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起锅内焯好的面条, 在凉开水中过一遍, 沥干备用。小灶上清淡的骨汤小火煨着，白珊洗干净锅, 又往灶里填了柴火，加水煮开。
厨房内只点了两盏灯, 白珊活动的一小块地方照得通亮，周围黑黝黝的看去有些吓人。
女人脸色平静, 被烛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有几个薄薄的茧，看去却仍漂亮的紧。
升起的烟有些呛人, 白珊拿着把蒲扇韵律煽动, 将溢出的烟火气扇到另一个方向。
赵煜礼跨脚进入厨房, “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些干活的小丫头呢？”
他的语气带了点厉色，白珊似乎惊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 “不费什么功夫, 我就让小丫头帮我看大丫去了。”
唯恐让小丫头帮自己看小孩的举动被责备, 白珊匆匆加了一句, “三爷见谅，是我往她们去的。”
“丫头不够用只管遣人说一声，”赵煜礼缓步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捏着蒲扇的手，“这些洗刷杂事就交给粗使婆子们做。”
女人受了惊吓，慌忙抬头快速扫过赵煜礼的脸, 往后退开半步，使力想要抽出手，却没有抽动。
赵煜礼浑然不觉他的举动有哪里不对，捏着她的手道，“李师傅的手不该干这些粗活。”
“三爷，”女人的声音带上些许颤音，“小妇是个粗人，这些活本就是常做的。”
赵煜礼端详片刻，放开捏住她的手。
女人匆匆退后，抬头见赵煜礼神色如常，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三爷只是为了看她的手？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赵煜礼走到灶边，兴味道，“今儿做了什么？”
白珊低头恭声回道，“骨汤面。”
“李厨娘做的面很好吃。”
“三爷喜欢便好。”
“我挺喜欢的。”赵煜礼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正巧这时水开了，白珊似无所觉，僵硬转身将面下水过了一遍。
“需要帮忙填柴火吗？”赵煜礼探头看了眼烧得不算旺的灶火。
“够了。”白珊忙道了一声。
煨汤的火加大，白珊往里下了几片菜叶子，端起浇在面碗中的面团上。
“三爷，小妇给您把面送过去。”
“不用，”赵煜礼在小桌边一坐，“就在这吃吧。”
“厨房烟大，熏到三爷就不好了。”白珊迟疑。
“不碍事。”赵煜礼点了点桌面，轻笑道，“难不成不出厨房就不给吃的了？”
“没有没有。”白珊忙端着面碗放在赵煜礼面前，抽出一双专用的筷子在水里过了一遍。
往常宵夜送过去，白珊就会离开厨房，可赵煜礼在，她只好候在一旁等着。
“李厨娘要不要用一些？”
“谢三爷，小妇不饿。”
“嗯。”
面团分量不大，吃进肚里差不多六分饱。将面汤也喝了个干净，赵煜礼问她，“李厨娘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妇李白珊。”白珊回道。
“名字不错。”赵煜礼将这三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道，“不然，日后我便称呼李厨娘白珊如何？”
白珊惶恐道，“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赵煜礼散漫道，“不过李厨娘的闺名确实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叫出口，不若我私下里叫着？”
白珊呐呐不出声。
赵煜礼见她有些无措的样子，站起身，往外走了一步，“这些东西放着明天自有人收拾，你跟我出来。”
白珊也顾不上亮着的油灯，跟在赵煜礼身后走出厨房。
过了戌时，后院便见不到人了，可今夜不知怎的，守夜巡逻的婆子也没见到一个，只有细微虫鸣隔着院子传过来，四下十分安静。
“你在怕我？”赵煜礼倏然出声。
白珊摇头，又想到她的位置赵煜礼看不到，轻声回了句“没有”。
“没有吗？”赵煜礼转过身，停下了脚步。
时刻关注赵煜礼举止的白珊当即跟着停住了。
廊边的灯笼燃得久了，光线便有些暗，烛光中，对方的身影看去不甚分明，可白珊能感觉到赵煜礼在看她。
“上次喝醉酒不太清醒，冒犯了你，是我不对。”赵煜礼诚恳道。
白珊惊了下，支吾道，“三爷已经赔过礼了。”
“所以不生气了？”赵煜礼紧跟着问道。
白珊沉默。
对一个女子而言，尤其是一个寡妇，即使是醉后失态，也不是轻易能释怀的。
“我就知道。”赵煜礼语气无奈，却又仿佛带着纵容的笑意。
看了半晚上的账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哑，低低柔柔十分悦耳。即使说的话白珊不怎么喜欢，可也很难令人产生反感。
“所以怕我了？”赵煜礼与她隔着一小段距离，并不靠近，“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不若我娶了你如何？”
听到这话，女人又被惊得退后了好几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三爷别跟小妇说笑了。”
“那就是可行了？”赵煜礼含笑道。
白珊猛摇头。
“你无需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赵煜礼柔声道，“如果我再有不妥当，你只管让我娶了你便是。”
“小妇不敢。”白珊头更低了些。
“有什么不敢的。”赵煜礼漫不经心道，“辱人名节，合该我负责。”
“小妇已经忘记那事了。”白珊道。
“那事指哪事？”赵煜礼逗她。
“小妇不知晓。”白珊的声音听着发紧，眼底却十分平静。
“嗯。”赵煜礼往她院子里走，“夜深了，早些睡。”
白珊朝他福了下行礼，忽然想到什么，“三爷，您给大丫的玉佩我放在屋内，大丫不懂事，我立刻去取来给您。”
“不用，”赵煜礼脸上的笑淡了点，“这是我给大丫的，收着便是。”
“太贵重了，大丫不能收。”白珊道。
“可我觉着，白珊你的绣活，比那劳什子玉，珍贵得多。”赵煜礼淡淡道，“质疑我的眼光？”
“小妇不敢。”
赵煜礼没说话，上前推开门，“我去看一眼大丫。”
白珊不好阻止，由着赵煜礼走进内室。她站在门扇边，并不进去。
赵煜礼知道她心里还有些怕，只看了一眼便出了内室，“我回去了。”
“三爷安。”白珊送他出了屋子。
“不用送了，你关门睡罢。”赵煜礼拦住她出门的动作。
白珊点头，见赵煜礼出了院子，才合上门。
*
白珊对大丫看管严了些，可稍不留神，大丫就会带回来一些小孩吃的零嘴、玩具。
白珊只好说道，“喜欢什么跟娘说，娘给你买，别总跑出院子去。”
大丫不好意思道，“可叔叔说跟娘是好朋友，叔叔不也送娘礼物了吗？”
“还是应该叫三爷。”白珊柔声劝道。
“叔叔不让我喊他三爷，喊了他会生气。叔叔生气的样子，我不敢。”大丫小声道。
白珊问她，“那你怎么还要三爷的零嘴吃？”
大丫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是嘴馋了。
“大丫待在院子里陪娘不好吗？”
大丫忙道，“我要陪娘的。”
“嗯，大丫乖，娘明天给你去买零嘴，想吃什么？”
“糖葫芦！还有桂花糕、桃酥……”大丫掰着手指头。
“糖葫芦你咬得动吗？吃多了小心坏牙。”
“叔叔也这么跟我说，不让我多吃，我都只拿着玩。”大丫小声告状，“可浪费了。”
“一口一个叔叔，不是以前还怕三爷？”
“我喊三爷叔叔的时候，叔叔就变得可温柔了，一点也不怕人，还会给我好多好吃的。”
“好吃的就把你拐走了？”
“还有好玩的。”大丫嘀咕道。
“三爷很忙，大丫是不是个懂事的孩子？”
“大丫乖，知道娘忙的时候不能捣乱，所以叔叔忙的时候也不能捣乱。”
“对，所以大丫不要总去找叔叔玩，叔叔很忙，只是看到大丫不好意思说而已。”
“是吗？”大丫所有所思。
“是，大丫去的时候叔叔是不是都没有在玩？”
“嗯。”
白珊摸了下大丫软乎乎的头发，“所以大丫以后应该怎么做呢？”
“我不去找叔叔玩了，叔叔不忙的时候会来找我玩的。”
白珊顿了下，搂着女孩热乎乎的身体哄道，“大丫真乖。”
*
翌日大丫睡下了，白珊跟洒扫的小丫头说了一声，从后门出了宅子。
后院厨房可供差使的小丫头、婆子又多了几个，还有专门看管大丫的小丫鬟，这是谁的手笔，白珊不用想都知道。
暑热的天街上没多少人，沿街摆摊的小贩少了很多，少有的几个也都躲在阴凉处，不轻易出来。
店铺内掌柜、活计一个个无精打采，看到客人上门，才提起精神露出笑脸。
白珊不怕热，却也被日头晒得出了薄汗。
午前大丫醒着，如果她出门大丫一定会跟着。天气热小孩容易中暑，白珊便挑着下午的时间出了门。
能用得起冰的人家不多，赵煜礼待的地方自然凉快，下人们却没有那么好运。
不过后院植荫密布，透着阴凉，睡上一个午觉，夏天也不难熬。到了晚上，更是无风自凉，能睡上一个好觉。
厨房的活计在夏天最是难熬，冬天还能可着热暖身，夏天就只能熬。进去一回，里衣得湿透。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礼，“你无需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珊珊，“……呸。”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