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半个月后,电影节开幕式打响,沪市电影节在华国内含金量算得上高,虽然比不上三金,但也能在一众专业奖项里排的上号。
程见渝定制的西装同天刚送到手里,因为赶时间,来不及换上,拎到钟路年的保姆车上,车里空间宽敞,他落落大方,不见扭捏,脱了衬衣,光着赤/裸干净的脊背,一条深深线条贯穿背部,像摩西用权杖分开的红海,优美漂亮。
钟路年一怔,看着他套上新衬衣袖子,从上到下,慢慢系扣子,笑着摇摇头,“小渝,还好我不是gay,我要是gay,你这岂不是春光乍泄?”
“这有什么好看的?”程见渝把衬衣向下拉了拉,没觉得有什么看头。
钟路年夸张“啧”一声,颇为认真的分析,“说实话,要是换个和你一样取向,刚才那一幕心跳要上一百了,我真难想象,江衍是怎么舍得和你分手的。”
程见渝轻轻笑笑,拿出发胶瓶子,喷一点给手心,随意抓抓头发,“谢谢,但你夸张了,我没什么特别的。”
钟路年可不赞同,他觉得,程见渝在gay里,就像腿长腰细肤白貌美还巨有钱的姑娘在异性恋择偶市场里的地位,首先业务能力强,人长得盘靓条顺,最重要的是虽然是gay,但他身上没有任何女性化的感觉。
钟路年有时候觉得,程见渝挺男人的,倒不是说他多阳刚多强硬,而是为人处世,待人接物,让人信服。
程见渝和《请温柔的杀死我》主创团队一起走了红毯,对比惨不忍睹,大家自嘲调侃,明明比程见渝大不了几岁,志愿者见到程见渝甜甜的叫小哥哥,见了他们自动升级辈分,变成了这位大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娱乐大追击》因为近日丑闻,无缘这次电影节。
偌大会场里坐满了衣香鬓影,衣冠楚楚的业内精英,越红座位越靠前,前两排清一色的当红花旦和小生,江衍坐在第一排特约嘉宾位置,气质在在座众人之中格格不入,眉弓深长,偏锐利的眼睑不用做表情,自带三分凶相,即使穿西装打领带,一看也不像良善之人。
何况他此时冷着脸,两手抱着肩膀,头顶的发茬倔强傲慢,根根立起,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程见渝和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对撞,程见渝微微一笑,一触即离,看向别处,却能感觉到,江衍的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随着他的移动游走,丝毫不放松。
拖家带口的钟影帝座位安排在第三排,因为广逸仙导演缺席的缘故,程见渝有幸能和影帝同坐,钟路年在圈里交友广范,左右逢源,从进场到现在,站在过道里走不动路,打招呼都打不过来。
程见渝沉静的靠着椅子消遣时光,背后做了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许是看后脑勺不认识程见渝,压着声音聊八卦。
“江衍一直望这边看,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他不是喜欢男的嘛,肯定是看上你了。”
“啊!那一会他助理问我要微信怎么办,我给工作号还是私人号”
“当然是私人号,你要是能哄着他给你写歌,你明年就坐在第一排了。”
程见渝单手手肘压在扶手,姿态舒适松散,以他对江衍的了解,写歌任凭心情,随心所欲,哄他只会招他烦。
身后声音突然拔高,惊喜的低喊:“他过来了!他不会现在就想要我微信吧?”
“兄弟,你镇定一点,拿出你的标志的笑容,俘虏他!”
“啊……他来了。”
程见渝纹丝不动,直到一道高大宽阔的阴影落在他面前,将会场里暗淡的光线遮挡,他才抬起头,不咸不淡的看着江衍。
自从上次见过温奕君后,他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江衍了,如果不是看见保姆给隔壁送吃的,他甚至以为江衍早都搬走了。
江衍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扬扬下颚,“程见渝,我有话问你。”
身后热情洋溢的讨论鸦雀无声,留下一地尴尬。
程见渝偏过头,不声不响,眼神询问。
江衍坐在他旁边,随手将隔离座位的扶手扳起来,温热结实手臂挨着程见渝,“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你挺有能耐,说我纠缠你。”
“我说错了吗?”程见渝曲起手臂,拉开一截距离。
江衍扫过他敏感动作,别过脸看着印花墙壁,“我最近没缠你,你和你的温先生发展的怎么样?”
程见渝挺直腰板,端端正正,避免任何和他的身体接触,“你想吃酒席还早,要是想参加婚礼,你可以自己先办一场。”
“办不了,全网都知道你把我甩了,现在谁他妈跟我谈恋爱。”江衍转过脖子看着他严防死守的模样,嗤笑一声,侧头凑过去,低沉的嗓音慢慢说:“公众场合,我能把你怎么样?你真以为自己……”
程见渝看着他,冷冷淡淡的眼神将江衍剩下的话杀了回去,应酬结束,完成人际社交任务的钟路年姗姗来迟,发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被一位不速之客占了,他看看程见渝,又看看江衍,叹一口气说:“你的座位上贴的是我的名字。”
江衍难得朝着他笑一下,望着钟路年,一手漫不经心背到后面,将名牌撕下来,递给钟路年,“我们换个位置,我今天要坐这。”
程见渝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完,头也不回走下台阶,钟路年一怔,看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江衍脸上笑容骤然消失,起身大步跟着他离开。
电影节包下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剧院,铺着红毯的走廊曲曲折折如同迷宫,富贵的壁灯明亮璀璨,墙上挂着电影节精美的宣传海报。
穿着服务生制服,挂着工牌的男人看见他两愣了愣,“两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层的洗手间管道堵塞了,我带你们去贵宾洗手间。”
程见渝并不是想方便,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和江衍聊聊,他回过头,江衍双手插在口袋,无所事事的模样,程见渝心不在焉的点头。
服务生引着他们上了一层楼梯,二楼看构造是演员化妆休息的房间,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一间房,服务生拧开门,做个请进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间,房间里大白天开着明晃晃的灯,程见渝刚走进门,听到身后“咯噔”一声,江衍突然回过身,手肘卡住即将合上的门缝,服务生显然吓了一跳,没料到他反应速度那么快,双手用力握着门把手向前拽,要锁上门,江衍纹丝不动,恶狠狠盯着他,一身蛮力和他抗衡。
木门在两股力量的较量下嘎吱作响,程见渝不假思索,站在江衍宽阔的背后,两手伸进窄窄门缝,掰住门框,这个时候一旦说话就会泻劲,三个人谁也不出声。
即使服务生占据优势地理位置,但两个人的力气胜过一个人,眼看着门框即将要打开,江衍低声骂了句脏话,气息絮乱,“你松手,他掏刀子了。”
硬的干不过横的,横的干不过带刀的,服务生晃晃刀子,如愿以偿,“嘭”的巨响,锁上这扇门。
过了几分钟,外面走廊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他们两互相注视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江衍调整呼吸,握着门把手,使劲一拧,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阴沉可怖,“妈的,外面反锁了。”
程见渝很快反应过来,不信这个邪,手肘推开江衍,用尽全力去拧门把手,结果纹丝不动,他和江衍的劲都不小,他们两拧不开的门,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拧不开。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子,这是一间普通休息室,堆着几个备用椅子,和一卷厚厚的地毯,到处落满灰尘,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程见渝一把拉开落地窗帘,想看看能不能从窗户出去,结果……窗帘后面是堵白墙,压根没有窗户,难怪大白天开着灯,他低下头捏捏鼻梁,“江衍,你最近得罪人了没?”
“只有别人得罪我,没有我得罪人。”江衍蹲下研究凳子,试图拆下一条凳子腿来砸门。
程见渝也走过去,单手拎着凳子翻过来,方便他研究,淡声道:“那就是我得罪人了。”
不是江衍,就是他,刚才服务生的言行,明摆着是被人买通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把他关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处?
江衍抬起眼看看他,瞳孔紧缩,嘴唇生硬抿着,谁敢把程见渝锁在这里?
程见渝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问:“能拆下来吗?”
江衍用粗暴拆卸下一条实木凳子腿,凶横的砸了几十下门锁,他们两都低估了剧院门锁和木门的质量,这两个东西比诺基亚手机还顽固,穿云裂石的打击声音之下,硬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你休息一会,我试试。”程见渝伸出手。
江衍没给他,揉揉发酸的手腕筋骨,“你省着点力气吧,一会出去留着给你影帝哥哥争面子呢。”
程见渝没心思听他阴阳怪气,环视一圈房间,“你带手机了没?”
江衍看了他一眼,“我要是带了,会砸这么久的门?”
颁奖晚会这种严肃正式场合,手机全部交给助理和司机保管。
程见渝薄薄眼皮微垂,神色有点无奈,江衍将凳子腿靠墙放下,扯过一个完好椅子,利落脱了西装外套,扔上面盖灰尘,“坐下来休息会,我的助理和司机不是吃干饭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不用。”程见渝立在原地,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江衍自顾自坐下,伸手从坠在椅边西装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正要点燃,程见渝倏然打断他,“别抽烟。”
江衍睨一眼他,把烟折断,扔进烟盒中,“行。”
程见渝转过头,看着门的方向,轻描淡写,“江衍,你爱惜自己的嗓子吧。”
江衍无声无息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低低“嗯”一声,低头捏捏鼻梁,静了半响,再次抬起头看着他,“知道了,出这个门后我戒烟。”
程见渝和以前区别很大,不温柔,也不懂事,冷冰冰的像一柄尖刀,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令人讨厌,但奇怪的是,这样的程见渝,比以前更招引江衍,程见渝笑亦或不笑,他姿态自如的坐着站着,他在其他人身边,在人群之中,淡定从容,宠辱不惊。
江衍特别喜欢他身上这股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喜欢,程见渝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真他妈是人性本贱。
程见渝仔细想想,认真的说:“我不会搬家的,所以你要是玩够了,尽快搬家吧。”
刚说完这句,头顶的灯噼啪闪了两下,像垂死的蝴蝶扑棱翅膀,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房间里陷入无边的黑暗。
有人拉了电闸。
程见渝一瞬间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可黑暗像鬼魅一样静静钻入心底,即使看不见,却依旧能感受的到,他放松呼吸,试图找回冷静和理智,但凉飕飕的空气钻入肺部,气流侵占四肢百骸,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恐惧一波一波冲击着理智防线。
这样的经历不是第一次,程见渝曾经试图压抑战胜它,但一次一次溃败下来。
他甚至不知道在怕什么,早已经不是那个脆弱易碎的少年,他感到指尖轻微颤栗着,头脑昏昏沉沉,周围的黑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像吹气球一样不断膨胀,很快会将他碾碎,他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现在,立刻,马上。
程见渝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一只温热的手摸摸他的脸,江衍漫不经心的问他:“你听到没有?”
他感觉到手下触感温腻的脸颊颤抖着,急促的呼吸毫无节奏,他怔怔,轻笑着问道:“程见渝,你很冷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摸着黑,双手轻车驾熟搂住程见渝的腰,才发觉不止是脸,全身都在颤抖,腰部削瘦的肌肉紧绷僵硬,程见渝的声音艰难发涩,带着显而易见的颤,“你离我远一点,我……没事。”
这他妈叫没事?
说完这一句话,消耗掉他积攒的运气,像支撑不住身体,他蜷缩着腰背蹲下来,如同遇到危险的小动物,尽量缩小自己的体型,以免被猎物发现。
他急促呼吸着,这个吸气法,会让肺部负荷更严重,江衍不管不顾,随之蹲下来,双手穿过他胳膊下,牢牢的抱住他,程见渝反射性想要退缩,却被搂的更紧。
“你怎么了?”江衍焦急地问。
程见渝混乱摇摇头,心跳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像跃到喉咙口,他想推开江衍,但全身无力,手抖得太厉害,摸到江衍硬邦邦肩膀一瞬,下意识想要抱住,他立刻收回手,移到嘴唇边,狠狠的咬住手背,想用尖锐的疼痛争夺回理智的权利。
“操,你咬自己干什么?”江衍闻到淡淡铁锈味,用力捏着他两颊,强迫他张开嘴,拇指与食指下皮肤一层薄汗,因为换气过度,整个下巴如同失去控制权似的发抖,程见渝声音变了调,“你放开我!”
江衍松开他两颊,伸手到他嘴唇边,“你咬我,别咬你自己。”
寒冷的呼吸里带了几分不驯的烟草气息,程见渝嘴唇触碰到温热皮肤一瞬,拼命咬住,像饿极了的小崽遇到食物,牙关紧锁,死死不松开,江衍反射性想要甩开,稍一挪动,程见渝咬的更紧,嗓子里急促的呼吸像暴风雨,他立刻放弃了,强行忍住剧痛,另只手拍着程见渝背部,声音沙哑心疼,“你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江衍突然想到一件事,全身血液一瞬间凝结,炎炎夏日却像数九寒冬,全身僵硬,急促地问道:“你怕黑?”
程见渝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身体激烈的反应已经帮他回答了。
江衍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脸,但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茫然的再问一遍,像问程见渝,也像问他自己,“你怕黑?”
他想起三年那场派对,突如其来的停电,程见渝死死纠缠着他,可怜兮兮的求他留下来陪自己,但他忙着送朋友,厌烦甩开了程见渝的手。
后来……程见渝从二楼窗口跳下了,拖着摔断的腿,孤零零坐在路灯下。
程见渝当时一定很害怕吧?怕到为了逃离黑暗不惜跳下窗口……
他深深拥着程见渝,嗅着程见渝熟悉的白茶洗发水味,怀里的身体出了一层薄汗,每哆嗦一下,就像一柄重锤砸在他胸口,锤的他四肢发麻,心痛如刀割,痛到连手上的痛都感觉不到。
如果那天晚上,他留下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留下来,会不会像是在程见渝的心田撒上一颗种子,没有代替品,没有小舅舅,从此以后只有彼此。
可他没有,亲手摧毁了萌芽,从此玫瑰枯萎、涸竭,死掉。
他亲手扼死了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狂撒一把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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