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应重还只是个深陷家庭悲剧和校园霸凌的阴郁少年,好不容易遇上颜欢这个老师,就如同被乌云遮蔽了十多年的老天总算肯对他释放一点仁慈,但后来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仁慈,而是另一种残忍。
因为颜欢没过多久就死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劝应重放下对她不同寻常的感情,就在一次和她丈夫的争吵中,从楼梯上被推了下来。
正好被打的遍体鳞伤,在医院就诊的应重偷偷去看了颜欢,她的孩子没保住,整个人也堪堪从鬼门关上被拉回来,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应重踉跄着走到她病床前,眼中装满了哀求,哀求她能活下去。
颜欢空洞凝滞的眼中缓缓流下一行泪,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唇瓣微微阖动,应重颤抖着俯身,竭力忍耐出粗重的呼吸声,将耳朵轻轻贴上去,
“……能死掉……就……好了……”
短短几个字音,应重莫名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颜欢还是死在了病床上,没有救回来。
在颜欢死去后的第七天,她的婆婆、丈夫,一家人都死在了火海中,虽然警察说有人刻意纵火的嫌疑,可怎么也没抓到凶手,几年下来,坊间就开始传闻起是颜欢死不瞑目,挑了头七回来复仇的故事。
这些事情,都是应重身上的其他人格告诉他的,那个凶恶的人格,还有颜欢。
但他自己,仍旧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时候,在另一条线,警方费尽手段,从死者身体隐蔽处的一个纹身,顺藤摸瓜,查出了她的身份,
于娴,三十二岁,职业是心理医生。
国内的心理医生不多,因此她的信息不难找,警方首先就是从她的病人名单里下手,但从头至尾查了一遍,也没查到可疑的嫌犯人选。
正当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嫌犯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是应重,他不仅怀疑自己是护城河抛尸案的凶手,还怀疑当初,是自己杀了颜欢和她丈夫一家。
记忆空白的他怀疑到了自己的副人格身上,生怕他什么时候再利用自己的身体出去杀人,就索性上警局自首了,顺便还能接触警察的力量,帮他理清那些失去的记忆。
警察将信将疑地为他申请了精神鉴定,果然确诊是人格分裂,但具体是几个人格并不能确定。
应重自己交代除了他自己,还有两个副人格,但医生表示,他现在处于失忆的状态,鉴于他能跟其他副人格通话的情况来看,患有人格分裂症已经有许多年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格很有可能会被他下意识的隐藏起来。
过了几天,特意去他老家查探的结果也来了,应重说他爸他妈的事情是真的,他也确实小小年纪被他奶奶虐待,但并没有他下毒杀死全村的事情,事实上,他有个嫁进城里的表姑姑,看应重可怜,特意将他接了过来,之后他才有机会在城里上学。
应重的奶奶倒是死了,不过她死的时候,应重高考都考完了,本来常年下地的老人身体就不好,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孤孤单单地撑了这么几年,邻里邻居还都觉得老太太十分坚强了。
至于颜欢,也确实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产大出血而亡的,据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显示,她是正常死亡,没有谋杀的痕迹,而她丈夫,因为赌博,不慎掺和进了一次街头打斗,不小心被砍中了脑袋,当场就没了气息。
经过这桩事,他家人在当地也待不下去了,举家带口,匆匆搬走,不知所踪。
总之,应重被告知的那些所谓是他失去的记忆,都不是事实。
他一下子懵了,整个人陷入了浑浑噩噩不明所以的怔忪中,就在这时,他的第二个人格出来了,的确如他所说,性格狂妄凶恶,一上来,差点没把面前的审讯桌给推翻了,连着上了三个警察才勉强将他摁住。
“应重”近乎咆哮着说:“你们别信他!人就是他杀的!快,快给他定罪!不能!不能让他逃出去!”
旁观的心理医生皱起眉,判断道:“看来,他们人格之间的敌意很大。”
突然,警局收到消息,于娴销声匿迹许久的丈夫韩轩在离境的机场里被抓住了,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正是于娴的妹妹于静。
这下可好,失踪的姐夫跟小姨子携手出国,怎么看,于娴的死都跟他们逃不了关系。
结果把人抓回来,于静茫然不知,她只知道于娴失踪了,才知道她已经死了;韩轩却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战战兢兢,除了重复低语着:“跑、快跑……”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但即使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从他带着的行李箱里,找到了一瓶安眠药,缺了五粒,分量大小跟从于娴胃里发现的吻合。
再查他手机定位去过的地方,警方成功搜出了凶器和沾满血迹的衣服。
至少于娴这桩案件是韩轩干的没跑了。
……
在警局的一段剧情进行的飞快,转眼间,应重就出现在了满室洁白的医院里,他神情麻木地躺在病床上,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捧着病历本,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应重,”医生笑容温和,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怎么样?”
应重神色怔忡,目无焦距地看向前方,低语喃喃道:“我……想见颜欢。”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努力将你身体内的其他人格除去了,应重,你要坚强一点,不能认输。”
应重赤红着眼睛,盈满了泪光,近乎哀求又绝望地看着他:“可以把颜欢留下来么?我、我不介意,只要能让她活过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医生看着他的神色同情而怜悯,应重的一生,经历过太多的苦痛,好好的人,硬生生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偏偏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纯粹是命运太捉弄人,把许多悲剧都投放在他身上。饶是医生自觉看惯了这样的病人,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应重,颜欢是假的,你喜欢的那个颜欢从来都不存在。”医生还是残忍地揭破了真相,面对精神病患者,不能给他一点流连于幻想的理由,“现实当中的颜欢只是拿你当学生,而你想象中的颜欢,因为她本身就是来源于你,才会爱你。”
“应重,你应该好好爱自己,而不能通过颜欢,明白么?”
应重久久没有出声,医生又叹了口气,劝他:“你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虽然现在看来,你的其余人格许久没有出现了,但也不能确定他们会永久消失……应重,你的精神状态要稳定一点,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我们很想帮你,但首先,你必须自己帮自己。”
语重心长地留下一长段话,医生不忍看应重悲痛麻木的模样,自从他被送进医院,短短三个月,整个人已经消瘦得不行了,几乎看不出人样。
要真的是疯子也就算了,偏偏知道他能清醒的感知一切痛苦,唉……
随着医生走出病房,将门缓缓合上。
寂静沉默的几秒钟后,躺在病床上的应重慢慢睁开了眼睛,没有了刚才的悲伤绝望,强烈的情感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清空了。
他脸上,紧绷的青筋和线条一点点放松下来,垂眸淡淡看了眼身上的病服,发出了微不可闻地一声嗤笑,他果断地掀开被子,缓缓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找到拖鞋,站起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挪向洗手间。
巨大的镜子,倒映出了他现在的形象。
消瘦的脸颊,凸起的颧骨,憔悴的眉眼、蜡黄的皮肤。
从哪里都说不上好。
可他安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唇角渐渐上扬,牵起面部的线条,露出了一抹堪称诡异的笑容,灰败的脸上,却流淌着满满的畅快和满足。
“总算,”他轻轻出声道,抬起的手抚过眉眼和五官,“只有我了啊。”
他笑了笑:“我会帮你好好活下去的。”
“应重。”
画面停格在他的笑容上,周围的一切都渐渐丧失了颜色,最终,连带着应重一起归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
电影结束,在一片屏息凝神的安静过后,陆陆续续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掌声和议论声。
饶是阮童都久久没回过神来,她当初拿到的剧本就只有颜欢的部分,因为温斯年只想让她知道颜欢能知道的事情。
她倏然转头,眸光灼灼地看向温斯年,抿紧了唇瓣,有些后悔了。
应该跟他先把原片看一遍的,这样有不懂的地方还能两个人私下偷偷问,现在满心的疑问和好奇快把她憋死了。
温斯年察觉到她的视线,扭过头,对着她笑了笑,继而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放在身侧的手,温和的眸光透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回去跟你说。
阮童看懂了他眼睛里的意味,勉强按捺住了解惑的冲动,重新扬起笑脸,迎接蜂拥过来祝贺或者问问题的声音。
结果晚上,温斯年被留下来跟宣传组开会去了,阮童整个人都仿佛陷进《失忆》构造的电影世界里了,也懒得见人,只说自己累了,让李和先送她回去休息。
温斯年担心她,但也没说什么,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我晚上来找你,给我留门。”
阮童闻言,抬眸嗔怒地瞪了她一眼,眼波流传,迎着正好扫过来的闪光灯,眼眸中水光潋滟,顺着微挑的眼尾,带出几分妩媚的情愫,引得温斯年一怔,“咔嚓”一声,这幅画面被某个镜头永远地记录了下来。
等温斯年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这句话有多让人误会的时候,身边一阵袅袅香风扬过,回身看去,就只能看见一个妙曼纤细的背影了。
《失忆》先前的宣传幅度不小,甚至还有许多自来水主动提及的,在首映当晚,网络上就已经有许多人等待着当场观影的人反馈,到底是佳作还是烂片?温斯年到底是真天才还是出道即巅峰?……好奇的人太多了。
22点53分,罗全在微博上发文:有关《失忆》这部电影,有许多细节值得深挖,我会找机会再看一遍,然后出篇深度解析的影评,这是件很需要技巧和精力的事情,我建议大家还是先看原片,如果先被剧透了,观影的时候会失去很多乐趣。
温斯年温导,作为青年导演,其功底甚至要比许多经验丰富的导演还要深,尤其许多灵光一闪的精彩镜头,其味无穷,我现在重新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赞叹他的手法。
但无论对拍摄手法和画面布局有多少值得称赞的地方,对比剧情来说,就显得黯淡无光了。整部电影,从导演到演员,从道具到剪辑,从设计到音乐,就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完成度相当高。
我有预感,《失忆》将会成为一部现象级的电影,哪怕五年、十年后再看,依然有它惊艳的地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