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时候来接我走啊,我想跟着爹一起去军营。”顾舟趴在顾封拓的身边,嘟囔道。
唐宁宁放下筷子,走过来,一把将他抱在凳子上,哄道,“舟儿,等你再大一些,你就可以跟着你爹去军营了。”
“娘,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顾舟嘟着嘴不满,“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唐宁宁被说的哑然片刻。
果然,孩子大了,不好哄啊。
见此,顾封拓莞尔一笑,“等你长到八岁了,爹就让你去。”
八岁?顾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慢啊--
“那一言为定。”
说着,顾舟就把顾封拓拉了起来,自己又跳到了凳子上,用屁股一顶顾封拓,“一言为腚。”
这小子!
看着这一幕,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唐宁宁往唐安安的方向看了过去,见他也鲜有了笑容,心底松了口气。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
夜里。
唐宁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床板越来越硬,身前,似乎萦绕着淡淡的沉香,很近,很近。
她咻地睁开眼,却看到了微阖着眼的顾封拓,她正被他抱在怀里,目之所及处,是在马车内的场面。
她们怎么在马车里?
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唐宁宁刚想要起身,就听到了顾封拓嘶哑的声音,“醒了?”
她抬眸,见他醒了过来,立马从他的身上一跃而下,拉开车帘。
外面,一片黑沉,月光清幽。
四周亭台楼阁,水岸花榭,桥伫藤攀,水波潋滟。
唐宁宁回头看他,“这是哪里?来这里做什么?”
“你跟我来。”
顾封拓率先下了马车,唐宁宁跟着出去,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直接递了过去,被他一拉,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顾封拓走在前面带路,唐宁宁跟在后面,鼻尖萦绕着草木清香,耳边拂过湿润柔风,这处风光仿佛人世间美好的馈赠。
“这里好美啊。”
唐宁宁淡淡看着四周的美景,漫步跟上,细听溪涧,鸟儿轻啭,她摸着近处枝叶上的露珠,泫然欲滴。
手指上的湿润让她身心放松了片刻。
“沿着石阶往上爬,走过九百九十九节石阶,就可以看到月桥了。”
听着前面顾封拓的话,唐宁宁惊讶了一下。
传闻中,在月桥上相会的有情人,可终成眷属,每年花灯节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的才子佳人来此观赏。
“听烟儿说,你很早就想来看看月桥,一直没有时间。”
唐宁宁淡笑,“在茶楼听了几次关于月桥的传说,便感了兴趣。”
“那正好,估摸着两炷香的时辰,我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听到他的话,唐宁宁点点头,卯足了劲儿赶了上去。
在古柏丛中攀援而上,实在是清幽极了,空气里充满柏叶的青苦味,似乎置身于琼楼仙阁的香火缭绕之中。
“到了。”
随着顾封拓的止步,唐宁宁抬眼看去,夜色微凉,月光籁寂,一袭明月轻摇晃在月桥上,玉宇琼楼尽辉煌,两岸固立。
一壮杨柳,黄鹤水岸,四方旧景独好,烟雨如画。
唐宁宁惊住了眼看着面前的美景,月桥犹如一弯轮月一般伫立在那里,连接着两处山谷,她不禁感叹,“月桥真的和月亮一样弯。”
难怪起名月桥。
顾封拓面色温润,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往月桥上走去。
上了月桥,唐宁宁弯腰,看着河水中漂浮着的花灯,有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的荷花灯,古朴典雅的官灯,舞姿婆娑的仙女灯,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句话,“月上柳梢头,元夜时,人与灯依旧。”
“渊安,快来看,那儿有兔子灯。”
漂亮的兔子灯笼。
雪白的毛绒绒的兔子灯笼,红红的圆眼睛,红红的三瓣嘴,红红的长耳朵,在幽凉的月光辉映下,活灵活现。
‘给。’
突然,背后传来了顾封拓的声音。
唐宁宁回头,只见顾封拓的手里拿着一盏紫色的孔明灯,竹片架成圆桶形,外面以薄白纸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
里面火烛跳跃。
唐宁宁双眸闪过亮光,接过一看,纸上写着一首诗,“月桥又逢别离,但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这是一首纪念死去亲人的诗。
“天灯祈愿,人安好。”顾封拓话落。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很多红灯,越升越高,越飘越远,火光明亮而耀眼夺目,在黑夜里,明亮闪烁,飘飘荡荡,把天空映照的如诗如画。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唐宁宁面色平淡。
片刻,她托着孔明灯,慢慢的松开手指头,孔明灯向上空升起,她又松开了手,孔明灯彻底的挣脱了她的手,往高空而去。
她仰起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轻声道,“谢谢你,渊安。”
远远的看去,月桥河上。
一袭绿衫女子,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桃花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如倾国色,风华绝佳人。
她的身形很高挑,却被犹如一尊佛的男人挡在前面,男人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月光,一动不动的站在月桥上。
一袭紫袍,束发罗冠,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不知何处忽然传来鸟鸣,这一声破空的清啼鸣醒了山谷,两岸的林中忽然喧嚣起来,四面八方的鸟群也加入到了鸣和中来。
唐宁宁回头,转过身看向了为她挡着凉风的男人,“渊安,你要走了是吗?”
漫天的孔明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隐匿与山谷中的暗卫时不时发出催促的信号。
无不在隐喻着他要离开了。
“西羌发生了大乱子,我得去看看。”
早知他快要离开,唐宁宁心中并没有惊诧,只是一抹异样从心头升起。
“注意安全。”
听到唐宁宁的话,顾封拓低眸看向她的脸色,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来异样,他轻笑,“要走了,没有什么表示吗?”
啊!
唐宁宁失神了片刻,随后立马一笑,“来时匆匆,再见之时,当有厚礼。”
‘厚礼?’顾封拓失笑,“我不要什么厚礼。”
话出,顾封拓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温柔。
“我--只要你。”
说完,他便伸手抱住了她。
唐宁宁脑子陡然空白,她被紧紧的抱着,仰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趴在他的耳边轻声开口,“来日方长,望君珍重。”
“珍重!”
顾封拓说完,就轻轻的放开了她。
不远处,有暗卫牵着马等在桥下。
唐宁宁挥手跟他告别,顾封拓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去,一袭紫袍飞扬如风如画,骑着骏马疾驰离去。
等人走远了,唐宁宁抬头看了眼穹天,天,快要亮了。
她在看了几眼这里的美景,便下了山,坐上马车也离开了此地。
回到大安镇,酒楼还没开门,她悄悄溜了回去,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收拾书本的顾寒。
“寒儿。”
顾寒一回头,就看到了唐宁宁,奇怪道,“娘,你这么早醒了?”
听到顾寒的话,唐宁宁哑然,她能说她刚回来吗?
“你要去书院了吗?”
顾寒摇摇头,“书院还没开门,我在这儿坐着温会儿书,卯时再出发。”
“注意别着凉。”
这天儿也冷了,特别是早上。
“嗯嗯,知道了,娘。”顾寒说完,就低头看书了。
唐宁宁看着他废寝忘食的样子,叹了口气,昨儿的时候,她见顾封拓和寒儿聊了很久,以为会让寒儿开解许多,看来,这孩子年纪虽小,心劲儿大得很。
不管了,只要他一日是她的孩子,她就跟他站在一起。
顾封拓说的没错,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百媚千红。
没什么对错可言。
回到屋子,唐宁宁拿出了柜子里的地契,高家的事儿过去了那么久了,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那两个店呢。
天一大亮,唐宁宁就带着唐安安去看店了。
“姐,我让石初带着大家伙去把吉祥楼打扫打扫吧,把封条也拆了。”
闻言,唐宁宁点头,“可以。”
她是打算先去轩亭客栈看一下,还不知道内里的结构呢。
“现在离开店还早,我就带着大家伙先去了--”骆寡妇拿着扫帚,工具走了出来,朝着唐宁宁打招呼。
看到他们出来,各个手里带着家伙,无奈道,“吉祥楼的东西都没搬走,不用拿这些过去。”
高月送给她的时候说了,里头的桌椅板凳,一应工具俱全。
“也对,那都放下吧,我们过去再找。”石初说着,就率先走了。
唐宁宁刚站起来,就被骆寡妇拦住。
“这吉祥楼买的值啊,跟咱们酒楼面对面的,这街上的生意都被咱们包圆了。”骆寡妇喜道。
“这高月带着她爹回老家了,家里的产业变卖,这才便宜卖给了咱们,还有一家轩亭客栈,我们正打算去看呢。”
“哎哟,这真是太好了--”
两人说话间,唐安安回来了。
“得了,先不说了,我跟安安去看客栈去了。”
听此,骆寡妇连忙摆手,“快快去--”
出了北街,没走几步,唐宁宁就看到了拿着鞭子朝地上乱抽的文颜茹。
“颜茹--”唐宁宁喊了一句。
文颜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唐宁宁便拉着唐安安走了过去。
“颜茹--”
‘啊--’岂料,文颜茹被一吓,一抬头,却见是唐宁宁二人。
“阿宁姐,你吓死我了。”
看着她咋咋呼呼的,唐宁宁轻笑,“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哼。”文颜茹看了一眼唐安安,面色踌躇了一下,沉凝了片刻,“没什么。”
“那你自己逛吧,我们去看店了。”
文颜茹抬眸,“什么店?又开新店了?”
“南街的轩亭客栈,刚刚买下,还没去看呢。”唐宁宁回道。
这一说,文颜茹来了兴致。
“阿宁姐,我跟你们去。”
‘可以啊。’
走在路上,唐安安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文颜茹瞧着人不如往前活跃,便扭头道,“喂,你走快点啊。”
唐安安没理会她,只是加快了脚步。
“阿宁姐,他怎么了?看着冷漠了许多,以前不这样的。”
唐宁宁瞅了眼唐安安的背影,沉了沉眸子,“没什么,过段日子就好了,时间会冲散一切。”
瞧着唐安安走的远了些。
文颜茹终于憋不住心里的话了,跟唐宁宁吐槽道,“莫修染简直是个王八蛋,他竟然带着那个青楼女子回了府里--”
“韩晚?”
“对,就是她。”文颜茹气得咬牙,“自甘堕落,谁也救不了他。”
“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低到了尘埃里,身为父母官,竟然与达州一家贵族公子当众殴打,险些丢了官--”
“不仅如此,他还给人家赎身带回府里纳妾,也不知道那个韩晚发什么疯,这次竟然同意了,我之前打听的时候,那韩晚根本就不愿意离开青楼--”
“哼,薄情寡义的男人,老娘不稀罕了-”
也许是气的,文颜茹说的话语无伦次,不过,唐宁宁大概也听懂了,她看着眼神里能喷火的文颜茹,叹气道,“情这一字真是伤人。”
“阿宁姐,你说我要不要也找个男人嫁了,一了百了--”
听到文颜茹赌气的话,唐宁宁挑眉,是哪个倒霉蛋?
“我觉得你弟还不错,个子高,长得还帅--”
语出惊人,唐宁宁吓了一跳,看了眼前面走着的弟弟,再看一眼蠢蠢欲动的文颜茹,连忙咳了一声,“颜茹,这事儿急不得。”
“为何?莫修染明明对我有情,却又四处留情,我看我要是嫁了人,他会不会着急?”
听着她的话,唐宁宁正色看她,“那你为何要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呢?”
“无辜的人?”文颜茹叉腰,“我文家富甲天下,家财万贯,那些人都是看上了我家的银子罢了,何来无辜?”
唐宁宁淡淡的看她,“莫修染伤你,你伤他,循环往复,何时止休?”
“再者,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岂能儿戏?爱情也不能当饭吃,没了它,照样还要活着,他爱或不爱,又如何?”
“爱你的,你便是丑陋如老妪也无妨,不爱你的,你便是那天上的仙女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