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瑶可不知道檀冰正看着她和元晏,她很从容地凝着身上单薄道袍快要被水湿透的元晏,他不曾擦身就穿衣,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这样被她盯着,他大概只剩下不适,根本忘了还能念个法诀把衣服弄干。
谢明瑶整个转过身来,慢悠悠地靠到门上,轻声道:“元晏道长可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她思索了一下用词,十分中肯道,“欲拒还迎?”
元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去看她肆意任性,现在的她真的浑身上下充满了与他自小受过的礼法教授完全相悖的蛊惑。
作为昆仑的大弟子,元晏应当是道宗最常下山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他的所有见闻里,都没有女子敢像谢明瑶这样,哪怕遇见过妖魔邪祟,他也能心如明镜不为所动,但谢明瑶……
她明明都还不如那些魅妖放荡,却好像比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样子更惹人心烦意乱。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饿得只剩下一口气,拽住他的道袍求一口饭,那种渴盼纯洁的眼神,好像再不会属于现在的她。
是谁将她变成这样的?想起谢明瑶曾经声声质问,元晏脸色微白,是他吗?
是他们吗?
再次抬眸,元晏冷静地说:“谢师妹不要胡言,你今日怎么下山来了?”
“没什么。”谢明瑶伸了个懒腰,侧耳感受了一下门外,没动静了,应当是没人了。
“道尊奖励我下山来看看久未谋面的师兄弟们,我这不就都来看看吗?”谢明瑶随口道,“都看过了,我也就回去了。”
她想走,但元晏还有话没说。
他上前几步,松松垮垮的道袍荡出飘逸的弧度,他语气有些紧绷急切道:“你可还怪我?”
谢明瑶扶着门的手缓缓落下,回头看了一眼杏眸清润,周身狼狈却又秀美皎洁的青年,勾起一抹笑道:“怎么,你想要我怎么回答?如果我说还怪你,你会后悔救了苏芷汐吗?”
元晏几乎立刻回答:“不会。”
谢明瑶啧了一声,虽然她不知道在这本糟糕的书里,作者设定的“谢明瑶”在元晏救走苏芷汐抛下她之后是如何被魔修折磨的,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
在元晏看来,她确实是犯错的那一方,在她和苏芷汐之间二选一应该救谁,是非常清楚的事。
当然,如果他没有受伤过重,还能再返回的话,也一定会来救谢明瑶。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他当时选择了苏芷汐,就代表放弃了她。
“元晏道长最好永远这样坚定。”
谢明瑶从来不是个好人,她心里不痛快,就要别人也跟着不痛快。
“千万不要改变想法才好。”
她一步步走回来,直到与元晏近距离四目相对,才意味深长道:“在我看来,我算计苏芷汐都是理所应当,你觉得我有错,我不那么认为。你当时选择了救她,应当就知道我会遭受什么。你可能想象不到细节,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
谢明瑶发挥想象力:“你知道灵根被毁的滋味吗?”她细声细气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介意告诉你——就像将你身体里最重要的器官拿斧头一点点敲碎,你害怕挣扎却又无力反抗,阴寒的魔气钻进你的每一条经脉,就像这样——”
谢明瑶抬起手,掌心化出一团黑气,浓重的属于魔的气息让元晏长眉轻皱,他脸色很难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但谢明瑶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在她看来,她这个身体受伤,一半原因是作者设计的报复太蠢了,一半原因就是元晏的二选一。她虽然没有亲身体会,但完全可以想象到本以为和大师兄比苏芷汐更亲密的她,在看见元晏毫不迟疑带走苏芷汐却丢下她时的感受。
“就像我在仙牢里对你说的那样。”谢明瑶慢悠悠道,“你选择苏芷汐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可能再站在我这边了。什么都想要,每一个都想安抚,你凭什么呢?”
谢明瑶后撤几步和元晏拉开距离,看着对方青白的脸色讥诮道:“我是坏的那个,我从不否认,我就是要算计苏芷汐,之前选错了方法,以后不会了。”
她打了个哈欠:“所以你也不要再问我还怪不怪你了,就像你坚定认为救走她抛下我没错一样,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语毕,她转身便走,门开的一瞬间,昆仑的寒风拂面而来,她厌恶地扁了扁嘴。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出意外的,她听见元晏声线压抑道:“我那时以为你总算是与那些魔修有来往勾结,他们哪怕抓不到苏师妹,短时间内也不会伤了你。你在仙牢里从未与我提起这些,我……”
“你也说了,那都是魔修。”谢明瑶头也不回道,“魔修啊,你拿道宗的‘以为’是思考他们?”
走了几步,谢明瑶还是转了头,有些怜悯地睨着他:“我之前不和你提起,是因为你没再问起啊,我干嘛要和你提?倒显得我好像要卖惨一样。”
元晏至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眼睁睁看着谢明瑶走远,寒风中窈窕纤瘦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脆弱。他想到她口中提起的那些遭遇,想到她经历过的痛苦,薄唇动了动,缓缓抿在一起。
“大师兄?”苏芷汐来得很巧,她看见元晏衣衫不整站在门外,有些脸红道,“你泡完药浴了?”
这种情形下看见活蹦乱跳的苏芷汐,还真是让元晏第一次产生了“负担”的感觉。
他这次整理衣裳的时候十分快速,半点手抖都没有,声线温文却清冷道:“尚未。”
话音刚落,他便回了房内,门关上,对话再无进行可能。
苏芷汐愣在原地,她本是来找大师兄说说心事,下山之后她一直苦闷难过,大师兄往日是对她最好的,也是最温柔的,只要和大师兄聊过,她每次都能开心起来,但今天……
云听迎面而来,苏芷汐还没开口,便听他厉声问:“可有见到谢明瑶?”
苏芷汐也知道谢明瑶下山的消息,故意躲到这里来就是怕遇见她。
“她在这附近?”她皱起眉。
“你没见过她?”云听不再磨蹭,“让开,别挡路。”
云听拂开她便走,脚步匆匆,面色冷冽,不知发生了什么。
苏芷汐仔细一想,看着元晏紧闭的房门……谢明瑶,她来过。
所以大师兄才对她如此冷淡。
……
谢明瑶回到溶雪宫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不过晌午时分。
她下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想来檀冰知道了就不会那样怀疑她了。
她想第一时间去正殿见他,可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
谢明瑶试着开门,几次都失败了,门关得死死的,她人的方法魔的方法都用了,依然打不开。
“师尊?”谢明瑶试探性开口,无人回应。
于是她又唤:“道尊?”
还是无人回应。
谢明瑶使劲拍了一下门:“檀冰,你不在吗?”
幽深冷寂的正殿内,轻纱白帐随风飘动,层层叠叠之后,檀冰坐在玉石塑成的冰冷椅子上静静望着殿门的方向。
他当然听见了她的呼唤,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眼神,从山下到山上,他都没有错过。
他就看着她是如何用对待他的方式同样拿去对待别的男人。
她是回来了,但这样的回来对他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她甚至连敲门都没有多少耐心,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很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石的椅子冷得像凝结千年的冰晶,檀冰本人却比这玉椅更冷。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声,低沉又压抑,讽刺又漠然。
再去看殿内唯一的人脸上,明明半点笑意都没有。
夜深的时候,谢明瑶依然没发现檀冰半点踪迹。
她以为他是离开了,可他不是不能离开昆仑吗?
算了,管他去了哪里,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脱了外衫放下床帐,谢明瑶揽着丝被躺下休息,精神放松的时候睡眠质量也好,不多会就睡着了,睡得很香,也没什么噩梦。
她是因为窒息而醒过来的。
睡梦中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她呼吸不能,勉强睁开眼,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任凭她窒息间怎么去仔细看都看不清面容。
只那熟悉的檀香混着莲花香,还有那清寒如雪的气息,都让她熟悉无比。
“檀冰!”谢明瑶窒息地艰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你在发什么疯!”
大半夜来掐人,她都没逃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脖颈上的力道好像松了一些,谢明瑶刚得以喘息几秒,那手又陡然加重了力道。
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是本尊又如何?”
“本尊问你能如何?”他使劲掐她,阴郁而优美道,“说话,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素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么?哦,本尊忘了,你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
谢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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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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