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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失而复得(三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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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许妞妞侧躺在炕上,竖着耳朵仔细留意大房的动静。

嗒嗒到底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情绪该是很容易被挑拨,下午被灌输了有关于父母重男轻女的观念之后,仅凭自己的脑袋不可能想明白。

许妞妞猜测嗒嗒是难过的,毕竟吃饭的时候她没了胃口,许老头特地让陈艳菊给她做的蒸水蛋都差点没吃完。

她等待着嗒嗒去许广华与付蓉面前闹。

在她的想法里,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是对儿子不偏心眼的,之前许年没回来也就罢了,现在他们找到受了苦的他,毕竟一颗心都悬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回,不管大房是否从那体面的城里人手中带回儿子,都必然会对嗒嗒造成伤害。

想要当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宝?嗒嗒没这么好的福气!

这个年代农村的房子隔音差,许妞妞听见付蓉在哭,听见许广华的声音很焦急,还听见嗒嗒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后小跑着出了门。

没过多久,许广华便追上她。

看来这一世的嗒嗒比上辈子更容易被利用。

小孩子使使性子,一次两次或许能被原谅,可闹腾的次数多了,大人哪有这耐心哄着?

许妞妞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

只是就在她的嘴角满是笑意之时,忽地听见耳边孙秀丽慢悠悠地开口了。

“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生来就是个赔钱货。就算人家说喜欢闺女,也就是说说客气话而已。这么大岁数了,还真当谁愿意让你过继?”

许妞妞没有得意太久,便被她娘的话带回现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三叔和三婶婶已经和陈大福家说好了。那家的小闺女机灵又爱笑,他们喜欢得不得了,赶明儿那寡妇把孩子送过来,这事就算定下了。”

许妞妞大惊失色,心跳都快停住:“这么快就要送过来了?”

孙秀丽冷笑:“你以为呢?那天看你跪在陈艳菊面前,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豁得出去的。没想到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我和你弟马上就要搬到城里去了,到时候你别想跟着我一起去。”

许妞妞的脸色骤然发白。

许广国只是供销社一个小小的职

员,不成气候,房子也不过是因单位政策临时申请而来的。

不久后,供销社会有新领导上任,等到了那个时候,孙秀丽与许强强还是要被赶回村里。

因此,她并不想去城里。

她只是在想,陈艳菊与许广中若是真养了那寡妇的孩子,她在这家中岂不是更没人搭理了?

她的岁数快到了,若是周老太不愿意让她读书,还有谁会站起来为她撑腰说话呢?

许妞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那寡妇什么时候把闺女送过来?”

……

嗒嗒往村长家飞奔。

到了宋德荣家门口,她一眼便看见那辆自行车。

“砰砰砰——”嗒嗒轻轻叩门。

宋德荣匆匆走来开门。

他这些日子在忙着办二婚事宜,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红光满面。

屋门一打开,宋德荣垂下头看见嗒嗒来了,便笑着说:“嗒嗒是来找小航的?”

嗒嗒连忙摇头,大大方方地说:“村长伯伯,我想向你借自行车。”

宋德荣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尴尬不少。

当初他得了自行车票,又托关系买到这辆自行车时,别提多少人羡慕了。

虽然大家都说财不可露白,可好在村民们也不是没分寸的,知道这车稀罕,谁都没想过来借。

宋德荣对这辆自行车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去摸一摸,看两眼,还不舍得骑,生怕磨了自行车链!

现在,嗒嗒居然要来借?

他连想都没有想:“真是瞎胡闹,你就是个小孩,哪会骑这么大的自行车?”

嗒嗒立马摆出充分的理由:“村长伯伯,我是帮我爹借的。我和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办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虽然这孩子说话的语气天真可爱,可宋德荣还是不愿意为她破例,他摆摆手,一口拒绝了她。

恰好这时,许广华赶过来。

许广华本来就觉得找村长借车不靠谱。

毕竟这么贵的东西,要是弄坏了,人家就算不好意思让他赔,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兴民村确实比较远,也还没有通车,但大不了他明天早起赶路,走几个小时就到了。

“村长,不好意思,我们不借了。”许广华抱歉地说了一句,便领着嗒嗒回家。

嗒嗒

没有闹,只是低着头,一脸失望的样子。

要是借不到自行车,哥哥是不是就没这么快回来?

大坏蛋一家要是欺负哥哥怎么办?

嗒嗒的小嘴巴弯下去,眼底是满满的失落。

宋德荣看着就觉得这小丫头怪惹人疼的,正犹豫之间,突然见宋小航板着脸走出来。

这些日子,因为他要娶赵春华回家,宋小航一直在跟他闹脾气。

宋德荣无数次想要好好和他谈一谈,可他的表现很激烈,甚至这两天为了躲着他,晚饭都是上村里他二伯家吃的。

这会儿见宋小航出来了,宋德荣有点心虚,立马笑着迎上去。

“爹,把自行车借给嗒嗒。”宋小航严肃地说。

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老子呢。

可宋德荣却不恼,反而因为儿子终于愿意主动对自己说话而松了一口气。

“小航,爹不是不愿意借自行车给嗒嗒,爹就是……”

“给,这是钥匙。”宋小航摊开掌心,将自行车钥匙递给嗒嗒。

嗒嗒眨了眨眼睛,正要高兴地去接,就被许广华拦住了。

“我们不要为难村长伯伯。”许广华说。

宋德荣扭头一看,见宋小航的眉心又拧起来了。

一时之间,他有些犹豫。

这孩子,也没别的朋友,唯独嗒嗒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

宋德荣迟疑了许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定要拒绝之时,笑着开口:“你们要去多远的地方?山路多陡,骑自行车太费车轮了,要不这样——我跟村干部们商量一下,把生产队的拖拉机借给你们?”

让拖拉机载着他们去兴民村?

这确实是更省时省力的主意!

许广华喜出望外,一个劲握着村长的手道谢,眼底的激动都快溢出来。

至于嗒嗒,她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拖拉机是什么,但看着她爹兴奋的神色,立马也笑弯了眼。

她赶紧跑到村长面前:“谢谢村长伯伯!”

蹦跶了一会儿,她又拉着宋小航的手:“谢谢哥哥!”

宋小航崩了好几天的脸也终于舒展开来。

看着自己儿子终于笑了,宋德荣心里比什么都满足。

这样一来,就算动用了村子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他也不觉得是闹出了什么大阵仗。

毕竟他是村长,得为村民服务嘛!

……

第二天清晨,许妞妞的眼圈下青了一片。

她一宿没睡。

陈艳菊坐在八仙桌边,扒了一碗地瓜粥,便要去上工。

“三婶婶!”许妞妞赶紧拦住她,思忖着说道,“我娘说,家里马上就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了,对吗?”

陈艳菊是个粗人,但也能看出来小丫头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别难受,就算你爹娘去城里住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能过得和以前一样。”

许妞妞闻言,难过地低下头,小声说:“不难受,妞妞知道三婶婶也很为难的。”顿了顿,她又仰着脸,摆出天真的表情,“新妹妹是不是和嗒嗒一样乖乖的?”

陈艳菊平日里虽不会说漂亮话,但却是个嘴硬心软的,看许妞妞黯然却要强装无事的表情,便多说了几句:“我去看过那孩子,皮肤白,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逗她就笑,很讨喜。”

“真的吗?”许妞妞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憧憬地说,“那一定和她娘一样好看!她娘肯定特别放心不下小妹妹,否则也不会一直找小叔说这件事了。”

许妞妞这话仿佛是无心之下说出来的,很是轻描淡写。

然而陈艳菊的心中却是一个咯噔:“你说那寡妇经常来找你小叔?”

“我上山宰猪草的时候,都看见好几回了。小妹妹的娘一直拉着小叔在后山哭,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陈艳菊紧锁眉心。

当年她见许广中那双桃花眼生得好,一眼便看中他。

后来经媒人介绍,两个人见了两回面,就结婚了。

这些年以来,许广中经常要去镇上给人做木工活,俩口子聚少离多,该是小别胜新婚才是,可大多数时候,陈艳菊觉得他面对自己时提不起兴致来。

陈艳菊过去经常听说人家和寡妇搞破鞋的事儿,嚼舌根的时候两眼发光,可现在落到自己身上,却是双腿都没力气了。

陈艳菊见过陈家那寡妇。

对方结婚早,生了娃之后恢复得也好,小腰跟细得不行,皮肤也是又白又滑溜。

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是她那张妖里妖气的脸蛋,一个眼神就人浑身都酥了。

平时许广中就不是一个会瞎操心的人,

不太管家里的事情,这回怎么主动提出要养那寡妇的闺女?

许妞妞观察着陈艳菊的表情,假装笨拙且吃力地背上箩筐。

她迈开腿,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三婶婶,我去宰猪草啦!”

而后,她的脚步便越来越轻快。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正当她因为给陈艳菊心底买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得意时,竟看见一辆拖拉机往自家的方向开来。

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平时可不轻易动用,这会儿怎么开来了?

许妞妞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伴随着这预感的,是身后嗒嗒欢快的跑步声。

嗒嗒跑得飞快,“咻”一下就到了这拖拉机面前。

拖拉机看着可真气派,不一会儿工夫,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围过来了。

而后,他们看着许广华出来,先是将嗒嗒抱上去,自己则是用结实的手臂撑住车厢边沿,一跃而上。

望着他们的背影,许妞妞目瞪口呆。

他们坐车去哪里?难道是为了许年的事情?

可嗒嗒不是应该激烈反对许年回来的吗?

许妞妞的脑中一片混乱。

紧跟着,她听见不少人议论起嗒嗒与许广华。

“有没有觉得许家老大越来越出息了?那拖拉机平时生产队可不愿意拿出来,哪烧得起油啊!”

“我听说是他们家小丫头去借来的!”

“这小丫头看着就是机灵,小嘴巴甜得很,见谁都要问好!别说村干部了,就是找我借俩鸡蛋,我也借!”

“嗒嗒不傻了之后,也不知道多少人给她送了鸡蛋!他们大房家的鸡蛋都吃不完啦!”

这些言语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许妞妞的心里。

大房家哪有这好运?

要知道他们上辈子,可通通是霉运缠身的!

即便付蓉经奋斗之后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可最后还不是赚了钱都没命花吗?

这一世也是如此。

只是得了些人家的小恩小惠而已,要说日子还是自己过的,他们能行吗?

别的不说,光是想要将许年接回来,都难于登天,毕竟昨天她看见许年的养父母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不会让他们这么安生!

……

拖拉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嗒嗒坐在上头,一脸新奇。

许广华怕她摔下去,

紧紧抱着她,边说着:“嗒嗒,你说我们这一次能把哥哥接回来吗?”

嗒嗒用力地点头:“肯定可以!”

许广华忙问:“你在梦里看见了吗?”

“没有。”嗒嗒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嗒嗒相信哥哥能和我们团聚。”

看着闺女信心满满的样子,许广华不自觉笑了。

他不是孩子,不会认为这难题如此好办。

毕竟即便到了兴民村,找到过去那些收养过年年的人家,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出手相助。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必须努力一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次失败了,他们也得想别的办法,将年年接回来。

也许家中经济状况不尽如人意,可孩子在父母身边,总归比流落在外来得强。

“也不知道年年怎么样了。”许广华喃喃自语。

嗒嗒认真道:“哥哥一定很难过,但不要紧,等爹娘去接他就好啦!”

“还有嗒嗒。”许广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满眼慈爱。

还没到中午,父女俩就被送到兴民村。

他们一下车,就开始寻找嗒嗒梦中的那几户人家。

但奇怪的是,好些人家的屋门都是紧闭的。

唯独村尾处那破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大婶,他赶紧带着嗒嗒过去。

“大婶,七年前我的儿子被卖到这村子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辗转几户人家,最后还是被送走了。现在我想要认回我儿子,但因为没办法证明他就是当初那小孩,能不能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那大婶起初还是皱着眉听,等到最后,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你就是那倒霉孩子的爹?那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他,我娘家俩兄弟就不会因为被克死!”

那时,她娘家大哥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便花大价钱买了顾子颂。

可孩子被接回家没多久,她大哥的身体就不行了,竟在一次下地的时候结结实实倒在田里,再也没救回来。

她二嫂看这孩子可怜,便将孩子领回去,可邪门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她二哥卖鸡蛋时被公安抓走,蹲号子去了。

之后她父母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再也不愿意照顾这孩子,便将他送走。

如今再说起顾子颂,这大婶仍旧咬牙切齿:“我当初就

不让他们领那孩子,他们偏不听!现在好了,我娘家都散了!”

嗒嗒鼓着脸颊,目不转睛地听着这人说的话。

许广华低声下气说了半天,只想求她陪自己进城一趟,证明顾子颂便是当年那孩子,可对方吃了秤砣铁了心,愣是不愿意。

“我为啥要证明那孩子是从我们村被抱走的?我巴不得他过得苦!”大婶恶狠狠地瞪着许广华。

嗒嗒气得要拿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去撞她,愣是被许广华拦住。

他目视着大婶,气愤道:“你大哥去世,是因为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二哥被抓走,是因为他投机倒把。至于你爹娘苍老了好几岁,身体不如从前,那是因为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切和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小孩,过意得去吗?”

大婶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呵斥,气得牙痒痒,却是哑口无言。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的存在,拐子才会肆无忌惮。”

大婶心里半天不痛快,骂道:“自己生不出娃,那就只能去买了,难道娃还能从天上掉下来?我大哥给了钱的!”

“等到你自己的孩子被人卖掉时,就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许广华不愿再与她多说,失望地带着嗒嗒离开

看着他的眼神,大婶一愣,转头瞅了瞅自己正在咿呀学语的一对儿女。

许广华已经拉着嗒嗒离开,他们在村子里走,毫无方向。

一个老伯盯着嗒嗒看了好一会儿:“你们是哪儿的?隔壁上吴村的吗?”

嗒嗒扁了扁小嘴巴,对他说道:“老伯伯,我哥哥被坏蛋抢走了。”

老伯听不懂嗒嗒这话,但看小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等到许广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他才恍然大悟:“我记得那孩子。”

“那孩子不是被卖到孤儿院去了吗?”

许广华一愣:“卖?送去孤儿院不就行了吗?怎么说是卖?”

难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

付蓉坐在办公室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却是心不在焉。

而正在这时,校长转悠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你们谁有时间把孩子的书本费送到市里本校?”

办公室里的教师都不太愿意

去,毕竟进城来回要耽搁不少时间,耽误他们下班回家。

正当大家绞尽脑汁想着理由时,付蓉却“腾”一下站起来。

付蓉的动作很大,桌上的资料立马乱了,她慌张地收拾着,说道:“校长,我来送。”

等到握着这信封加快脚步往外走时,付蓉的心情是既紧张,又期待。

付蓉一路坐着车进城,又马不停蹄往市一小赶,办好校长的任务之后,她便慢慢走向顾子颂的教室。

顾子颂上课时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手中还握着铅笔,时不时写下笔记。

过了片刻,他忽地察觉到什么,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缓缓转过脸。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付蓉紧紧盯着自己。

她的眼中有关切也有着急,仿佛恨不得立马来敲门,将他接走。

可顾方的父母不会让他跟着他们走的,他们说,若是他再给家里添麻烦,就报公安,到时候嗒嗒一家都没好果子吃。

顾子颂黯然地收回视线,一时没法静下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班主任曾经对他说过,只要他好好努力,认真学到更多的知识,那就可以将命运掌握到自己手中。

下课铃终于响了,等老师布置好作业,顾子颂往窗外看去。

没有人在等他。

顾子颂低下头,将自己书包整理好。

他得赶紧去校门口等着,否则一会儿董萍到了,又该是一顿训斥。

顾子颂急匆匆跑出教室,可没想到他一出教室门,就看见了付蓉。

这一刻,他的神情多了几抹惊喜。

付蓉走过来,轻轻帮他拿下书包:“年年。”

对于这个名字,顾子颂仍旧不习惯,他甚至认为,是不是嗒嗒的父母搞错了。

可不得不承认,他贪恋这样的温暖。

付蓉将顾子颂领到一边,问他:“你在顾家还好吗?”

顾子颂不会抱怨,只是点头。

付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再等几天,爹娘一定会想到办法,接你回家的。”

话音落下,她看着顾子颂迷茫的神情,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付蓉一只手帮顾子颂提着书包,一只手牵着他,陪他往校外走。

“你怎么又来了?”突然之间,一道聒噪的声音响起。

校门

外董萍从自行车上下来,给车上了锁,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多是学生家长,此时见两位家长之间起了争执,便围上来。

“同志,是这位同志的儿子跟你家小孩闹矛盾了吧?小孩之间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大家一人退一步……”一个家长说道。

董萍立马冷笑起来:“这不是学生家长,她是这学校的老师!你们大家都来评评理,这教师自己丢了个孩子,就想要来我家抢,还配当人民教师吗?”

说完,她直接将顾子颂的衣襟提起来,揪到自己身边,而后便继续说道:“她只是乡下分校的一个老师,但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居然被校长转正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我抢儿子,前两天还把我儿子带她家去住了!”

衣襟提得太高,勒住顾子颂的嗓子眼,他用力咳嗽。

付蓉想要上前护着他,却被好几个家长拦住。

“不会吧,光天化日的,怎么能做出抢孩子的事呢?”

“学校里有这种危险人物,我们怎么放心把孩子留在这里?”

“不过那么多孩子,她为什么非要抢你家的?是不讲道理,还是因为你家孩子跟她儿子长得像?”

董萍见舆论倒向自己这一边,便露出悲伤的表情:“这是我的大儿子,是从孤儿院领养来的。我既然领了他,就是要好好将他抚养长大,谁知道突然冒出这么一对乡下夫妇……”

这下子大家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位教师丢了孩子,便指着人家家里的孩子说是自己的!

看着董萍这失落又焦躁的样子,大家便开始斥责付蓉。

一时之间,这些个声音几乎要淹没付蓉。

看着这一幕,顾子颂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扯了扯董萍的衣袖,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

然而董萍占了上风,哪舍得轻易放过付蓉:“我准备去校长室一趟,把这件事告诉校长,怎么能让这样的教师留在学校呢?”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上报校长,辞退付蓉。

几个家长的情绪被董萍煽动,同意去校长室。

付蓉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只能对董萍说道:“你爱闹就去闹,工作不及我的孩子重要。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情,我们家绝对不

会就这么算了。”

董萍这会儿腰杆子挺得可直了,冷哼一声:“你在我这儿说个没完有用吗?去报公安啊!”

付蓉的脾气也上来了:“我倒是想去报公安,告你一条拐带孩童的罪名!”

谁都没想到这人民教师竟如此硬气,一些不愿从众的学生家长甚至开始掂量这件事情究竟孰是孰非。

毕竟倘若这教师真是来抢孩子的,那孩子肯定会害怕,可很明显,这会儿他是向着她的,甚至还挺惧怕养母。

“走,那马上去报公安!我让公安同志把你抓起来!”董萍尖声说了一句,拽着付蓉的手就要拉她去派出所。

顾子颂吓得眼睛通红,只扒着董萍的手哀求:“我这就跟你回家,你别报公安……”

这孩子可怜的样子惹人心疼,可董萍仍死死拉着付蓉,要抓她去报公安,场面顿时变得极其混乱。

付蓉脸皮薄,气得耳根子通红:“你这是贼喊捉贼!”

她话音刚落,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谁要报公安?我就是。”

一位看起来就颇有威严的同志走过来,身上穿着公安的制服,他严肃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董萍的脸上。

听着众人的哗然声,董萍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报复般的快感,她走上前,将刚才对学生家长们说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次。

公安同志面无表情听着,沉吟片刻,转头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董萍?”

人群散开,许广华带着嗒嗒匆匆跑过来,而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老伯,一看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城里人。

董萍乐了:“想要来抢孩子,难道是靠人多力量大吗?你怎么不把全村村民都找过来呢?”

嗒嗒粗短的小手指戳着董萍:“公安叔叔,就是这个人,拐了我哥哥!”

付蓉的眼中迸发出一阵欣喜,她赶紧走到顾子颂身边,将他拉过来。

“你怎么颠倒是非黑白?”董萍仍不惧怕,冷笑着便要添油加醋,将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再说一遍。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见公安同志说道:“你这孩子是从邻市的相州孤儿院领养的?”

董萍一愣,默认了他的问题。

“这位许同志说孩子是被拐到兴民村,我们已经找到了当时人贩子落网时

的口供。比对之下,可以确定这儿童就是当初他们被拐的孩子。”公安同志又说道。

付蓉欣喜若狂,一把抱住顾子颂。

顾子颂懵了懵,这是找到证据了吗?可以确定他真的是他们家的孩子吗?

董萍哪能想到顾子颂竟真是许广华与付蓉的亲生儿子,顿时连说话都开始囫囵。

恰好顾方也出来了,她便赶紧拉着自己孩子的手,装作感慨的样子:“我虽然疼爱子颂,可如果他能找到亲生父母,我也是为他开心的。毕竟孩子也可怜,当初我在相州孤儿院接他回来的时候,真没想到还能帮助他找到回家的路!”

董萍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很多人都不乐意听。

毕竟她刚才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行,那孩子就交还给你们了。”董萍假笑一声,“我就先回家了。”

董萍扯了扯顾方的手,一边拿出车钥匙便要走。

可许广华却拦住了她:“慢着,你确定自己是到了相州孤儿院才决定领养他的吗?”

董萍怔住,唇角的笑意格外僵硬:“我和我丈夫一起坐火车去的相州孤儿院,如假包换。”

许广华往后退了一步,请出刚才那位老伯:“大叔,那个时候来村里给你们塞钱的女人,是她吗?”

老伯眯着眼睛看了看:“就是她。”

公安同志便说道:“请你当着她的面,再将刚才在派出所做的口供重新复述一遍。”

“那个时候孩子还小,好几户人家都不要他,村里老刘家就决定再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把他买去。可没想到,一打听,竟然来了一对城里夫妇。他们愿意出钱买他,可又担心惹麻烦,所以给了老刘家一笔钱,让他们把孩子送到相州孤儿院,然后再由他们去办正规的领养手续。”

老伯是村里的文化人,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只一会儿工夫,付蓉便听明白了,她怒视着董萍,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孩子交给公安?要是当年就能把孩子交到派出所,我们就能尽早找到他!”

董萍没想到当初的隐情竟被揭露,顿时面色发白,她吞了好几次口水,颤声解释:“你们这是污蔑!孤儿院那么多孩子,

我随意去领一个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几经周折,花大价钱买一个小孩回来?”

“因为孤儿院孩子的条件不符合你们的要求。”公安同志冷声道,“有的是女孩,有的男孩身体有残缺,你们不能接受。事到如今,你买卖孩童,妄图钻法律漏洞,已是铁证如山,不要再狡辩了,跟我走!”

公安同志拿出手铐,一把扣在董萍的手腕。

她浑身僵硬,气血仿佛直接冲上头顶。

可当着公安的面,她哪敢反抗?

董萍吓得双腿哆嗦,眼泪“唰”一下流下来,却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顾方说道:“方方,妈就是去帮公安叔叔的忙,跟他说一点事,你先回家找爸爸,妈马上回来。”

可不想,顾方的反应竟极其激烈,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要你回家,公安叔叔说你是人贩子!”

顾方的班主任早就已经得知校外的动静,立马过来,连哄带骗将他先带回学校里去。

董萍的心突然被刺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既丢脸又心寒,埋下头。

公安同志带她上派出所,边说道:“我们会派人把你丈夫顾建新同志也带回派出所。”

董萍登时瞪大双眼:“千万不要,他还没下班,公安要是直接去他单位,那他的前途就毁了!”

公安同志觉得可笑:“买卖并协助隐瞒被拐卖孩童的下落,你们以为这罪名很轻?我劝你先考虑自己会不会入狱的问题,至于工作,别想了。没有任何一个正式单位能接纳人格上有污点的职工!”

这声音分明在耳边,可董萍竟听得恍恍惚惚,仿佛并不真切。

她不知道自己和顾建新若是真入狱了,顾方该怎么办。

他会被送到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吗?

错是她与顾建新犯的,不应该让顾方来承担才是啊!

直到现在,董萍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然而她心疼的不过是自己的儿子,从未考虑过这些年顾子颂究竟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等董萍被公安带走许久,人群才慢慢散去。

大家的语气都是唏嘘的,毕竟董萍穿着讲究,还骑着一辆自行车,看起来就是个体面人,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从兴民村

来的老伯见反正是来城了,便决定到处逛一逛。

与他道别之时,许广华与付蓉感谢的话语说个没完,眼底都是泪光。

老伯欣慰地笑了笑,看着顾子颂:“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跟爹娘回家之后要乖,要听话。有这么好的父母和妹妹,是你的福气。”

刚才他本嫌麻烦,本不愿意来这一趟,可许广华好说歹说,再加上嗒嗒急得快哭出来,这才打动了他。

老伯看得出,他们一家将这孩子看得很重。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临走了,老伯又问道。

“我——”顾子颂迟疑地看付蓉一眼,有些怯色。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很惊喜,却也很糊涂。

“他叫许年。”许广华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发。

嗒嗒点头如捣蒜:“是嗒嗒的年年哥哥!”

顾子颂的脊背僵了僵,眼眶不自觉湿润。

他咬唇,想要止住自己的泪水,可眼泪却根本止不住。

泪水一滴滴滑落,仿佛是受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途径。

嗒嗒站在一旁,很是为难,心里头也难过得不得了。

她早就发现哥哥不会笑,因此她本来是试图多多想办法,逗哥哥开心的。

可没想到,今天哥哥甚至还哭了。

嗒嗒心底的责任感顿时冒了出来,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哄得他高高兴兴的。

于是嗒嗒走到顾子颂面前,做了一个鬼脸。

软乎乎的小女孩做出的鬼脸一点都不吓人,滑稽得很,大概是用力过猛,她还用力将双手按在鼻子上,作出猪鼻子来。

终于,顾子颂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声说:“都要变成小猪了。”

嗒嗒自信地挺了挺小胸脯。

她本来就是小猪呀!

看着两兄妹的互动,付蓉的内心极其酸涩,他们本来就该一起长大的。

不由地,她撇开脸,揩了揩自己的眼角。

许广华牵起孩子的手,笑容温暖:“年年回家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你抢走了。”

顾子颂的眼中多了希望的光芒。

他是有父母的孩子,以后可以跟自己真正的家人在一起了!

这样一来,即便要做更加的家务,或者干一些农活,甚至没办法

再念书,他都不怕了。

顾子颂心里的想法很单纯,这次他回了一趟顾家,又重新被接走,那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既然如此,他便再也不会奢求什么。

只是对于付蓉与许广华来说,接孩子回家,本就不是为了受苦的。

他们要竭尽所能,将最好的留给他,留给嗒嗒。

一家人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回程的路途都变得不这么遥远了。

只是等到两个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回家时,周老太却瞪着眼睛看他们。

好不容易得了一箩筐鸡蛋,周老太自己却没吃到,一大半被许广华拿去感谢村长,剩下的小部分,则让孩子们吃了。

现在她越想越恼火,在看见顾子颂之后,这火气便更大了。

“哐当”一声,她将瓷杯推倒,气势汹汹地瞪着大房一家。

“您怎么了?”付蓉问。

“连娘都不喊一声,这是谁给惯的毛病?”周老太骂一句,又转头对许老头说道:“你看看他们,自己家都过成什么样了,还带吃闲饭的回来!昨天我都把人赶走了,现在又来,这算个什么事?”

说着,她猛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推顾子颂。

许广华自然不会让她动手,坚实的臂膀将孩子挡到一旁,护得严严实实。

周老太扑了个空,面子上过不去,脸都僵了,骂道:“这里我当家,马上给我把这蹭吃蹭喝的孩子给赶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之前从不会与她起正面交锋的付蓉竟冷声开口。

“老太太,我本来不想和你计较,你自己倒是不依不饶了。”付蓉将孩子揽到自己身边,冷冷看着周老太,目光又缓缓扫到堂屋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不是什么蹭吃蹭饭的闲人,他是我儿子。”

“以后谁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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