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又把钱拿去喝酒了？没了买菜钱, 你想我们喝西北风吗？”嘹亮的妇女嗓音丝毫不介意被外人听了去, 扯着嗓子吼道。
“总比你拿去赌的好。”中年男声不甘示弱。
“……”
争吵伴随物体碰撞的杂音，邻里早已见怪不怪，自顾做着自己的事，连一个眼神都懒怠施舍。
这段时间早出晚归, 程行少有见到程父程母的时候, 更别提撞见两人争吵撒泼的场面。听着屋内传出的熟悉声响, 一时恍如梦初醒, 不久前的欢欣以及隐秘喜意如潮水退去, 周身生寒。
他将书包甩上肩头, 直接转身离去, 依稀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某些人口中吐出。
*
出了公司大门没看到程行, 白珊竟有些不习惯。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给程行手机上发了条信息。
同事笑着问“今天你那个弟弟怎么没来接你”, 白珊一句“他有事”应付了过去。
离开公司坐上地铁，快到家手机都没有新的回复信息。
楼道内的自动感应灯在脚步声中自发亮起，目光触及某个略带颓然屈膝靠坐在她家门口的身影时, 白珊停在了台阶上。
少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脚边散落着几个燃尽的烟头，白烟自指间升起，模糊了面目，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有些呛人。
视线散漫游移，落在白珊身上。他怔了怔，第一时间掐灭了烟, 解释，“我只是点了烟，没抽。”
从家里出来他不知道该去哪，在外面游荡了几个小时，不自觉就走到了白珊的住处。
分明记得要去接人的，他忙掏出手机一看，手机电量耗尽已经进入关机状态。
少年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想要解释什么，白珊越过他，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程行眼神一黯。
她转身看向少年，“进来。”
少年失落的表情当即消散，高兴地应了一声。
“把外面打扫干净。”白珊淡淡道。
“……哦。”程行又低下头，乖乖认错。
他把垃圾直接仍在楼下的大垃圾桶内，走到客厅，饥饿的胃部这时仿佛才苏醒般，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白珊正从房间走出来，程行知道这是被她听见了，耳根有些发热。
“晚饭吃了吗？”
程行刚想点头，触及白珊平静的目光，摇了摇头。
“家里还有点面，我给你下碗面。”白珊把手中的干净衣物递给他，“你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烟味。”
是上次他给白珊的校服，她也许不知道他身上发生的情况，却看出了他不想回家的心思，还体贴的给他提供住处。
“我……没有抽烟。”他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你跟我说话我也没闻到烟味，不过二手烟危害更大。”白珊温和道。
“刚才下楼我把打火机扔了，以后不抽了。”程行低头保证。
“未成年人本来就不该抽烟，你跟我保证没用，要自己记住才行。”
“我想跟你说。”程行眼神坚毅。
“你是希望我监督你吗？”
程行只是想跟她说，不过听到白珊的话还是顺势点了下头。
“可是如果你偷偷的抽，我也不知道。”白珊笑着看他。
“你可以检查我身上有没有烟味。”他见过一户人家的妻子会在丈夫身上闻一下，确定是否沾染上烟味。
一想到这个画面，把里面的人换成他跟白珊，程行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别人抽烟你身上也可能有味道，这怎么算？”
“那我就不往那些地方去。”
“好了，刚跟你说着玩的，这种事还是要靠自觉。” 白珊拍拍他的肩膀，姿态随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去给你煮面。”
程行有些失望，但他没说什么，见白珊进了厨房，去房间里洗澡。
女生的校服不仅有裙子，还有长裤，白珊给他的自然是裤子。校服宽大，尽管这一套尺码是女生中最小的，也不过是看上去短了些，并不会感觉到约束。
程行从房间走出来，校服拉链被他拉到胸口，露出一小块锁骨。上衣堪堪遮住腰，长裤也变成了七分裤，显出略纤细的小腿，白得有些晃人。
他的脚是正常男生的大小，倒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生的腿。
白珊正坐在餐桌边，见他出来招呼他吃面，“怕面坨了，我做了拌面。”
“你做什么都好吃。”程行坐下拿起筷子。
“不夸我我也会给你煮面吃。”白珊温声道。
她给自己留了一小碗，跟着吃了些。
“没有夸你，就是觉得好吃。”
他喜欢吃白珊做的饭，常常打着各种理由来她家蹭饭。白珊做的饭让他感觉到久违家庭的温馨。
景深的夜晚，灯光不算耀眼，却足够明亮。一碗普通的面条，更像是家人随时可见的细微关怀。
他喜欢跟着白珊，她让他感觉到失去过很久的那些温度。
程行埋下脸，肚子已经很饿了，吃面的速度却被他刻意放慢，好似如此就能把这一刻延长。
“够吗？”
白珊下的面不少，只是面条不顶饿。虽说晚上不宜吃太撑，可也不必饿着肚子。
程行吃完最后一口面，“饱了。”
“碗给我。”白珊站起身。
“分工，你煮面我洗碗。”程行熟稔道。
程行来她家蹭饭的次数不算少，可他从来不会空手来，有时带点水果，有时是别的什么，每次也都会帮忙做事。
其实很懂事，尽管白珊不在意这些，还是照顾着小男生的自尊心，收下了。
程行洗碗，白珊便从厨房拿了干净的抹布把餐桌擦了一遍，再洗干净。
只有两个碗，很快就洗完了，两人同时走出厨房。
白珊家的厨房不大，站了两个人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所以每次做饭，她都不让程行进来。
“白珊。”程行忽然落后她两步停下来。
白珊转身，疑惑地看她。
程行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脚，“你上次不是喜欢看别人穿校服吗？”
白珊怔了怔，嘴角微微弯起。
没等她开口，程行抢着道，“今天就是正好穿了，给你看一看。”
他耳根开始红了，“不准说丑。”
白珊柔声道，“很好看。”
“嗯，我长的好，肯定比别人穿更好看。”程行轻咳一声。
时间已经走过十二点，白珊说道，“早点睡，我给你拿条毯子。”
白珊从房间取出上次用过的毛毯，放在沙发上。
程行坐在上面，微微抬起头，“明天我买早饭给你吃。”
他解释道，“你给我做了宵夜，我给你带早饭。”
白珊笑着应道，“好。”
第二天是周末，白珊的作息一直很固定，只是下班晚，她每天都会睡到八点。
从房间出来程行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他这次没有走，身上换了套衣服，应该是回过一趟家。
他小声说了句，“起得比我还晚，懒猪。”
不带抱怨的口吻，反而有些亲昵。
白珊笑笑，“你也可以多睡一会，昨天睡得晚。”
“快过来吃早饭。”他的话有催促的意思，语气中却没有带上半分急切，只是简单的提醒。
“你吃了吗？”她在家一般都穿舒适的家居服，顺势在餐桌边坐下来。
“刚买回来，没来得及吃。”
碰在早餐袋外的手只感觉到微温，不像是刚带回来的，白珊没有揭穿他，将早餐打开，拿了程行带回来的一次性筷子吃起来。
“白珊，你喜欢吃什么早餐？”程行把一个小笼包吃下，开口问道。
“嗯？我不挑食。”
白珊语气平缓，明媚的阳光透过没有拉上的窗帘落进来，将她也笼罩进去一小部分，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明亮。
舒缓平和，一顿安静却不单调的早餐。
装早餐的袋子被白珊收起，程行从她手里拿过来，略带嫌弃道，“你走路慢，扔个垃圾都要好久，我去。”
在她家待过几天，程行知道一般味道重的食物，白珊都会直接扔在楼下的垃圾桶内，而不会放着等下楼的时候再顺便带下去。
程行回来的时候，白珊正给他收拾桌子，“我看到你的书包了，你今天待我这？我这里没有适合的地方给你写作业，餐桌可以吗？”
程行愣住，讷讷点头。
白珊没有动他的东西，程行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他应了什么，硬着头皮在餐桌边坐下来，慢吞吞打开书包。
业余时间，白珊的时间几乎大半都会用来做家务。她住的屋子很干净，基本上每两三天会简单打扫一次，周末则是大扫除。
打扫完卫生，她会睡个午觉，醒来看会书，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打发时间。
她的生活一直很单调。
程行做作业的时候，她在一边查找节目资料。每一次节目内容都需要她自己准备，相关人员可能会提供素材，具体的内容却需要她定下。
这档节目主营睡前故事，有时她会在投稿中挑选一些文章读取，有时自己找文章。现在会听电台节目的人群不多，收听率虽然不高，也还算可以。
电脑、书本看久了眼睛容易干涩，她抬头扫了程行一眼，少年心不在焉拿着笔，目光散漫。
空白的作业本上填入大半，单看挺严谨，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上面的答案几乎都是随便填的。
程行的字体不是端端正正的楷体，笔触勾画飞扬，是一些人学不会的洒脱随意。
两人正对而坐，见白珊看过来，程行立刻挺直腰板，专注看着课本，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
“如果我没记错，”白珊略带迟疑道，“下一句应该是‘相去复几许’。”
笔端一停，最后一个字程行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他试着挽回形象，憋了憋，最终泄气道，“我成绩不太好。”
“没关系，”白珊眼带安慰，“慢慢来。”
她把自己归结在“笨学生”这一类里面了。
“我只是还没来得背诵。”程行心里还在祈祷，白珊已经不记得这些题目了。
谁知白珊看他一眼，目光了然，“嗯，那你记得把需要背诵的内容背下来。”
分明是知道他在瞎写。
程行：……
他拿出语文课本，老老实实查看，一点点把写错的地方改过来。
听课的学生课本上总会记上笔记，多少不一，程行的却干干净净。白珊没说什么，程行心里却变得难熬起来。
他想说他只是没有记而已，但事实上他确实都没有听课。在白珊面前，那些不在意的东西变得举足轻重。
语文作业本上有不少课文理解的题，他没听过课，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写。
他悄悄打量白珊一眼，她正专注地看书，动作不疾不徐，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翻阅的速度并不寻常。
“白珊。”程行轻咳一声。
白珊抬起头看他。
程行忍着羞耻问道，“你能不能教我写作业？”
他撩了下额前的刘海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只是有一些不会做，说不定我不会做的你正好记得怎么做。”
“可以啊。”白珊并没有问他什么，爽快地应下来。
正对的座位讲题并不方便，程行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将对面的作业本跟笔拖过来。
白珊留的中长发，黑亮顺滑，没有跟一部分爱美的女生一样烫染美容，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不常把头发披下，平时也只简单在脑后扎了个包，干净清爽。
看了下作业本上的题目，白珊没有立刻把答案讲解给程行听，而是先简单把课文内容分析，让他自己理解。
程行不笨，相反还很聪明。有时数学课只听一点，就能做出大部分的题目。白珊讲得仔细，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白珊，你以前肯定是学霸。”
“喊姐姐。”
“不喊，我就叫你白珊。白珊白珊。”程行故意大声喊道。
“别闹。”白珊拿笔轻敲桌面。
她的平淡，让程行一下感觉到两人间阅历的差距。
他稍稍收敛脸上的神色，“那我以后喊你小老师。”
“为什么加个小。”
“因为你小。”
白珊眸光温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带情绪，程行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好几十了，跟他们一比你是不是小很多？”
“是。”白珊由着他一本正经说着歪理，“继续，把下一题做了。”
“哦。”程行拿过作业本，慢慢写起来。
“头别那么低。”白珊提醒，“容易近视。”
在学校，老师说什么，程行就爱跟他们对着来。白珊的话却没让他感觉到抵触，他挺直背，写的字也在白珊的矫正下更端正了些，不像之前需要仔细辨认才看得懂。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了下大纲，删掉了几个世界内容，不出意外接下来还有四个世界完结。
默默抓脑袋：怎么还有这么多！o(╥﹏╥)o
完结后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把删掉的世界改为短篇番外世界，陆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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