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没有什么娱乐,就是喜欢八卦,流言传播的速度很快,三大姑八大姨们只要走街串巷一张嘴,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等罗父从镇子上赶集回来,就从村头理发的小李师傅嘴里听到自家闺女做的的糗事,连忙赶回家,骂道:“你在干什么?把自己的名声折腾没了。”他临走时都跟家里人说好几遍了,就算那几个城里人是来乡下接受改造的,迟早要回城里,折磨他们是节目组的事,他们最好不要插手,也不要帮忙。如果少年人有需求,他们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予帮助,尽量处好这段关系。
结果现在全村都知道他们不给人家吃肉了!古人都爱说“来者是客”,大老远的客人来了,哪怕家里再穷,主人都会端出家里最体面的东西招待客人,何况是给了自己一堆礼物钱财的客人,一般都会将其奉为座上宾。
现在倒好,罗翠花的一番作为流传出去,全村的人不是取笑他家抠门,就是嘲笑他家闺女是头小白眼狼,做人不厚道,过年才吃肉这种话骗骗不知民间疾苦的观众也就算了,骗不了精明的村里人。
而且更绝的是,三个少年居然还跑村子里去蹭饭,用行动证明了吃肉根本没那么困难,这下子罗翠花的名声更不好了。
罗翠花之前说得有多惨,事情反转后,观众嘲得更厉害,觉得他们家小气和有意寒碜人不在少数。
观众也就算了,山高路远的影响不到他们的正常日子。但这事村里人都知道了,大家一个村子里的,平时都要走动的,罗翠花名声臭了,以后要怎么嫁人?想到这里,罗父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听出罗父言下之意,罗翠花脸色一黑,眼里闪过一道不屑,她想反驳自己从没想过要留在这小破地方嫁人,尤其是那些没什么文化、平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里人,她根本看不上他们。
“你看不上村里的,现在你名声臭了,你以为人家还看得上你啊?”罗父没好气地道。
他是老思想了,觉得村里的男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彼此家庭知根知底,闺女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就算不嫁村里,最远也最好别出县城,不然离娘家远了,受欺负怎么办?现在倒好,村里人也不想娶她了。
闻言,罗翠花面容紧绷,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句:“呵呵,今天他们对我爱答不理,日后我要他们高攀不起。”更何况,他们既没有文化,也没有样貌的,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她?
被大闺女嘴上这样一顶,罗父一口气差点没下去,堵在心口,他发现自家闺女果然主意大了,他脸色铁青道:“我刚刚是给你留面子,你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三个男孩子是城里人,跟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做人要本分,不要想七想八的。”
就算成功了,那也是有钱人尝尝鲜罢了,根本不可能长久,更何况,城里那么多年轻漂亮、家世优越的姑娘,他大闺女拿什么跟人家竞争?与其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不如老老实实选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
被人戳穿了小心思,罗翠花恼羞成怒,眼珠子青筋一个劲的往外鼓。
今天罗父不是点出此事的第一人,在事情刚发生时,几个在镇上念书的姑娘特地跑来埋怨她,说她怎么能跟三个男孩子交恶呢,那三个少年多俊啊,她们本来可以一起上学的;村里人说她不大度,隔壁的梅姨也说她糊涂,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曾有过心思,这下居然连三天两头才回一次家的罗父都知道了。
一天的怒火堆积在一起,几乎快达临界点了,她几乎想发飙道:“我根本没那么想!谁跟你说的,是不是罗翠苗在乱嚼舌根?”她第一反应就是妹妹罗翠苗在父母面前告状了,不然罗父怎么会知道?
面对这个问题,罗父狼狈地回避了,自以为得到真相的罗翠花血气上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前往妹妹的房间。
当天晚上,三个男孩轮流排队洗澡,正使用吹风机的元凤关掉按钮,惊疑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声?好像是一个女的。”别吓人啊,这黑夜乡村与女孩哭声搭配起来,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不过,这哭声怎么有点熟悉?
小家伙也害怕地抖了抖,蹬蹬蹬踢掉自己的小拖鞋,往床上跑。
夏铭静静地站在窗前,俯视着外边灯火阑珊的村庄。外面蝉叫此起彼伏,隐隐约约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哭泣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哭声,越想越觉得上辈子沉迷情网的自己是个笑话,血液逐渐冷透。
而被窝里的殷明麓也小小地叹了口气,剧情中女主罗翠花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因为父母偏心,让她痛失城市名额,但她不敢忤逆父母,便在摄影机前拿重男轻女做文章,引起热度和话题,让自家父母背了骂名。最后还把对城市的艳羡和仇富发泄在旁人身上,原主是个傻孩子,却拥有了她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自然让她内心失衡,成了暗地里的欺压对象。
而最后凭借这节目,罗翠花争气地出人头地了,走出大山村了,甚至在夏、元两家的资助下成功考上首都的大学,翻身一跃成为了城里人。
她一直展现的力争上游,引人敬佩。但她的这份争气最后并没有惠及家人,少女嫁入豪门,变成飞上枝头的凤凰、实现阶级跨越后,便羞于承认自己出身农家,罗家两口想享福,却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大闺女。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儿子罗羽生,却早在变形计拍摄期间,见识过城市的繁华后,迷失了自己。在城里三个月的读书时光,他与首都高中的那些学生们无法相处,从乡音到穿着都被人连二连三的嘲笑,甚至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成绩,在首都普通班也排不上前列,更别说在那些精英云集的尖子班了。
乡下城镇的教育资源本就落后,比不上首都的先进很自然,但罗羽生却陷进了牛角尖,这差距庞大到格格不入的一切,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自卑心,一身傲骨被挫败。再加上亲姐姐在节目里时不时以偏心为话题,对他进行抹黑,他连观众的同情心也没有得到,莫名成为了全网黑,便从此变得一蹶不振,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倒是在城镇当教师的小闺女罗翠苗,这个在变形计节目中不起眼的小女孩,最为孝顺。父母重病在身时,洗衣做饭从不缺席,数次贴补家里,因此还被丈夫埋怨,离她而去。可惜她的一生,从出生到婚后,也是被压榨的命。
一家三兄姐妹截然不同的境遇,都源自于这个节目带来的影响,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女主的计划在有意无意的“巧合”,和重生的追求者夏铭搅和之下,原形毕露,名声也彻底臭了,这辈子想必无法再踩着人出头。
没有元夏两家的资助,以女主原来的本事,本来就很难走出大山,实现阶级跨越。这辈子失去两个追求者的她,估计更难翻出花来了。
他想和导演建议一下,能不能在三个月乡下生活结束后,在返程时,捎上那个一直想去首都见识世面的罗翠苗,顺便让她跟那个城市里生活的兄长团聚一下。也许家人的及时到来,会让那个玻璃心又执拗的农村少年罗羽生走出封闭的心结,不至于落到日后一蹶不振的境地。
殷明麓睡着前,隐隐约约听到夏铭说了一句,“拍了吗?”
有人答道:“拍了,那姑娘真不厚道,对自己亲妹妹既掐又拧的。”还专门挑那种衣服能遮住的地方,这心不可谓不毒辣。
夏铭:“你只管拍,后期剪辑如实还原就好了。”他没有桥塌了,还要背所有老人小孩过河的圣父之心,一切只管在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罢了,其余的能帮就顺手帮一下。至于罗翠花,他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要她上辈子欺骗他的,从他身上赚到的东西,以及一颗昂贵的真心,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与此同时,林舒芜拍摄的城市视频通过后期剪辑后,也正式投放了,昔日的一代网红“民国妹妹”再一次走向人前。
36岁的她,依然美丽得不近情理,仿佛岁月并没有对她进行修饰。
她以一个孩子的母亲身份出现,身上仅着简单的首饰,衣裳朴素,但这却未曾折损她的容貌气质,反倒越发衬得她如一朵空谷幽兰,温婉迷人。
面对采访,她将孩子身上的缺陷娓娓道来,并讲述了成长中的一系列困难与温情,包括丈夫去世后她的晴天霹雳、绝望打击,孤儿寡母的无助可怜。
大家一向吃蛋,偶尔会对下蛋的老母鸡身体状况关怀备至,但对于养鸡的农夫到底如何却是不在乎的。普通民众更是如此,殷氏是那产蛋的母鸡,股民关心股价和产品,而甚少有人去关心殷氏的CEO身体状况。
很多人直到这期视频后,才后知后觉,原来殷明麓的父亲早已经去世了。
一个貌美有钱的寡妇,和一个智力残缺的孩子,确实只能相依为命,相互扶持,整段视频便是在此基调上描绘了一段段关乎成长的故事。
镜头最开始,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到举着VCR接近的父亲,孩童那张玉雪可爱的脸蛋马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乌黑纯净的大眼睛弯成小月亮,小小的笑声也嫩生生的,仿佛隔着镜头要融进每个人的心,可爱得令人窒息。
而孩子的母亲在旁边指导功课,细白手指点在作业本上,温柔道:“跟我念,b-a-爸,爸爸。”
孩子乖乖重复:“啵袜粑!波啊霸!霸霸!”
美妇的指尖往下,“这一个,g-e-哥。”
孩子萌萌地道:“割呃鸽!鸽鸽!”
美妇点了点头,亲了他白嫩的小脸蛋一口,道:“麓儿真棒,我们下一个。g-u-o,j-i-a,国家。”
得了表扬的孩童,好似禁不得别人夸,一夸就眉飞色舞的,可爱得让人啊啊啊啊直叫。举VCR的人伸出一双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继续学语道:“割呜袜,叽鸭加!郭嘉!”
镜头里,这个可爱的孩子,乌溜溜的眼睛十分灵动,完全看不出他在智力方面存在什么问题,反而像一枚会发光的小太阳,令所有人喜欢。
紧接着,镜头一切,时间转眼到了这孩子七八岁模样的时候。而此时,已经再没有那个举VCR的人了,一晃而过的是孩子的智力检测表,和一个男人在病床上虚弱的画面,视频整体色调和配乐也变得压抑,仿佛风雨欲来,令电视机前的观众纷纷揪起了一颗心,心情也跟着慌乱起来。
他们有所预见,却不忍心那张无忧无虑的小脸出现任何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明天入v鸭!去肝一万字了[捂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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