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年决意弃笔从戎,不想拖累钱宝珠, 因此才没有顺着钱有财的意思提起成婚一事。
但是钱有财在得知实情后却是另一个想法, 对此有话说。
“那就先定下吧, 你们出双入对这么久, 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能让宝儿没名没份地叫旁人说闲话。”他最终拍板道。
现在不是流行结婚前先订个婚嘛, 他们也这么来一回, 说出去既能堵了外人的悠悠众口, 又能解决卫斯年的后顾之忧。
两人成了未婚夫妻, 若是将来卫斯年能从战场上安生归来正好,不能他就再给闺女另外找个更好的。
这想法不错,钱宝珠不反对,卫斯年点头应下。
也幸亏他应了,不然钱有财保准认为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即使将人当半子看待,他老人家也得给对方个教训瞧瞧。
当他钱有财的闺女是好耍的吗!
当他钱家的脸面是好踩的吗!
好在卫斯年是真的在为钱宝珠考虑,最后也答应的笑意昭然,并表示包揽订婚的准备工作,方才成功浇灭了钱有财憋下的火气。
接下来,钱家办婚事的热闹还没散去,又开始继续忙碌着新的喜事。
虽然卫斯年空出了时间来主办这件事,但钱有财左右女方家长, 而男方又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也只得跟着忙个不停。
索性之前一连办过两场婚事, 再说订婚比结婚简单多了,找个妥当的好日子、发发请帖、准备准备当天的席面就行了。
这些钱有财比较熟练,被他接过手一一安排下去。
而两个当事人则被催着去选订婚当天的喜服,外加要特地去照相馆合照一张相留念,还有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多相处一会儿,不然以后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得着。
自从得知卫斯年要上战场的消息后,钱宝珠情绪就一直低落着,对于订婚的事也提不起精神。
“抱歉,是我不好。”卫斯年拥抱着她低声道歉。
钱宝珠摇摇头,沉默地埋在熟悉的怀抱里,渴望这一刻永久停留。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相比于国家大义,他们这点儿女私情算什么。
两人的订婚宴在大年初一那天举行,左邻右里以及相熟的食客们纷纷来贺,因为过年大家都有空,比上次钱家办婚事那回还热闹。
正好新春佳节,算是又一个双喜临门,个个喜气盈盈。
宴席上,钱有财领着钱宝珠和卫斯年挨桌敬酒。
一方面是把两人定下婚事的事广而告之,全了钱家女儿的名声和脸面,另一个是借机说出男方过后要调往战场保家卫国的事,让人高看女方一眼,压下上次婚宴后冒出的一些流言蜚语。
订婚宴很顺利,钱有财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在经过订婚宴上一通宣告后,得知他未来女婿要去保家卫国的人现如今哪个不下意识敬他们家一分,哪里还会借着上次的事说什么酸的甜的,即便以后真出事了,钱家闺女要另找,谁也说不出为难的话来。
“所以,你要好好的。”钱宝珠在年后卫斯年启程送别时红着眼睛如此嘱咐。
卫斯年沉重点头,紧紧抱了她一下,而后朝站在他们身后唉声叹气的钱有财敬了一礼。
“我走了,麻烦父亲往后照顾好宝儿。”
钱有财被他说的眼睛泛热,嘟囔着,“谁是你父亲,那是我亲闺女,还用得着你说……”
讲是这样讲,那一礼他却是实打实地受下了。
接人的小汽车终究还是启程了,载着卫斯年出城,城外有南下的军用大篷车正等着集合。
钱宝珠拼命摆动着手臂,看着远去的车影视线模糊。
钱有财忍不住追上去几步,突然口喊一声,“女婿,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不然我就把闺女嫁给别的小伙儿啦!”
下一刻,只见车中不忍离别的人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挥手保证,行动快得很。
这一幕令街道两旁本来还在看着忍不住心酸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驱散了大家心头的阴霾。
钱有财拱手感谢了一番来关心送场的街坊邻居,跟在钱宝珠后头回家。
路上,他还忍不住边走边叨叨。
“宝儿,我让你给女婿准备的棉袄皮甲准备了吗?”
“刚没看见他提什么行李,别是你忘了吧。”
“出门在外不方便,这大冷天的别把人冻着了。”
一路啰嗦到家,钱有财这个老父亲表现的比钱宝珠还要心慌不定,人刚离开就惦记上了。
相衬之下,钱宝珠反倒心情好了点,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安抚老爹。
“爹,我早就跟你说了,他去的是西南那边,气温比咱这边高多了,用不上棉袄那些……”
钱有财梗着脖子反驳,“据说那边打仗还得钻林子呢,那林子里一到晚上能热到哪儿去,还有那里山多,山上凉啊,咋用不上厚衣裳嘞,你就说给他准备了没啊?”
“准备了,提前拿到车上的,你就放心吧。”连同之前照的相一起收进行李箱的。
“唉,给了就好,人说走就走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
父女谈话过后,钱家的气氛因为卫斯年离开低沉了几天,之后随着老百姓饭馆的红火和生活的继续而渐渐恢复了过来。
等到春暖花开,钱宝珠夜校那边也开学了。
她就剩下这个学期,上完就能毕业,之后无论是拿着毕业书去城里找工作还是继续守着自家饭馆都使得。
只是开学之际,小伙伴们得知她订婚了纷纷道喜,然而紧跟着又知道那未婚夫上了战场,不得不同情开导了她一番,为了让她开心告诉了她一个小道消息。
据说赵四海被放出来了。
上回因为踢到铁板,他被警察局关了那么久,出来就腿瘸了,夜校的学业也不能继续下去,以免他再去纠缠人家大小姐而惹祸。
大家伙对此拍手称快,感叹唏嘘了下也就没了。
如今赵四海在他们心目中可不是什么好人,能有这样的下场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还指望他们能有啥反应。
钱宝珠被这个转移了注意力。
毕竟是男主,她稍后关注了一下,打听到那人因为惹到了大人物,被他的上头人嫌事多断了联系,间接等于他被组织舍弃不管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还不算完,因为差点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誉,那家人不光弄残了他,还特地打压,让他家人在北平混不下去,赵孙两家到最后只能狼狈地收拾不多的东西灰溜溜回乡种地去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老家那边的地经过钱有财的一顿骚操作,早就提前实现‘包产到户’了,哪还有这两家人的地种呢。
赵孙两家人不知道,还期望着回老家种地也能混口饭吃,不然留在北平怕是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可是赵四海壮志未酬不想走,更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被撵走。
他想要的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而不是现在的狼狈不堪、前途尽毁,还断了条腿,成了个瘸子。
他不走,孙晓荷也要留下照顾他,那两家人衡量一番就扔下他们跑了。
只是北平城居大不易,剩下两个人没长辈管着虽然自在了,但吃喝什么的都要钱,自在没多久就因为没钱而寸步难行。
赵四海因为断腿以及被打压而在租住的地方闭门不出意志消沉,孙晓荷只能出去做工挣钱养他,暂时解决了生计问题,一时看不出来什么,倒也安稳。
然而在钱宝珠看来,这安稳是不长久的,早晚会出事。
不过这些就跟她没多大关系了,她只在街上找了两个小子偶尔看看他们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以防剧情的强大恢复变性。
等到之后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赵孙二人的安稳没有多长久,就因为感情的消磨殆尽而出了变故。
时间一长,孙晓荷厌烦了承担养家养男人的重任,跟着一个外地的商贩私奔而去,徒留赵四海断着腿在租房里悲愤怒骂,性格扭曲,生存无靠。
这人是彻底废掉了。
收到这个消息,钱宝珠就让雇来的小子散了,不再关注那人。
北平城的生活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时不时动乱一下,总体来说还是平稳的,百姓们早就习惯了,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两党之争风起云涌,内战搞得轰轰烈烈,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从来没停过。
西南那边的战争依旧在进行,仍有人在源源不断地被派往战场,而那些去的人中极少有回来的。
要么不幸牺牲了,要么还在那里经历枪林弹雨。
钱宝珠给家里订了报纸,每天都有报童送到家门口,她每次都从头看到尾,特别关注西南的新闻通稿,偶尔会想起卫斯年。
他是四六年年头那会儿走的,按照历史时间表,她想着等他三年或许就能等到他回来。
幸运一点,也许在此之前他们就会见上面。
不过这也只是期望罢了。
四六年底,铁柱的长子出生,兰草进门一举得男,大胖孙子喜得钱有财高兴了好几天。
春妮紧随其后也怀上了,在四七年生下一对龙凤胎,被水生家差点当成祖宗供。
接连而来的好消息冲散了钱家父女俩的忧虑,有新生命的加入,让生活也平添了几分人气。
这两年,卫斯年没有消息传回,只报纸上开始零星出现了他的报道,想必是在战场上立功升上去了,渐渐进入上层和老百姓的眼。
四八年,卫斯年还没回。
兰草三年抱俩,在这一年为铁柱生下女儿,钱家多了个小娇娇。
钱有财有孙子孙女哄着闹着,还有饭馆要操心,已经很少在明面上提起他的未来女婿,要不是偶尔会在报纸上瞧见对方的名字,说不定他老人家已经开始重新为闺女相看了。
钱宝珠从卫斯年离开后就没再提过他,但是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在心里惦念着,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免得一家人跟着牵肠挂肚。
等待中,终于终于,四九年到来了。
历时三年,钱宝珠终于等到北平城和平解放,而本该归来的人还没有踪影。
事不等人,卫斯年没回来,然而随着北平解放,钱宝珠要忙的事却有很多。
按照以前计划中那样,她和一家商量着把自家饭馆上交改成公私合营饭店,繁多的手续和需要疏通的关系忙的她分身乏术,无暇多想。
有了这么多年的经营,钱家在周边也是与人为好,名声不错,解放起初混乱的那几月没波及到他们身上,甚至因为食客众多,饭馆在整改期间还照常营业着,口味不错的家常小菜吸引了不少红党干部光临吃饭。
如此一来,更没有人敢往钱家头上伸爪子了,令其顺利完成了转变流程,成为了城内数得上数的国营饭店。
借此,钱家人摇身一变,分别成为国营饭店里的大师傅、账房、传菜员、收购员等等,顺当地吃上皇粮,被大家伙羡慕不已。
直到此时,钱宝珠才完全实现了她起初对自家的盘算和安排。
这些事过后,她浑身骤然一松,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要再等到那人,她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忙碌的那段时间里,有次钱宝珠经过城门口去办事,偶然间瞥过一眼,看到蹲在墙根下邋里邋遢抓虱子的赵四海,差点没认出来。
看上去他已经做了乞丐,以他曾经不屑的真正嗟来之食为生。
钱宝珠停留一瞬,听到他对人吹嘘着往日的风光,准备一路乞讨回老家去。
因为新国就要建立,北平城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等过几日钱宝珠再经过城门口的时候,那处已经没人了,被干部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墙上贴着歌颂新政的标语。
那个特殊的月份来临前,某天傍晚,钱家的大门被人敲响。
院里的大黑狗随即汪汪叫起来,对着门外那个一身杀伐之气的人龇牙咧嘴故作凶狠。
钱家人正在吃晚饭,饭店按时关了门,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找来了,能被家里温顺的大黑狗怒对,看来是陌生人上门。
钱有财这般想着,正要让铁柱跑去开门看看,却见闺女猛地站起来。
“爹,我去瞧瞧。”话没落,人已不见影。
剩下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同时想起了一个可能。
“是他吧……”不知谁低喃出声。
是他!钱宝珠在打开门看到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时就确认了。
那人一身戎装,面容比之三年前坚毅许多,俊挺的模样让人更移不开眼睛,目光定在他身上舍不得眨,唯恐只是幻象。
“你回来了?”钱宝珠热泪盈眶地确认。
卫斯年冷厉的面容缓和下来,勾起平展了三年没变过的唇角回道,“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磁性悦耳,听得钱宝珠喜极而涕,终于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笑容。
她说,“回来就好。”
“那我的姑娘,愿意跟我走吗?”他朝她长开了双臂,眼神深邃,嗓音诱惑。
钱宝珠没作他想,回了句当然就上前一步扑进了对方怀中。
卫斯年低笑一声,顺势紧紧拥住佳人,抬起她下巴,俯首吻下。
沉浸在炙热亲密中的钱宝珠偶然睁开眼皮,却发现周围的景物正在如同水墨画般缓缓褪色,眼前的人更是变得越来越透明,而她也是。
“卫斯年!”她吓着了。
那人放开她的唇,整个气势仿佛都变了,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而后就彻底消散了。
钱宝珠也随之陷入了黑暗,意识消散前,耳边传入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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