来一人。
吴仲山正是他们的里正,方才李况叫了一声他便过来了,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李况问他:“方才的事你可都听到了?”
吴仲山道:“回大人,草民都已听见。”
李况缓缓道:“身为里正,管教乡里才是你的正职。我知杏花村中的村民大多租中高家田地,仗着高家的势力,欺凌弱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你身为里正,明知此事不妥却放任流言蜚语攻击他们孤儿寡母,实在是失职。”
吴仲山直接跪在地上,连冷汗都渗出来了:“草民知罪。”
“知罪便好。你乃盐官县耆老,年纪已长,本官也不便责罚于你,但望你知错就改,回去之后告知乡里村民事情真相,还顾家人一个清白,此事可能做到?”
“能,一定能!”吴仲山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还以为这次少说也要领几棍子,却没想到就这么轻轻地揭过去了。
也算是他走运了。
不过既然知县大人都已经开了口,他回去之后必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嘴碎之人。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白白糟了这无妄之灾。还有顾准,以后让村里人都敬着些吧,李大人明显就要保住这位,他们要是再敢不长眼睛地犯上去,回头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行了,你且回去吧。”
“是。”吴仲山心中唏嘘,趁着李况让他退一下的档口,赶紧加快步子离开了县衙。
这地儿再多待一刻钟他都觉得浑身难受!大半辈子的脸面,只今天一天就全丢光了。
顾准定定地瞧着李况,从来没有人如此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今日之事若是他费尽心思谋算来的,顾准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但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证人都离开之后,李况才又问高崇德跟:“你可还有话要说?”
“我……”高崇德几次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现在能查的都已经查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无辜,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笑话,根本没有人会信他的。
李况与韩方对了一个眼色,稍微商量了一下便迅速定下罪行:
“罪臣高崇德,身为盐官县盐监却知法犯法,收受贿赂,鼓动盐场官吏一同受贿,罪大恶极。另有勾结高利贷人员,蓄意谋害顾子方,煽动谣言逼迫顾子方之妻,数罪并罚,着令没去全部财产,秋后问斩。”
顾准吐出了一口浊气。
秋后问斩,算算日子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高夫人颇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真的被判了死罪。虽然她之前的确是那么盼着的,但是真等到判了死罪的时候,高夫人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
到底夫妻一场,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仇,且比起自己的惩罚,高崇德地这个显然更惨烈些。人死如灯灭,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指望呢?
高崇德往后一坐,瘫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高修文也有些不忍,小声说:“爹,要不咱们找叔父求求情?”
高崇德盖上了脸,找弟弟求情?只怕他们一家也凶多吉少。
这么大的案子只审了盐官县这边的人,怎么可能呢?府城城那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等到朝廷清算的那一日他这个弟弟也会彻底完了。
树倒猢狲散,他弟弟一倒,高家还能剩得了什么?
高崇德悔上心头,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去贪那些银两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来哉?
没过多久,高家三人又被重新押了回去。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就连那几个放高利贷的也未能免罪。高家余下人,也都有了安排,但凡有罪的无一人幸免。
且因为高崇德贪污太多,县衙把案子审完了之后就安排人去抄家了。
李况还是存了一点私心,告诉顾准:“你也跟过去看看吧。”
顾准迟疑了一瞬,随后诚心地道了一声谢。
“快去快回,记着你弟弟妹妹还在家等着你呢。”李况交代。
顾准默了默,而后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县衙这边的动作也快,晌午早就过去,这里头的官差都未曾用过中饭,只是李大人既然交代了,他们便一刻不停地直接赶到了高家。
高家府宅里头,犯了事的人早就已经被抓去牢里了,剩下的看情况不对也一早卷了包裹走人,就连韩姨娘跟高修明也盘算着要离开。
刚收拾完了细软,还没来得及想要逃去哪里,院门便突然被人踹开了。
高修明赶紧把细软藏了起来,错愕的看向这群人。
顾准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官差翻箱倒柜的抄家,不由得记起了往事。当年高崇德的人也是这么将他们家洗劫一空的。只是当年于现在毕竟不一样,现在他们名正言顺,所以顾准行得正,走得也直。
这群人手下一点都没有留情,看到韩姨娘还胆敢私藏金银,一拔就夺了过来。
韩姨娘踉跄倒地,心中悲怆:“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甫一说完,韩姨娘便听到有人轻笑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顾准,明明是光风霁月人,此刻在他们母子两人眼中却有如修罗一般。
顾准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们的幻想:“你还跟我说王法?真是可笑。高崇德罪大恶极,已经被判了死罪,按照王法,他贪污的这些银两自然是要充公的。”
“可我们并不知他做的事,这府里的金银也不全是贪污得来的。”高修明据理力争,“他犯了罪是他的事情,我与姨娘却是清白的。”
“你吃他的,用他的,如今他犯了事,一句不干你的事便能推得干干净净的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高秀才。”顾准笑他实在是蠢,他也不介意给这母子俩来个最后一击: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高修文科举舞弊,此乃大罪,朝廷为示惩戒,将你的秀才功名一到抹去了,从此之后你便只是白生了,且终生不得科考。”
高修明身子蓦地僵住,直愣愣地盯着顾准:“你方才说了什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