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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三更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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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查明了三名小吏为假死,基本上就可以证明苏喜的清白了。三人极可能在逃脱之前,故意作伪去刻意形容苏喜的样貌,令官府把查案的矛头指向了苏喜。至于这样做的目的,大概只有苏喜道明那日的真实情况之后,才会清楚。

苏园跟着杜衍回到开封府,此时一路风尘仆仆归来的包拯和公孙策,刚更衣洗漱完毕,二人正在堂内喝茶歇息。

在等来杜衍之后,包拯忙请杜衍上座,简单跟他讲了一下永康私造铜钱案的彻查结果。

“这崔主簿在永康私造铜钱已有三年,贪墨银钱达十几万两之巨,这些钱财小半部分用于挥霍,大部分钱财用在了招兵买马,扩建造钱场,以及孝敬江宁府官员和应酬上,其中以江宁府通判林智、兵曹参军孙志方收受钱财最多,江宁知府虽不知情,却有纵容疏怠之嫌。”包拯对杜衍道。

“听说你此去十分凶险?”杜衍关切问。

包拯点头应承,“幸而有惊无险。”

杜衍便请包拯快跟他讲一讲,他们此番前往永康查案都遭遇了些什么。

包拯告诉杜衍,他们在抵达婺州之前,得了苏园派人从开封府传来的永康铜坑崔主簿犯案的罪证。他本欲直抵永康,问责崔主簿,却在进入婺州地界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展昭将此人擒拿审问之后,得知其为江湖人士,受一个叫流水寨的贼匪窝使唤。包拯与公孙策便更加觉得这永康水深,定要彻查清楚才行。

之后在前往永康的路上,他们路遇一位寻子失败后失望而归的老妇人。

老妇人说她儿子在去年被征到铜坑开矿,一年多未归,且一直杳无音讯。她便不辞辛苦,徒步去永康铜坑寻人,却被告知她儿子从未去过铜坑。也确实查过名册了,他儿子的名字确实不在铜坑雇工的名册上。

包拯觉得此事有蹊跷,又听这老妇人说邻村还有两户跟她家情况一样,不过是近半年才被领走。他便决定先随老妇去村里调查明白此事,再去永康。

谁知在半路上,便遇百余名江湖流匪手持他们的画像,欲围追截杀他们。得幸他们当时偏离了赶往永康的路线,那些贼匪当时并未产生警惕,只是急于赶路。所幸展昭机警,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才避免了在路上正面相遇,躲过了一劫。

“但听那些贼匪的谈话,竟还有少说三四百人在围堵我们。而我这张黑脸又是再引人注目不过,此之后,我们便在那位老妇人的好心帮助之下,去了处叫毛麟山的地方躲藏。

展护卫乔装去探查情况,发现这些贼匪死守各道路关卡,堂而皇之横刀在路,倒比官府的衙差们更光明正大。总之没人管他们,百姓们皆畏怕他们,随他们搜身,给他们让路。有时搜到值钱的财物,他们还会干脆留下,百姓们皆敢怒不敢言。”

“这未免太猖狂了!”杜衍气愤感慨,甚至有几分不敢相信。

“天高皇帝远,那崔主簿使钱如粪土,自然是有人愿意给他们卖命。”公孙策不禁感慨了一句。

包拯便接着跟杜衍阐述后来的经过。

“那些贼匪在堵了两日之后,仍不见我们人,推测查知我们肯定躲起来了,便开始四处搜查。毛麟山虽然地处偏僻,但被他们这样搜查下去,出不了五日我们必会被发现。

展护卫去外求救,才到临近的兰溪县衙,就见到眼熟的贼匪从衙门里出来,如何敢告之?再往远了是江宁府,更不安全。他便想起了白护卫的家就在金华,距离不远,遂去了白府求救。白家人都是刚毅侠义之辈,当即就表示会尽可能集结可靠的江湖人手,来助我们。”

之后过了两日,白家人来寻我们,竟带来了白护卫。我们自此才知道任大牛一案竟是医不活的算计,也晓得了苏园会为我们筹谋后路。之后没多久,我们就与援军汇合,得以成功剿灭崔主簿为首的流水寨,查清了铜坑账目,也一并处置了受崔主簿贿赂的江宁府通判等人。”

杜衍听得连连唏嘘不已,然后拍了拍包拯的肩膀,跟他说了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包拯笑一声,叫他别戏谑他了。

“此案众人皆立下大功,你更居头功,而苏姑娘当居小头功。若非她及时发现情况不对,与周判官一起想办法千里援救,你们还真难了。”

杜衍赞美完,就看向一直在旁安静站着陪同他们的苏园,此时她垂着眼眸不知在发呆什么。这丫头安安静静的时候,倒真不起眼,没有特别厉害的气势。不熟悉她的人,瞧她不过就是个普通恬静的小姑娘罢了,殊不知她思虑缜密,洞幽察微,智若诸葛。

对了,听说她还做了一手好饭。如此想来,可比一百个男儿都强。

“是如此!”包拯非常赞同杜衍之言,而且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杜衍不禁被刺激得嫉妒了,赶紧在心里扒数了数几名得意的属下以及府里的幕僚,竟没一个有苏园这般才干的。

偏巧这时候展昭和白玉堂更衣完毕,穿得英姿飒爽,过来请礼。二人皆器宇轩昂,一表人才,特别是白玉堂,长相很是俊美,如天人一般的容貌。

杜衍想着,这人即便没什么能耐,就整日站在他跟前,他在处置那些冗繁政务心烦的时候,看上两眼,也会变得心情愉悦了。更何况白玉堂还是个江湖高手,且也十分聪慧有才干。

“这天下间的少年英才怕是都被你给占尽了。”

杜衍忍不住酸包拯一句,直白地表达妒忌。

“唉,却也是你眼光好,会礼贤下士。”

包拯笑了又笑,瞧瞧眼跟前这三名优秀的年轻人,想不承认都不行,他还真就是眼光好。

杜衍在人才这件事上虽然比不上包拯,却可以在别处找补。

他打量包拯清瘦的脸颊,叹道:“你此去婺州,清减了不少。”

包拯点点头,这是自然,路途遥远,又遭遇那么多波折,有所清减是难免的。

“脸也比以前更黑了,你要是晚上出门,倒不用怕人认出你来。”言外之意,连脸都看不见,自然是认不出来。

包拯睨他一眼,“黑比丑强。”

杜衍:“……”

这朝中人谁不知道,杜相容貌不俊,这‘不俊’自然是好听的说法,实则就是丑,不好看。但没人敢在宰相跟前直接提这茬,谁都不会喜欢听别人说自己丑,谁敢一开口就得罪宰相。

抿了口茶之后,杜衍想着自己可不能再留在这找气受了,干脆利落地宣告把礼部灯球案交给包拯,然后就潇洒告辞。

反正查麻烦案子的人不是他,所以这会儿论起潇洒他肯定比得过包拯!

“灯球案?”杜衍溜得快,包拯发出疑问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出门口了。

杜衍却也不回头,摆了摆手,示意包拯有问题问苏园,反正他知道的肯定没有苏园多。

公孙策、白玉堂和展昭等人也都在为‘灯球’二字疑惑,大家同时都看向了苏园。

苏园笑着解释道:“就是先天节灯笼内藏血肉虫蜡球案。”

展昭马上顿悟,“喔,所以简称灯球案?”

苏园点点头,然后就将准备好的陈述案情的状纸呈给包拯和众人瞧。

包拯看完之后大蹙眉头,拍案愤慨于贼人的嚣张,居然就在刑部人的眼皮子底下行事,而且刑部一下子竟出了两名污吏。

“何其可憎,可恶!”

白玉堂最后一个看完案情,注意到了里面描述到的苏喜,便问苏园:“她人还在开封府?”

“在,因考量她怀着身孕,便暂且将她关禁在了一间房里,留一名丫鬟照料她。”苏园解释道。

公孙策和包拯小声讨论了几句案情后,便问苏园的想法:“这苏喜你看是否无辜?”

“说她擅苗疆中蛊之术,绝无可能,但她撒谎的缘由必须查清楚。”苏园感觉苏喜口中的丁三郎很关键,肯定跟案子有关系。

这位罪臣之子,跟罪犯这个称呼也没差多少。

“这才一日,陈家父子就坐不住要休弃苏喜?”展昭听说陈家父子已经来休苏喜了,十分不解,“她还怀着身孕呢,何不等罪名查实,再做决定?到那时也不迟啊。”

“许是怀疑她肚子里的不是陈家的种。”白玉堂无情推敲道。

“丁三郎的事,知情者只有我与苏方明、苏进敬,尚未外传。”苏园解释道。

白玉堂倏地笑了,看起来他更觉得有意思了。

既然没有怀疑孩子不是陈家的种,却还是急于休妻,这明显没把孩子放在眼里。

展昭也悟了:“这更无情了。”

陈家父子竟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展大哥不了解陈侍郎这个人,极为要面子,最怕外头人非议。当初请苏喜来开封府配合查案,那陈侍郎便好一顿闹腾,听我保证说在夜里秘密传讯,并保密暂不外传,这才允了。谁知苏喜撒谎,不得不被扣留在开封府,这秘密可能就守不住了。”

展昭恍然,叹道:“确实越说越觉得这一家子人无情。”

“那是先管这休妻的事,还是先审苏喜?”苏园请问包拯的意思。

公孙策跟包拯嘀咕了两句,包拯便突然一脸困倦之态,看着苏园。

“这一路舟车劳顿,本府和你师父都精神不济了,你暂且先审着,待苏喜一事弄清楚了,我们再来。”

苏园惊讶看包拯,还是头次见包拯这般找理由偷懒。往日不是一向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苏园好奇地看向公孙策,想知道她师父到底说了什么小坏话,竟让包拯改了主意。

公孙策掩嘴打了个哈欠,表示他也累了,就摆摆手,打发苏园等人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打哈欠传染,展昭出来后也打了个哈欠。他本要去帮苏园的忙,苏园瞧他们这一行真的都清减了不少,肤色也略比之前深了些。尤其包大人,是真黑。

“你们先去休息吧,陈侍郎那便小意思,我早就对付过了,我可以。”苏园说罢,便打发小吏去请苏喜先到侧堂旁那间小屋内等候。

展昭还是礼貌地和苏园道谢,又跟苏园保证,回头等她吃三顿肉。

“那敢情好。”

苏园送走了展昭,转头见白玉堂还站在那里,倒也没见他打哈欠。

“不累?”

“你不累?”白玉堂以同样的话反问。

苏园这才想起来,自己熬了夜,好像是该觉得累。可大概是因为见包拯他们回来的缘故,高兴了,所以一点都没觉得倦怠。

“有那么明显么?”苏园以为白玉堂猜到她疲倦,是因为看到她有黑眼圈,就赶紧用手指按了按眼下。

“才刚更衣的时候,顺耳听小吏说,你昨日审案熬了夜。”白玉堂的目光顺着苏园白皙纤纤的手指,看向了她眼底的肌肤,“没青。”

“不早说。”苏园立刻放下手,感慨还是年轻好,熬一宿都没什么异样。

“可吃饭没有?”白玉堂问。

苏园摇摇头,“忙着查了一圈案子,‘惊喜’连连,还没顾上。”

“给你带了我们金华特产。”白玉堂让苏园吃完了再审。

“那陈侍郎父子可要等久了。”

“等不及他们自会回去。”白玉堂不以为意道。

苏园想想也是,但他们绝对不可能回去。闹的话,如今有包大人坐镇开封府,他们把真闹不出什么花儿来。再者说他们父子二人本就是怕丢人,才会这么急于来休弃苏喜,真闹大了反而更容易招惹笑话。

苏园便安安心心地坐在自己房里,等着白玉堂带的特产。从金华至东京,路途遥远,能带的特产大概也都是些耐储存的东西,她倒挺好奇白玉堂带了什么小玩意儿给她。不过这里头应该少不了金华火腿,就等一会儿看她猜的对不对。

苏园等了一炷香时间,没等来白玉堂,眼皮就有些打架了,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

然后她就做了个梦,梦里有喷香喷香的肉,那香味儿太诱人了,苏园忍不住张口就咬了一口,还真咬到了,果然很香很可口!

耳边突然传来男子低低的笑声。

苏园突然清醒了,然后看见自己嘴里叼着个鸭腿,鸭腿的另一头则被一双筷子夹着,而用筷子的主人正是白玉堂。

苏园忙叼着鸭腿坐直身子,便发现面前有一桌子的菜,其中最显眼的便桌中央的盐水鸭和烧火腿。她本想直接用手抓住自己嘴里的鸭腿,忽然想起自己没洗手,干脆就叼着鸭腿匆匆去水盆边把手洗了,这才拿着鸭腿爽快地吃起来。

白玉堂笑:“你这吃相在我家那边,怕是嫁不出去。”

“谁说我要嫁人了?男人有什么好?”苏园顺口就道,然后她就感觉到屋子里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白玉堂则只是一直静静看着她,没吭声。

苏园把嘴里的鸭腿肉嚼完咽肚之后,才补一句:“当然也有好的,不然我现在哪儿有鸭腿吃。”

“这是金华特产?”苏园不等白玉堂反应,立刻重开话头,转移话题。

“不是,此为金陵盐水鸭。”

“欸?你们还路过金陵了?那里距离东京也很远啊,居然没放臭了,这盐水鸭吃着挺新鲜好吃的。”苏园神奇地感慨道。

“新鲜好吃是因为才做没多久,”白玉堂解释道,“我带厨子来的。”

“原来如此!”苏园称赞,“五爷家的厨子手艺可是一绝,纵然我嘴刁,这盐水鸭我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表皮嫩黄,腌渍入味,不咸不淡刚刚好。一般鸭胸口和鸡胸口这块的肉容易腌不到味儿,可这个全然不会。较鸡而言,鸭肥,但我吃它丝毫不觉得腻味,也没半点腥气。”

“别说话了,好好吃饭。”白玉堂笑道。

苏园随即起筷子,跃跃欲试驰名全国的金华火腿。这可是最正宗的火腿,还是吃饭很挑的白玉堂带回来的,肯定是火腿中的极品,味道错不了。

这一盘菜具体点来说是火腿烧花菇,火腿自不必说,香味浓烈,滋味鲜美。干花菇泡发之后与火腿一起烧制,却比新鲜的花菇更容易吸汤汁,而且干花菇的香味更浓,与金华火腿的味道相得益彰。花菇在吸饱了富含金华火腿肉香味的汤汁之后,便像是两只精灵一样在人的舌尖跳舞,两种香味的美妙融合,令人如痴如醉。

“为何比起火腿来,我觉得花菇更好吃,当然火腿也很好吃。”苏园叹道。

“正常,金华火腿最常用处就是点睛的辅菜,若以它为主,味道太过香烈,反而适得其反。”

白玉堂告诉苏园,她这盘火腿烧花菇,已然是火腿肉放得较多的做法了。至于为何要选放肉多的菜品来做,自然是因为考虑到苏园爱吃肉的特性。

“另外还有一种放肉较多的是切片蒸,下面铺一层豆腐,蒸过的豆腐便浸满火腿的香,再与切成薄片的火腿一起入口,荤素搭配,口感迥然,反倒——”

“相得益彰!”苏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道。

因为刚才火腿烧花菇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词儿。

白玉堂怔了下,勾唇笑应,又在看着苏园吃饭的时候,跟她讲了讲番金华火腿的种类。

在隆冬季节腌制的,叫正冬腿;将腿修成月牙形的,叫月腿;用前腿加工呈长方形的,称风腿;挂在锅灶间,经常受到竹叶烟熏烤的,称熏腿;用白糖腌制的,叫糖腿;还有与狗腿一起腌制的,称戌腿。

“居然分这么多种?不愧是闻名天下的金华火腿。”苏园眼珠儿一转,有了点小想法。她看一眼白玉堂,却欲言又止。

白玉堂太懂苏园这个小眼神了,轻笑道:“放心,每一种都给你带来了。”

“真的?”苏园开心地立刻放下筷子,对白玉堂拱手道谢。“还是白五爷了解我!”

白玉堂在苏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起筷子,简单用了几口。

“你怎么就吃这么点?跟你比起来,我还真像是猪了。”苏园吃饱了擦完嘴后,见白玉堂也放了筷子,不禁惊讶感慨一声。

“不喜别人说你是小胖猪,你倒自己称猪了?”

“那可不一样,这就像女人可以说自己不漂亮,但不能被别人说不漂亮。”苏园吃饱了心情好,认真给白玉堂普及了一下女性心理学,“自己说自己那叫自谦,别人说那就是羞辱、嘲笑、骂人、不识抬举。”

白玉堂点了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了。

就像他说苏园是小胖猪,他自己没觉得如何。但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苏园,他的大刀就要如何了。

苏园伸了伸懒腰,再喝了一口茶,揉了揉脸。

“好了,该去见一见那陈侍郎父子了。”

白玉堂没意见,陪着苏园一起去。

苏园想到包拯、展昭他们都休息了,劝白玉堂也去休息,今日的开封府就暂且还由她扛。待等到明天,且看她会如何浪。

“我年轻。”白玉堂表示不累。

苏园:“……”

这话要是被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昭、王朝等人听到,会觉得很扎心你知道吗?

不过,有人陪自然是好事。

苏园和白玉堂刚走到侧堂前,孙荷就急忙忙迎了过来。

“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哎呦,这对父子可真是,太能闹腾了,我扛不住!”孙荷牢骚道。

“谁叫你管了?”

孙荷怔愣,“我这不是好心嘛,听小吏说这二人闹腾,欲找你去。我就想老大肯定正忙着,我来帮忙安抚一下,为老大分忧。谁曾想这对父子像听不懂人话似得,我让他们稍等,他们偏不等,一盏茶时间,催了足足四十次,期间还威胁我和我的家人二十次,又威胁我惩处老大三十次,还……”

“行了,夸大其词了。”

“没有!我特意扒拉手指数的!”孙荷争辩一句后,就在苏园的审视下老实认道,“好吧,我数到后来就没数清,毕竟要我要数三种呢。”

孙荷翘着三根手指,把胳膊搭在苏园的肩膀上,随即她就打了个激灵,把鼻子凑近了苏园,闻了闻。

“老大,你身上怎么有股肉香味啊?”

白玉堂:“……”

不愧是一个山里出来的俩吃肉土匪,对肉味都这么敏感!

“啊,刚才饱餐了一顿,本来想去叫你了,你不在房间我也没办法。”苏园很好地利用动词‘想’,让话听起来挺好听。

实则她刚睡醒看见肉,谁都顾不上,就只光顾吃了。但总不能说得太直白,让孙荷伤了心,特别是孙荷刚才是出于好心要帮她。

苏园跟孙荷许诺,还有很多火腿,回头吃的时候都有她的份,孙荷这才高兴起来。

“我们在这等候你多时了,你却在外说笑闲聊?开封府官吏就这么办案?”陈侍郎走出房间,看见苏园居然笑着跟孙荷聊天,便气不打一处来。

“要真按规矩算,我不见你也可以。如今开封府有大案要查,你这等带着儿子要和离儿媳的小事,自当该往后让一让。又或者你们别找我,此事找户曹即可。”

户曹负责掌管户籍、农桑等事务,陈家要休弃苏喜,自然要户籍除名。

“什么和离,我们这是休妻!今日来一则要通知苏喜,她有违妇德,陈家可要不起她这样的儿媳。二则是要跟开封府讲明,休妻之后,苏氏与我们陈家半点干系都没有,两不相干。你们再查什么案子,可别往我们陈家头上怪。”陈侍郎没好气道。

苏园诧异:“违背了哪一种妇德了?开封府还没定罪,你们怎么就先给她定罪了?”

“她招惹了官司,令我们陈家蒙羞,我们因这缘故休了她,合情合理,谁敢说不对?”陈侍郎反问。

哐当!

侧堂旁边的门忽然被推开。

苏喜不顾丫鬟的阻拦,猛地冲了出来。

她眼睛一直是哭得红肿的模样,这会儿更是泪水连连。一双眼睛整体看起来,都快肿得瞎了似得睁不开了。

“你们怎能这般对我?陈翠山,你不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永远不负我么?我才进门不过半年,你就要休了我?”

陈翠山立刻瞪向苏喜,语气十分理直气壮:“那你要我如何?你瞧瞧你做的什么事?分明是你先负我了,负了我们陈家,给我们陈家丢了大人。”

“我怎么就给你们陈家丢人了?我自进门之后温柔贤良,孝敬公婆,侍奉夫君,自问没有错处,怎么就让你们丢人了!”苏喜气得越哭越凶。

“那你倒说说,你那天出门到底去做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去害人了?那下蛊毒的女子若不是你,为何吏部三名小吏会描绘出你的画像?”陈翠山连番质问苏喜。

“你真觉得我会下蛊害人?我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你不知道吗!”苏喜气得跺脚,声音变得沙哑。

陈翠山微微眯起眼睛:“但你还是没说你那天出去干什么了,为何要撒谎?为何到现在还被开封府扣押?”

陈侍郎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娶了一个这样的儿媳,有辱门风!”

“行了,我也不管你干什么了,你不愿说那就不说,收了这份儿休书,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有任何干系。”陈翠山说罢,就把休书递给苏喜。

苏喜红肿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但大家还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怒火和悲愤。

陈翠山见苏喜不接休书,手一松,就把休书丢在了地上。

“你就这么轻易就休了我?亏我还以为你是最在乎我的,如我在乎你一般。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让孩子怎么办?”

“等你能生下再说。”陈翠山一脸淡漠地看了眼苏喜的肚子。

一个孩子而已,他这么年轻,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想和他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但不管他和几个女人生多少孩子,孩子的母亲都不能是罪犯。

所以苏喜怀着的那个孩子最好能胎死腹中,若是没有办法必须生下来,那他自然也有别的办法让这个孩子活不长。

苏喜再傻也听出了陈翠山话里的凉薄,再看他的表情和态度便知,这个孩子他纵然是生下来了,对方也不会想要的。

其实想想也是,他们若真在乎这个孩子,真的在乎她,又怎会在短短一日之后便弃她于不顾。

“你们居然这么对我,你们好黑的心!当时我嫁到你们家,带了多少陪嫁,我甚至愿意都拿出来填补到公中——”

苏喜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陈翠山发出了一声嗤笑。

陈翠山像是看个笑话一样打量苏喜。

苏喜不解他何意。

陈翠山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有着再明显不过的讽刺。

“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配上我?你可是商人女,身份卑贱,我娶你不过就是图你那点钱。”苏园帮忙翻译了陈翠山的表情里想要表达的话。

苏喜摇头,不停地摇头,“不,不会的,不会的,他不该是那样的人。她是因为看中了我写的诗,觉得我是才女。当初提亲的时候,他说是慕我的才名,才欲求娶我!”

“那把那首诗说来听听?”

苏喜嘴唇抖了抖,正欲说——

“够了!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再提!”陈翠山一脸嫌弃不耐烦。

“看清楚他的脸,如果你那首诗带给他的是美好回忆,你提起此事的时候,他总该会有所动容,但你瞧瞧他现在的表情,满脸嫌恶。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看好你那首诗,甚至有些嫌弃,却只是违心地夸赞你罢了。”苏园依旧怕苏喜看不出来,给她免费做翻译。

“不——我不信——不可能!”苏喜直摇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哦,那你就不信吧。”

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苏喜若一直执迷不悟,苏园也不会多管闲事。

然而苏园的这一声冷漠回答,令苏喜突然止住了哭声。那对父子都不要她了,她再傻也该明白,她就是像做梦骗自己,也做不成。

想到了苏园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想到苏方明曾经提醒过她的话……

原来竟只是她一个人看不清!

大哥说过陈翠山这个人过于好面子虚荣,且是个薄情的。她当时却不信,觉得翠山好面子只是穿是讲究求个体面而已,他不虚荣,因为他并不是贪图女子美貌的男人,他喜欢的是她内在,他对她很好很重情……

笑话,都是笑话!

她好傻啊,一直都在犯傻!

苏喜从地上捡起那张休书,闭着眼大哭起来,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状态。

“好,你们要休妻便休吧,我同意!”苏喜突然歇斯底里地喊着,几乎喊破了喉咙。

陈侍郎和陈翠山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如此狼狈,故而二人打量苏喜的表情都十分不屑。

“再一次提醒你,从今以后你苏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我们陈家都没有关系。我们回去便会将你从族谱中除名。”

陈家父子俩目的地达成,便打算离开。

苏喜攥紧手里的休书,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开心。但因为她的嗓子早就沙哑了,所以笑声听起来有几分诡异,甚至有点像钝刀子磨人。

“你们知不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你们才会留在开封府!我是为你们才撒谎不说实话!可你们却要弃我于不顾,对我腹中的胎儿更是视若罔闻!

你们好狠的心!但比起你们的无情,我更恨自己的蠢!”

苏喜说完这些,抽着鼻子,又哭又笑。

幸而有丫鬟一直扶着她,安抚护着她,她颤抖的身躯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苏喜哭得可怜兮兮,她最终看向了苏园,像是叛逆多年的孩子,终于意识到的自己的错误,想扑进母亲怀里去认错。

苏园见她一直眼巴巴瞅着自己,无奈之下,伸出了双臂。

苏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但这种哭却不似于之前的歇斯底里,是那种终于找到靠山委屈的哭。她抱着苏园,哭了好久,最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陈家父子虽然听到了苏喜最后那番话,却只以为苏喜不过发疯到最后,说起了疯言疯语。父子俩都没打算理会,迈着大步就要离开开封府。

白玉堂直接以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又是谁?大胆!竟敢随便拿刀阻拦朝廷命官?你可知这一位是工部侍郎,你此举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在开封府知法犯法,更该罪加一等。”陈翠山并不认识白玉堂,因之前见他随着苏园一块过来,整个过程也没见他说什么话,只当他是苏园身边的人。

陈翠山瞧着这厮的皮相甚好,心里揣测他可能是苏园的心上人。这开封府的官差还是真是随性,居然还能带着男人在府衙里花前月下。原来那包拯也不过是表面装铁面无私,博了一个好名声罢了,实则也跟他父亲一样。人嘛,难免如此,谁能人前人后都长得一样?

原来完全意识不到,是因为他自己心脏,才看什么人和事都脏的。

陈侍郎瞪向白玉堂:“还不快跪下赔罪?”

“来人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给我押下去!”陈翠山见白玉堂还是不动,就连忙为父亲去叫那边待命的开封府衙役。

众衙役们有点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硬绷着脸保持严肃还难啊。

倒是有衙役出声,告知了陈家父子白玉堂的身份。陈侍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竟是那颇为有名的白玉堂。

“此举并非冒犯,因为你们如今是灯球案的重要涉案人。”才刚苏喜最后喊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撒谎的缘故是为了陈侍郎父子。

“那女人刚才气疯了,才会乱咬我和我父亲。她那话怎么能信?”陈翠山帮腔反驳道。

“那不是疯话,是实话,是真相!我就是为了你们!”

这时候苏喜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她抹掉脸上的泪水,从苏园怀里出来。她赤红着眼睛瞪陈氏父子一眼,然后转头只对着苏园解释。

“丁三郎以他们父子受贿的证据为要挟,令我和他见面。”

“贱妇,你休要因我儿休弃你,你便乱咬人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受贿?”陈侍郎脸色极为不好,陈翠山的脸色跟他父亲如出一辙。

“你们怎么不会受贿?”苏喜瞪着陈侍郎,“那我提醒提醒你,两年前你在何地为官?”

陈侍郎一怔。

苏园和白玉堂也不晓得,好奇等苏喜的答案。

“江宁府。”苏喜冷声道,“两年前陈侍郎是江宁府通判,陈翠山时年十六,与永康崔主簿结为挚友,往来甚密。”

作者有话要说:血肉虫:呦呦,我们是谁?我们是最闪耀的灯球!

注:引自金华火腿介绍。杜衍貌丑是私设,就跟包大人脸黑是一个道理,别计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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