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青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自作多情地以为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看她看傻了,实际上,他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血亲而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方幼青颔首回了个礼:“卫少爷。”
别看她劝卫璨时一套一套的,其实短时间内,她还真没办法心无芥蒂地叫出他的名字,或者是曾属于卫璨的‘泗水王’这个称号。
王闰,现在应该叫卫闰,在听见长公主又矜持地跟他搭了话,俊秀年轻的脸上,立即弥漫起喜色。
高兴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为何。
懊恼地一拍脑袋,卫闰道:“长公主和卫少爷暂请留步,在下来此是有事要转告。”
卫璨虚虚地握紧了手又松开:“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来是想同卫少爷说一件事的,”卫闰腼腆一笑,“父亲母亲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但实际上他们在你走了之后,心中非常痛苦,我看在眼中,也觉得难过。”
卫璨心下大震,颤声道:“你是说……他们,不怨我?”
卫闰点头:“谈心之后,父亲母亲也解开了心结,但碍于之前的事情,当下有些无颜面对你。他们本欲让人请你回卫府,我听闻了,便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个活,接你回卫府。”
“当然,他们也不反对我来找王夫人了。”
王夫人是养他多年的养母,也是卫璨的生母。
话说时,他的眼底眉间是全然的真挚,让方幼青也不禁对他的印象上了一个台阶,觉得他性子纯良。
然而卫璨却是静默半响,道:“那里已经不是我该回的地方了。”
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
真的卫府少爷刚刚被找回去,他这个假少爷就赶着上,且不提别人怎么想,他自己心中也过意不去。
他的存在势必会给卫府中的人造成隔阂。
“可——”卫闰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卫璨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等到以后吧,等我以后有了功名地位,能够正大光明地踏进卫府之后,我再去拜会他们二老。”
卫闰劝解无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相携上了马车离去。
在公主府的马车不见踪影后,王母才拘谨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她望向同以前大不相同的卫闰,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丈夫做下的事情她并不知晓,在这些年中,她尽自己所能照顾好了这个孩子。
可这并不能弥补过错,眼前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孩子,本应该是皇亲国戚,可……
她现在心情复杂,又舍不得,又愧疚万分。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时,卫闰却是如同往常一样拉起了她的手,同她仔细解释了一番这些天为何没有来看她,而后道:“养育之恩大于天,现在……您还愿意认我这个儿子吗?”
王母噙着泪,慌忙点头:“那自然是认的!”
*
兢兢业业候在们前当公主府守卫的裴知弦,一见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就慌不迭地迎了上去。
“殿下!”
女子用手拨开了车帘,但先下来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当下站在风口浪尖的人。
曾经的泗水王卫璨。
裴知弦虽说现在职位卑微,但他的显赫家世在那里放着,而且这事情闹得很大,他不想知道也难。
卫府真假少爷的事,是当下皇城居民议论的中心,毕竟无论放在哪个时候,人都是爱看热闹的。
尤其是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凡尘,更是满足了很多人隐秘的恶意。
“裴知弦,你把卫璨先扶下去。”
卫璨刚才在车上状态就有些不太好,这会更是晕乎,看上去已经没了自己下车的气力。
也不知道他饿了多久,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裴知弦心中不悦,但也听从吩咐把人扶了下来,朝其他门卫手中一塞。
而后他又对着车门恭恭敬敬地伸出了手:“殿下,我扶着您下来。”
方幼青有事情要处理,自然也没兴趣照顾他那些小心思,自行从车上跳了下来,带着卫璨就向府中走去。
裴知弦的手僵在半空,反应过来后,他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紧跟在二人身后。
他现在心中疑惑,不知长公主把人带回来所欲为何。
只是还没等到他找合适的理由问出口,忙完公事,从外面回来的驸马就发现家中有多了一个似乎是打算常住的人。
而且这个人往日还对他冷嘲热讽,颇为看不顺眼。
不过落井下石他倒也不至于。
会客厅中,白玉京语气平和地招呼道:“卫公子,许久未见。”
地位忽然颠倒,卫璨只觉得有些不上不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哪怕现在这种境况,他仍旧是毫无理由地讨厌白玉京。
“卫公子现在这是……”
方幼青端起茶水抿了口,低声道:“他可能要在公主府中住些时日。”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白玉京似乎对此并没有其他反应。
“那我安排下去,让侍女为卫公子准备一间客房。”
话罢,他便唤来侍女仔细安排了一番,举头投足间,端的是……正宫的风范。
方幼青没想这么多,而卫璨却是看出来了他的意思。
那样子像是在告诉他,他白玉京才是公主唯一的夫君,其他人不过是路边的野花野草罢了,他并不在意。
在方幼青看不到的地方,两人四目交汇时,是争锋相对的意味。
末了,白玉京的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漠视的神色。
卫璨也抬眸一笑,毫不示弱地望向他。
侍女通传午膳备好的消息让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弭于无形。
尚未察觉到暗潮涌动的方幼青催促着两人赶紧去吃饭,卫璨和白玉京这才齐齐露出温和的笑,向着膳厅而去。
“卫公子以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便好。”
“那是自然,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长公主对我的一番好意?”
*
“御厨做的新糕点,阿姐尝尝。”
宫女将捧来的精美琉璃碟放在桌上后退了出去,坐在位上的方恒修见方幼青仍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亲自起身,为她夹了块花骨朵形状的糕点。
“我记得你不是最喜甜食了吗?怎么今天看起来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是不合心意,还是……”
方幼青回神,沉沉叹一口气,张嘴将眼前的糕点吃进口中。
“还不是为了卫璨的事。”
她总不可能收留他一世,未来他总要自己站起来,面对现实,而后如同正常人一般建功立业,结婚生子。
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她也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
耐性地听完她的倾诉,方恒修忍俊不禁道:“我说是为何让阿姐愁眉不展,竟是为了这。”
“这有什么难得,卫璨并非无才之人,等明日,我找个理由,赏他个官职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方幼青瞥了他一眼:“昏君,官位是说给就给的?”
方恒修却是摇头:“阿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若是能让阿姐展颜,莫说是官职,重新赐他个王爷之位,也并无不可。”
谈笑间,一个宫人忽地进来。
“皇上,裴将军求见。”宫人道,“他现在御书房等候您,说是有事禀告。”
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
而且,阿姐还在这里。
方恒修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她像是没听到宫人的话一样毫无反应,手执玉筷,正欲夹一块离她有些距离的糕点。
把东西碟子向前推了推,方恒修道:“让裴将军稍等片刻,待朕陪长公主用完糕点便去。”
“不用陪我,不吃了,没胃口。”说着,方幼青将玉筷往桌上一放。
于是方恒修起身改口道:“那现在便去吧。”
“阿姐你是在这里歇息等我回来,还是回府?”
“我跟着一起去,”对上方恒修有些意外的眼神,她有些生气道,“怎么?我还去不得了?”
方恒修连连解释不敢,忙带着她向御书房赶去。
只是到了地方,她却未从正门进去,而是走了偏门,坐在屏风后面拿起一本折子默不作声地看了起来,方恒修也看不懂她到底是想见裴衍还是不想见她。
但他心思机敏,瞬间就明白了无论是何种情况,阿姐此时都并不想让裴衍知道她也在这里。
装作一个人前来的样子,方恒修对着御书房中的男子道:“裴将军,这个时候找朕有何事?”
裴衍回头,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思忖片刻,笑道:“臣前来,是准备向皇上请行的。”
屏风后忽然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裴衍神色一凛,厉声道:“何人?!”
方恒修制住他准备一探屏风的动作,胡乱找了个解释:“大概是猫儿,最近朕养了一只猫,这宫中没有她不去的地方。”
说完,屏风后又传来一声娇里娇气的“猫”叫声。
裴衍这才放下心来。
绕到案几后,方恒修随口问道:“裴将军不是风寒刚好,怎么就急着赶往边关?”
“时近冬日,边关物资匮乏,粮食短缺,游牧民族和他国边境流民迫于生计,会试图偷袭抢掠我青龙国子民,动乱也多发于此季。至于臣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皇上不必过于担忧。”裴衍道。
这倒也是实话。
方恒修点了点头,道:“裴将军为国为民,看来也是不得不走了。”
“皇上谬赞。”
忽地,方恒修想起屏风后的人,话锋一转问道:“那裴将军准备何日走?待到那日,朕为裴将军送行。”
裴衍:“已经准备妥当,三日后出发。送行之事……臣谢过皇上,就不必了,臣不愿兴师动众。”
用沾了墨的毛笔在宣纸上点了点,方恒修状似无意道:“裴将军是不想兴师动众,还是不想让长公主知道你要走的事情。”
裴衍儒雅的笑凝在了脸上,而后逐渐转为愁绪。
想起那个让他念了半生,为之神魂颠倒,却求而不得的女子,他轻声道:“……还是不让长公主知道为好。”
哪怕有一丝让她难过的可能,他也会竭力避免,裴衍是这样打算的。
但男子与女子的思维本就存在不同之处,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一厢情愿的保护,或许对于想保护的人来说,是更深的伤害。
金玉环佩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头戴步摇,姿容极盛的长公主从屏风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很快,裹挟着香风,没多大会儿就到了裴衍的身前。
裴衍慌乱地垂首,撞进了一双跳动着火焰的双眸之中。
比他挨了一头的长公主双唇紧闭,咬着牙关,正恶狠狠地望着他。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人物,就连走还要避着本宫?真当本宫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还是觉得本宫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死缠烂打,想追着你跑去边关?”
带着恨意的声音,重重地砸向了裴衍的心头。
“裴衍,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没担当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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