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业十一年,十月初一。
我叫江无忌,今年四岁了。
我是大魏二皇子,也是大魏第二尊贵,第二靓的崽儿(我大哥是第一)。
我一出生就跟这个‘二’字结下了不解之缘,以至于每每我惹了母后生气,她总是毫不留情地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个二货!
这里我就要不乐意了。
我二也不是我选的,是他们把我生成个老二的,这事是我自己能选的吗?
……
好了,今天到这里吧。大哥说我有点激动,回去平静一下。
哦,对了,忘记说了,我才四岁,所以我不识字,我的日记是自己口述,我大哥代笔的。
乾业十一年,十月初二
今日师傅批评我了。
他说一篇很简单的赋,给我念了好多遍我都不会,想当年我大哥只跟着念了一遍就会背诵了。
我觉得这事也不能怪我。
脑子都是爹娘给的,我爹娘偏心,把优点都传给了大哥,到我这里只剩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资质了,这能怪我吗?师傅应该去责问父皇,为何他没有把自己的英明睿智多传一些给我。
当然,我觉得他不敢,父皇很凶,他要是敢这样问,那纯粹是上门找抽。
……
好了,不说了。大哥说,我说自己的师傅上门找抽不太好,让我回去平静一下。
乾业十一年,十月初三
今天我大姨和大姨夫进宫了。
大姨还是那么温柔可亲(英儒:我不同意!),她抱着我就不撒手,还一个劲儿夸我漂亮,说我完全继承了云梁孟氏的美貌。
她说这话时,父皇在一旁非常不满地咳嗽,我大姨只当没听见。
我大姨太酷了,整个皇宫里,除了我奶奶和我母后,只有我大姨敢拿白眼翻我父皇。
乾业十一年,十月初四
今天大哥不肯来给我代笔,我只有找姨夫给我代笔,姨夫人很好,一定能替我保守秘密的。
从昨天开始,大哥就在跟我生气,好像是因为大姨夸了我漂亮,却没有夸他。
悄悄说:我觉得他有点小心眼,这一点很像我父皇。
……
! 好了,姨夫说今天到这里差不多了,他还说我说父皇小心眼不好,虽然这是真的……
乾业十一年,十月初五
大哥今天跟我和好了,因为我再一次跟他强调,他才是整个大魏最靓的崽儿,大姨眼神不太好。(对不起,大姨。)
今天我的心情很好,因为父皇说给我划了一块富庶之地做食邑郡,将来我就会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
我向师傅炫耀之后,师傅警告我,父皇早已下了严旨,皇室中人不得骄奢太甚。否则,若是被御史参了,父皇定会从重处罚的。
我很担心,跑去问了我那当御史台大夫的外公。
我外公说他不会参我的。
我说,万一我奢侈得太厉害呢?
外公想了想,说那他就当没看见。
我爱外公!
乾业十二年,六月初四
自从我变成有钱人之后,每日里只顾得上享受生活,把日记荒废了,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所以又回来了。(母后说我不学无术,没收了我的全部财产,我又变回穷人了。)
这一年我过得很好,我大姨又给我生了一个粉嘟嘟的小表妹。
姨夫给她起名,叫陈馨馨。
我很喜欢,大姨说如果我喜欢就把她嫁给我。
可我看姨夫好像不太乐意。
他说什么我看上去像是个小花花公子,将来长大了肯定桃花遍地开。
我没太听明白,去问了大哥,大哥正在为功课烦恼,没空搭理我。
我要等父皇下朝了,去问问他什么是花花公子。
……
乾业十三年,七月初七。
我今年六岁了。
父皇说要让大哥学着治国理政,他天天往凤阁钻,忙得脚不沾地,连陪我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哭!
好在还有母后。
虽然母后脾气很暴躁,但我爱她,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母后虐我千百遍,我待母后如初恋。
乾业十三年,七月初八
今天大哥被父皇骂了,父皇嫌他太笨,一点点国事都处理不好。
这我就不同意了,在我看来大哥已经很聪明了,父皇纯粹是没事找事。
他看谁都笨!,那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我安慰了大哥一晚上,最后他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算盘,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想算算造反需要多少钱。
我:……
大哥造反失败了。
父皇跟他说让他不要想这些没有用的,同时甩给他两座小山似的奏折,让他自己再琢磨琢磨。
我的天呐,我无比庆幸自己是老二,不用继承大统,不用受这些罪。
我七岁了。
但是我已开始有了烦恼。
我的母后迷上了养鱼,但是她太迷糊了,总是把鱼养死,不是撑死,就是被雪球儿偷吃了。
好容易这一次养大了,她又开始担心新生出来的小鱼会被大鱼吃掉。
我父皇说,你不要提前担心这个,你能不能养到大鱼生小鱼的时候还不一定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被母后赶出去了。
我很担心。
乾业十四年,八月初九。
我的父皇和母后又和好了。
他们总是吵架之后又很快和好,然后好得跟一个人似得。
我时常怀疑,他们才是真爱,我和大哥都只是意外。
乾业十五年,九月初七。
我长大了许久,最近,我试图让母后把我的财产还给我,遭到了拒绝。
我真不明白,女人都这么爱钱吗?
她管着我父皇的钱不算,还要来管我的。
我母后的脑子不是很好使,但在钱的问题超乎寻常的灵敏,算起账来连父皇都比不过。
(我怀疑父皇在故意让她)
乾业十五年,九月初八。
日子风平浪静,毫无波澜,毫无乐趣。
父皇也觉得无聊。
于是,再一个平静的午后,他终于对我下手了。
他给我换了一身女孩子穿的襦裙,然后给我簪了满头的簪子。
刚刚打扮好,归家省亲的母后提前回来了。
乾业十五年,九月初九。
父皇被禁止进入昭阳殿了。
母后说如果他敢来,她就拿棍子!子把他轰出去。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说翻脸就翻脸。
乾业十五年,九月初十。
而且母后也没有拿棍子轰他出去。
乾业十五年,十月初一。
大哥最近好棒,总是能很好地处理好政事,而且父皇也总是夸他。
嘘……
我早就会写字了,所以从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日记就是我自己写的,但如果要问我从多久以前开始写的,我想不起来了。
生活就是这样,在无声无息间发生了变化,当你回过头想追忆原点时,却又无从追起。
乾业十五年,十月初二。
大哥今天跟我聊天了,他说他不想造反了,他觉得父皇很辛苦,他很心疼。
我虽然年纪小,读书少,但是我知道,古往今来所有有成之君都是辛苦的。
他们要殚精竭虑,要以国事为重。
但是我觉得父皇也是幸福的。
因为他有母后,有奶奶,还有我和英儒,我们都爱他。
乾业十五年,十月初三。
朝臣上表请求父皇修建骊山行宫。
真是奇怪,史书上记载,多是皇帝太过奢侈,而朝臣劝谏,到了父皇这一朝,却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大约是父皇太过勤政,太过简朴,连朝臣都看不下去了。
但是父皇拒绝了。
他说他曾经向上天许愿,如果上天能达成他的愿望,他会一生勤政,简朴,并且无怨。
我看着他说这话时露出了甜蜜的神情,有理由相信他的这个愿望跟母后有关。
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夫君,勉勉强强算是个好父亲。我觉得他很成功,我将来也要成为像父皇这样的人。
乾业十五年,十月初四。
今天闲的发慌,想让母后打我一顿,可是母后说她手酸了,不想打。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五。
继续混吃等死。
母后在父皇的劝说下返还了我部分财产,我又用它们过了一段奢侈的生活,可是这种生活过久了,发现也没什么意思。
!
依旧无聊。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六。
大姨今天进宫了。
我现在是躺在丞相府里的床上在写日记,太刺激了。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七。
母后今天派人来送信,说我如果天黑前还不回去,就不要回去了。
我觉得她在趁火打劫。
大姨说这件事她会替我摆平,吃完饭后她就抱着我气势汹汹杀进皇宫里了。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八。
昨天真是太混乱了,所以我没有来得及记日记。
大姨跟母后打了一架,胜负未知。
因为打架时我被关在了外面罚站。
我真得很好奇到底是谁打赢了。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九。
有朝臣提议要父皇选妃,充盈后宫。
父皇当即大手一挥,赐了那朝臣十个宫女做妾氏。
后来那十个宫女把朝臣的家拆了……
乾业十六年,十月初十。
今天依旧很无聊,我怀念昨天那个不怕死的朝臣,敢逆父皇意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乾业十六年,十月十一。
今天大哥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思来想去,说我想成为像母后那样的人。
她太幸福了。
父皇那么爱她,奶奶对她也特别好,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两个像我和大哥这么可爱的孩子。
大哥嘲笑我,说我又不是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成为像母后那样的人。
我很郁闷,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
乾业十六年,十月十二。
我今天听母后说了她过去的事,好像她也不是一直都过的这么幸福,中间有一段很艰难。
她说她那时在亲情和爱情的夹缝里左右为难,幸好,最后都走出来了。
我觉得她欲言又止,有些话没有对我说清楚。
乾业十六年,十月十三。
我觉得大哥好像在暗恋母后!后宫里的小姐姐。
那个小姐姐长得眉清目秀,文文静静,每次大哥看见她时都会捏着嗓子说话。
我很好奇,他会不会如愿。
我很长时间没写日记了,因为这段时间我的功课很沉重。
哦,对了,我要告诉你们,大哥失恋了。
那个小姐姐原来早就有了意中人,并且前不久向母后提出出宫,母后不仅放她出宫,还给备了一份嫁妆。
大哥似乎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因为他最近心情很好,还时不时带我出去骑马。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三。
我从马上摔下来了,把母后吓坏了,她搂着我哭了一夜,还责怪自己没把我照顾好。
其实这又怎么能怪她呢?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以后再也不骑马,不惹母后伤心了。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四。
大哥最近总是闷闷不乐。
我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父皇和母后爱我比较多,关心我比较多。
他真是太傻了。
我最近伤了腿,他们自然要对我嘘寒问暖,而且母后总是亲切地叫我‘小无忌’,等我的腿好了,她对我的称呼肯定是要变回‘二货’的,不信等着瞧。
至于父皇,他对大哥总是严厉的。
可是连我都懂,只有当他对一个人寄予了厚望时,他才会对那个人严厉。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大哥就是想不通呢?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五。
外公今天退休了。
父皇苦心挽留了他一阵,拗不过他只有放他走了。
可是晚上,父皇就独自在宣室殿里喝了一整晚酒庆祝。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在宣室殿有眼线。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六。
我和母后回家一起看望外公,发现他收养了很多孩子,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
也是,他只有母后一个孩子,又不在他身边,他一定感到很孤独。
我原本以为那些孩子姓宁,可一问,发现他们都姓孟。
! 为什么要姓孟?
我实在想不通,可是母后却有些奇怪,嘴里吟吟念叨着这个孟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七。
我很开心,试了色之后把他们都藏起来了。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初八。
父皇带我和哥哥去祭拜列祖列宗了。
我第一次觉得姓江是一种荣耀。
乾业十六年,十二月三十。
这是我最后一天写日记了。
母后对我说,过了这一年我就是大孩子了,长大的标志就是要学会把一些秘密藏在心里。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写在纸上的。
我更加不可以对什么东西产生依赖。
虽然我听不明白,但我还是决定要按照母后说的做。
今天是除夕,父皇在前殿宴请过朝臣后,就来到了昭阳殿。
外面大雪纷飞。
殿内灯火通明,熏笼烧得很足,到处都暖融融的。
我和大哥在殿里追逐打闹,而奶奶因为上了年纪,早早地回去休息了。
自奶奶走后,我就一边和大哥玩闹,一边留心着父皇和母后的动静。
我看见母后倒了两杯酒,她和父皇笑嘻嘻地碰过杯之后就一饮而尽。
而后父皇便把目光投向了我和大哥。
我们旁若无人的继续打闹,笑声充满整个寝殿。
然后,我看见父皇把母后拥入怀中,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阿娆。”
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谢母后。
或许是谢她来到了他的身边,或许是谢她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又或许是谢她爱着他。
而我在这里也要谢谢你,谢谢每一个把我日记读完的人,谢谢你走到了这里,见证了我的父母轰轰烈烈的爱情,见证了我的出生。
虽然我们不是在一个世界,但是要相信,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虽然日记结束了,但在我的世界里,我会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你也要如此。
人生苦短,我们要活在当下,忘掉该忘掉的,记住该记住的,善待自己,善待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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