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酵的第四天早上, 陆思暖的专访视频和新闻稿一同发出后再度引爆了微博,多家热门媒体争相转载, 痛斥王捷林这些年的违法勾当。
《“公益助学淫-魔”王捷林,强-奸未成年少女贪污助学金》
《百学福利院创始人原来是强-奸犯!诈骗犯!》
《儿童性侵案频发, 我们该如何保护孩子呢?》
《揭露百学福利院院长王捷林, 举报当事人专访披露细节》
同一时刻,国内多家报刊杂志以整版大篇幅报道此事, 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 再加上大量网民参与讨论, 舆论热度进一步被推高。
于是, 短短几天时间里, 东桐公安的微博下已经有了三万多愤怒的留言,痛斥着东桐警方包庇犯罪分子,与百学福利院蛇鼠一窝。
原本根本不重视网上舆论的东桐警方在各方压力下,不得不重新开始调查,并发布了一条公告微博。
东桐公安:2010年8月31日晚,@一个正义的爱心志愿者发布的举报微博,公安机关高度重视,立刻成立市、县两级联合专案组开展侦查, 并商情检察机关提前介入。
目前,东桐警方已对王某某(男,35岁)等5名嫌疑人以涉嫌强-奸罪、非法拘禁罪实施逮捕。由于王某某的案件涉案人员较多,案情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请@一个正义的爱心志愿者和此案的受害者尽快与警方取得联系。
你的全世界:如果官方第一时间出来通报,而不是在忙着删帖的话, 更有信服力。
甜饼:坐等调查结果!这样恶劣的事件,必须还孩子们一个公道!
萝卜白菜:和王捷林一样恶劣的还有当地公安的不作为。举报人举报竟反被绑架?媒体曝光后,却“神速”将其抓捕。到底是谁在包庇王捷林?
糖不甜:只抓五名?名单里有一百多人都瞎了吗?再者,民间慈善缺乏规范有序的管理和监督,有关职能部门必须负起监管责任!
晓霞迷迭:死刑!死刑!死刑!现行《刑法》第236条规定(一)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情节恶劣的(二)强-奸妇女、奸-淫幼女多人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萝莉控: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哈呵:理智讨论,死刑是不可能的。但强-奸罪、非法拘禁罪、诈骗罪数罪并罚,应该会判十五年以上。
南乔:山区贫穷闭塞助长了“王捷林”式的助学骗局,留守儿童和孤儿谁来监护是亟待社会重视的问题。
东桐警方刑事拘留王捷林等人后,事件相关网络新闻超过了两千篇,#举报百学福利院遭死亡威胁#和#公益助学淫-魔#这两个微话题的总量也超过一千万次,在社会上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网络舆情和民怨民意正汹涌沸腾的时候,一名看到热搜的华青大学女生正义愤填膺地拿着手机,和大学里新认识的三名室友说道:“你们有没有看最近的新闻?东桐县百学福利院那件事!”
正做着作业的林妙彤动作一僵,就听到另一个室友也愤愤不平地说道:“看得快气死了!幸好有会黑客的小姐姐举报出来,否则又会有多少孩子受到伤害……这种人渣必须要遭到报应!”
“他干了坏事那么多年……为什么之前没有人举报他?”
“警方都蛇鼠一窝里,举报有什么用……小姐姐就差点被弄死……那个视频你没看吗?我当时看得都快要哭了……幸好善良的小姐姐平安无事。”
三名室友愤怒地你骂一句我喷一句,却奇怪地见林妙彤全程沉默地不出声。
“妙彤,你没微博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呀?”
大家都知道林妙彤家里条件不太好,是山区农村出生,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根本没有装任何APP,平日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并不知道她也是被害者之一的一名室友,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我刚转发的三条微博,一条是举报的小姐姐发的第一个视频,一条是小姐姐发的证据,最新的一条是小姐姐的采访视频。看的时候绝对要做好心理准备,否则绝对会被这群人渣气死。”
林妙彤颤抖地看完了所有的微博。
林妙彤一直以为王院长再过分也仅仅只是自己遭遇的这些,而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遭遇的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她因为耻于被人所知,害怕自己无法得到助学金,害怕无法继续读大学,所以沉默了下来。而和她一样沉默下来的,竟有这么多人,有些竟还是什么都不懂、甚至身体有残缺的孩子们。
他们这些被害者集体沉默,恐于王院长的威胁抱头缩身明哲保身,隐忍地将这些事情埋于尘土中。然而,一个和她们没有一点关系、仅仅只比她大几岁的志愿者,却努力地搜集证据、勇敢地站出来为他们发声。
是的,哪怕陆思暖的脸打了马赛克也变了音,林妙彤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在取证的时候,联系了一些受害者,但都因为一些原因不愿站出来一起作证。我能理解她们的顾虑,担心取证困难,担心王捷林只手遮天怕自己遭到打击报复,担心举报后他们也安然无恙,而自己却被曝光在媒体大众面前,成为周身污秽的耻辱之人。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反而是大多数。”
“我国的国情观念,认为被性侵是一件丢脸愚蠢的事,形形色色的目光都会落在被害者的身上。尤其山区农村里,‘被别人知道我就嫁不出去了’的观念深刻地印刻在女孩们的脑海里……受害者难以启齿,不少家长也采取回避的态度。不敢到当地公安机关报案,怕给孩子的未来带来不利影响。但无论是受害者、旁观者还是管理者都不应该选择沉默,对性侵行为的隐忍退让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受害者。”
“而更让人心痛的是,有些受害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警,面对的并不是施害者落入法网的结局。她们遭遇的是不堪回首的恐怖记忆,是夹杂着奚落取笑的流言蜚语,更有施害者套路娴熟的抹黑。就像这次已经如此铁证如山的证据,还有键盘侠在第一时间质问受害者:是穿着太暴露了?是为了助学金故意勾引爬上床的?正经的姑娘,怎么可能和老总们一起喝酒呢?这是蠢死了活该!而王健林这样的色魔就是被许许多多受害者的隐忍和受害者有罪论放纵而成的。同时,还有权力机关的有法不依和不作为。”
“为了不再服膺于这种集体沉默中,为了不让这些罪恶之手再度伸向无辜的孩子们,哪怕被威胁被绑架我也选择站出来,是想大声地告诉你们:错的不是你们,是他们。为了上学为了自己的名声独吞着委屈,一直努力地隐忍着,辛苦了。但这不应该是终点,也不该是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们的起点。请鼓足勇气地站出来,和我一样打破沉默给这些淫-魔定罪。”
胸口在剧烈的颤动着,林妙彤说不出话来,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我知道站出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最后还是想说一句:如果愿意作证,请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号联系我。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积少成多也能将他们重判,让这些淫-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请相信我。该羞耻的应该是罪犯,而不是无辜的你们。”
脑袋里乱哄哄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回想夹杂着停不下。
上名牌大学一直是林妙彤的梦想。
宿舍的同学们家庭环境都十分优秀,所以林妙彤一直很自卑地没有告诉她们自己来自于贫穷的东桐县山区,更是没有提过一次自己是靠百学福利院的助学金交上了大一的学费,而这个助学金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拿的。
因为从小被送给舅舅家抚养,父母跟她一点都不亲。在家庭条件困难的情况下,根本不愿花钱给她读大学。那晚,她将那件事告诉父母,以为父母会支持自己报警,却没想到反被父母奚落了一顿,指责她为什么要去报警把这么丢人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真是蠢死了!甚至数落她既然被张总占了便宜,就应该理直气壮地伸手要钱,狠狠地敲诈张总一笔。
在王院长威胁她,如果继续举报张总,就再也无法拿到助学金,并且将她的裸-照贴到大街上、传到学校和同学那里时,她就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上大学的路就要断送在这里了。但是,她不想放弃上学。
所以,那个时候,她在父母的笑脸下,选择了拿钱妥协。而这笔钱最终被父母以“给你保管”的名义给收走了。
但……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这一刻,林妙彤颤抖地拨打电话,“嘟嘟嘟”后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陆老师……我是林妙彤。我看了您的采访视频……”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林妙彤声音哽咽地哭喊着,“对不起……之前说了那些话……选择了明哲保身……我手上有张总给的支票……我愿意出庭作证……”
在有了一部旧手机后,陆思暖就将陆亦瑶的通讯录同步导了过去,所以这部旧手机里已经存有了林妙彤的电话。
听着林妙彤哭着说要一起作证,陆思暖才了解到她突然撤销报案的真实原因是源于自己的父母。
她心中有种说不出难受的感觉……
和陆思暖打完电话后,林妙彤立刻打电话给了家里,表示要拿回张总的支票,并亲自上法庭出庭作证。
这番话自然遭到了林妙彤的父母一顿激烈的斥责。
“你要出庭作证?你疯了吗???王院长虽然被抓,但张总又没有被抓……为什么要惹张总不快……而且这种事情被人知道丢不丢脸!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还想不想嫁出去!”
“妈……这张支票我必须拿走……这种不义之财……”
“那你以后的学费怎么办?这里那么多学生都是王院长资助的,那么多孤儿都是王院长收养的,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好事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去踩上一脚呢!”
“爸!他哪里是做好事!”
“你怎么这么拎不清!百学福利院倒了后你就再没有助学金了!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钱供你读书!如果你还想继续读大学,这张支票就不能还回去……”
“你再说什么!”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划破耳膜,“这些钱是要给弟弟读书的……她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好读书的,就应该早点嫁了!早早嫁了就不会碰到这种事了!平白被人占了便宜!真是蠢死了!”
“弟弟根本不好好读书!他拿钱全是买烟玩游戏!”林妙彤忍无可忍地拔高声音怼了回去,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怼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大学的学费不用你们操心,我会自己赚学费的,我读完大学后还会去考研!以后也不要让我赡养你们和弟弟!”
“你这个小兔子崽子怎么跟你爸妈说话的?”
——如果自己的幸福和家庭有冲突的话,千万不要心软得放弃自己的梦想,这种重男轻女、没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不值得你付出整个人生。
陆思暖当时对自己说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林妙彤原本不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会真的这样把自己放在如此轻贱的位置上。
现在这一刻,她却突然清醒了过来,真正地看清了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
“我的爸爸妈妈在两月出车祸死了!你们根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林妙彤难受地抽泣着,狠下心脱口而出,“你们于我原本就没有养育之恩,既然你们这么疼爱弟弟,就让弟弟赡养你们!支票作为证据,法院会派人来拿,你们不给也得给。”
在电话那头的谩骂声中,林妙彤泪流满面、“啪嗒”地挂断了电话。一直聆听的室友们见状,纷纷上前,心疼地抱住林妙彤,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
林妙彤这边被原生家庭伤透了心,下定决心要和他们断绝关系。陆思暖这边也接到了陆亦瑶妈妈的电话。
因为同步了陆亦瑶的通讯录,陆思暖在看见来电显示为“妈妈”时,慌得不知道该不该接电话。她留的是记者的电话号,陆亦瑶的妈妈打电话过来就是说她也看见了那个采访视频。
林妙彤能认出陆思暖,作为陆亦瑶的父母自然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陆思暖接起电话时,就听到陆妈妈担心地问:“是亦瑶吗……?”
陆思暖心虚地喊了一声“妈妈”,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陆妈妈着急地说,“你爸爸担心你都担心地吃不下饭,说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去做什么志愿者……”
“妈妈,我没事……”
“怎么没事!”陆妈妈生气地说,“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还瞒着我们,如果不是看到新闻的话……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对不起……”陆思暖的声音立刻怂了下来。
“别再做让爸爸妈妈担心的事了好吗?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
陆思暖想到已逝的陆亦瑶,有些难过地说:“那些孩子,也是唯一的。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现在只是王捷林被抓,后面还有很多条大鱼没有被抓……我还需要联系证人……妈妈,这里的事还有很多需要处理……”
电话那头长久的静默让陆思暖的心七上八下的。良久,她听到陆妈妈叹息一声:“你从小脾气就倔,认定要做的事怎么劝都没用……但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太危险了,你把现在的地址发到群里,爸爸妈妈请假一段时间过来陪你……顺便,你爸给你买了一个新手机……”
陆思暖突然有些忍不住了,整个人捂着脸弯腰蹲了下来。
一旁一直偷偷瞄着陆思暖打电话的沈言璟,完全坐不住了,立刻焦急地拿着纸巾跑了过去。
好半天结束了陆妈妈的通话,陆思暖的眼眶湿润通红,脑海里还晕乎乎着那句“不要害怕,我们都支持你”的温柔话语。
感觉到宿主情绪波动的系统担心地在陆思暖身边转着,用暖乎乎的小光球蹭着她的脸部。
【宿主,你怎么哭了……?宿体的爸爸妈妈不是很支持你吗?他们还说要过来帮忙……】
【陆亦瑶妈妈说话的语气实在太像我的妈妈了……每次爸爸妈妈说相信我支持我的时候,我都特别容易哭……】陆思暖揉着眼角,仍有些哽咽地说,【我好想他们……】
【宿主不要伤心……只要早日完成任务,就能重生了……!】
“陆老师……”沈言璟的声音和系统的碎碎念一起响起,他有些紧张地握紧着双手,“你要回去了……吗?”
“不是。”对上沈言璟忐忑不安的小目光,陆思暖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着回道,“是我爸爸妈妈过来。他们来后,你记得要乖乖的哦!”
“嗯嗯!”得知陆思暖不会丢下自己,沈言璟重重地点头,甜甜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过了一会,陆思暖又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打来电话的是一名叫李梅的女生。中考前,她遭遇了王捷林性侵。报警后却被警方各种和稀泥,最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直至现在一直辍学在家,多次想要自杀。
她觉得自己很脏,已经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
而那些痛苦的记忆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她,让她每每在噩梦中惊醒。
就在李梅再度绝望崩溃到忍不住用着刀片一刀一刀地割着自己的手腕时,她的爸爸妈妈突然哭着抱住她,将晚报拿到她的面前告诉她,那个大恶魔已经被逮捕起诉了……
“真的可以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哽咽的声音,安静听完对方所有倾诉的陆思暖不由同样地放轻了声音。
“是,我向你保证,一定让他们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并不脏是吗……”
“脏的是他们。不要为了那种肮脏的渣滓,放弃真正爱你和你爱的人,请好好地勇敢地骄傲地活下去。再黑的夜,都会迎来黎明。”
内心犹如拨云见雾,李梅的胸腔发出着颤抖的共鸣,她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你。”
2010年9月3日阴转多云
今天,老师接了很多很多的电话。
每接到一个电话,都会难受地默默哭泣。
我乖乖地没有去打扰老师。
就见老师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温暖的光。
亮亮地照耀着我。
——沈言璟藏在口袋里的日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存稿写这章时写到双方父母不同的态度,就忍不住落泪,所以把暖暖也一起写哭了。特别是陆爸爸陆妈妈那里。
然后发文的时候重新修了一遍又被戳中了泪点。真的特别容易被“爸爸妈妈支持你”这句话惹哭。
希望陆思暖能像个小太阳一样暖暖地照亮着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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