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对仁义有成心,自然也不能对利益有成心,放下成心看问题,齐同仁义和利益。
以前孟子说今人的品德不如古人,所以古代贤者变法是人人称快,而今人变法是怨声载道。根本问题就是古代贤者身在开拓的时代,所以有足够的利益去分配,所以大家其乐融融,相安无事。而战国开拓的空间已经很少了,利益增长的空间微乎其微,变法就是要割肉,那自然怨声载道。
简单来说,战国变法肯定是不如圣贤变法,因为圣贤办法能带来巨大利益,而战国变法是利益的再分配。就好像考试,满分一百,以前华夏文明只能考五十分,但进步空间巨大,而战国时代的华夏文明考到了八十分,进步空间就没那么大了。越到后面,就越是困难。
所以要放下成心,才能看到真相。
不过虽然看到了真相,孟子也不会去说,也不会宣传齐物论,他在知道自己的成心之后,就说道:“虽然知道了自己的成心,但我依旧要继续原来的主张,依旧要反对法家。”
庄周听了不由点头,虽然芸姚灵活运用自己的齐物论,发现了齐物论的用处,但庄周其实也不是很爱听芸姚开口闭口就言利的主张,毕竟现在扩张都已经到了极限,各国都不得不去其他国家抢利,如果芸姚的主张推广下去,古代圣贤是抢利,现在战国也是抢利,那大家还不理直气壮?只怕天下就更乱了。
庄周说道:“你之所言虽然铿锵有力,但比我的‘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更可怕。若是天下皆知,那天下只怕连假仁假义都没有了,反正连古之先贤都是抢利为先,再说仁义。现在既然不能扩张,那大家也只能撕破脸皮互相抢劫,连假仁假义都不用了。”
孟子点头,果然庄周和他很像,都是想要天下太平,所以才会对天下进行批判,庄周心中追求的也是仁义,只是战国确实不能让人满意,所以他们两人才会选择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自己积极入世,而庄周和隐士一样厌世。
“确实如此,这天下之利都在别人身上。法家变法要杀人,国君扩张要发动战争,若是我再不努力地推行仁义,那仁义可就彻底消失了。所以我不能让其他人再通过齐物论了解到真相,我也要继续宣扬仁政。”哪怕是自欺欺人,哪怕是无能为力,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点孟子倒是和孔子一样。
为了不让仁义彻底消失,为了不让环境更加恶劣,所以孟子要继续宣扬仁义,哪怕是在做无用功也无所谓。
“那就是保持原样。”芸姚说道:“也好,反正变化还没有发生。”以后大家就会知道扩张不仅仅是地理上的,也是社会层次上的,等到地主的力量被带动起来之后,新的力量就会爆发。同时大家也会知道大规模工程可以激发土地的力量,不再单单地看天吃饭,而是要通过各种大工程扩大粮食产量。
以前还只是精耕细作,而之后都江堰、郑国渠等国家工程将会上马,就算地理上不扩张,光是对现有土地的改造也一样能扩大产量。
所以扩张不仅仅是对土地,同时也是对组织力和科技力的扩张。也就是说不是非要去国外抢地盘的,只是如果不变法,组织力上不去,科技力也同样低迷。
所以芸姚说的变化就是秦国带来的组织力的提升,而在此之前七国会维持微妙的平衡,谁也吃不下谁,当然谁也不会真心和别国合作,这样的现状会维持很久。
“难道你就不担心天下为了争利而彻底放弃仁义么?”孟轲问芸姚。
“不担心,不管是一国独大吞并天下,还是七国打来打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总会在仁义的框架内进行谈判,毕竟谁也不想一直打下去不是么?一直这么消耗下去,贵族最受不了,他们的力量会在反复的战争中消耗殆尽,越来越虚弱,到时候免不了要发生国人暴动这种事情。毕竟有国人暴动在前,有盗跖之乱为鉴,一旦七国贵族力量减弱,那么他们的位置就会不稳定。到了那种时候必然会穷则思变,肯定就不打仗了,反而会去想办法自保,到时候自然会推广仁义。”芸姚表示不可能一直打下去的,打到大家都受不了的时候,各国各阶层都会追求和平。
“你还真是镇定。”孟子不由摇头,悲怆地说道:“在此之前要死多少人啊。”
“很多。”芸姚说道:“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族若是有太多的私心,天道自然会消磨人族的私心,最终还天下太平。只是太平的时候,王侯将相是否还能保证自己的位置可就不一定了。”“总之仁义不会消失,因为华夏在周礼制定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仁义的思想,大家的愿望是一样的,都是安居乐业,只要这个前提不改变,仁义就是华夏的标准。”
“道家学说总是那么冰冷。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却是多少人命。”孟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没办法,人族诞生于三界本来就不是来享受的。其实我也希望人族能一片喜庆,可人族缺陷太多。就比如成心,人人都有成心,有成心就不能为他人着想,有这些缺陷,最后遭遇种种苦难也就是不能避免的。”芸姚以前想过帮忙,但人族不能靠神仙,必须靠自己。因为靠神仙也不能长久,人族有缺陷就注定人族只能靠自己才能长远。
孟子也接受了这个解释,人族的苦难最终还是因为人族的缺陷导致的,但最后人族肯定能在仁义的框架下和平,有了这样的回答孟子也能安心了,自己的努力也算是值得了。
孟子对芸姚行礼,芸姚还礼,然后孟子就先回家了。
庄周问芸姚:“你不是喜欢墨家么?我还以为你会狠狠批判儒家呢,没想到最后你竟然会这么温柔。”
“其实墨家的兼爱,也是为了最后的安居乐业,只是墨家不同意儒家的铺张浪费而已。儒家是分利,而墨家对儒家的分利方式不满,这就是他们的最大差别。”芸姚表示儒家想要维持现有的分利模式,而墨家要改变现状,所以矛盾很大,不过安居乐业这个目标并没有不同,只是墨者的安居乐业包括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