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从小姑娘的睫毛上落了下来。
她的喉间轻动,说出来的话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道:“为了我一家十五口报仇。”
十五口?
话音落,小姑娘的眼眸抬起,怒目瞪着君令仪,她的眼眸是猩红的,是满满的恨意。
百姓已经离去,百花台也已经封锁,云悦城的天空,似是也在这一刻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在这层雾气之中,唯有小姑娘那双含恨的眼睛不像是假的。
小姑娘说,她来见君令仪,是要为一家十五口报仇。
君令仪又多看了小姑娘两眼,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妃从未见过你,也……”
“你当然没有见过我,被你杀死的上百人,你都没有见过。”
小姑娘的声音沙哑,却生生打断了君令仪的话。
君令仪的眉头皱起,道:“说明白些。”
这些哑语,君令仪听不明白。
她最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承受着对方的感情。
关心也好,恨意也罢,这种感觉,像是在喉咙里塞了一块棉花,费劲了力气拔不出来,只有自己兀自憋屈。
周遭是安静的,侍卫们压着小姑娘,君令仪却不让他们动小姑娘分毫。
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尽量憋住自己的泪水,道:“你
是妖女,你嫁入皇家,惹了天怒,就是因为你嫁给王爷,才会让我云城地动山摇,才会让我云城上百条人命灰飞烟灭,才会让我一家十六口人只剩下我一个,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妖女!”
小姑娘的话到最后近乎嘶吼。
君令仪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她的话,眉心垂下,道:“是谁说云城地震因我而起?”
君令仪都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个有人冒充她的身份灭了小姑娘家满门的事情了,谁知最后小姑娘口中吐出的话竟是如此可笑。
地动山摇,天灾人祸,还真是想全都嫁祸在她的身上。
她君令仪何德何能,天上地下的事都要管一管?
这些话听在君令仪的耳中觉得好笑,可小姑娘却是当了真的。
小姑娘咬紧牙关,怒目瞪着君令仪道:“是卜卦师算出来的,你的兄长还企图帮你瞒天过海,将卜卦师关入大牢处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把我杀了,云城的百姓都知道,地动山摇因你而起,你是祸害,是天下的祸害,祸害入皇城,只有杀了你,才能让齐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小姑娘越说越是激动,君令仪越听越觉得无语。
可小姑娘的话说完了,君令仪忽觉得有很
多道诡异的目光向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微转,竟发现侍卫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畏惧和害怕。
这……
小姑娘可笑至极的话语,莫非……这些七尺男儿都当了真?
她向后退了两步,眸中多了几分探究,眼眸渐渐垂下。
耳边依旧是小姑娘含着哭腔的声音。
她道:“妖女,你五岁那年,明明已经一刀穿心,被人拖到了乱葬岗,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到底是不是附在人身之内的妖孽,难道你自己的心里不清楚吗?难道一定要天神共怒,将齐国搅得天翻地覆才好吗?”
头不自觉有些疼,君令仪的身子又向后退了一步。
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扣住。
君令仪无需回头,也知道在身后的人是谁。
秦止揽着君令仪,蹙眉瞧了一眼小姑娘,道:“带下去。”
“是。”
侍卫刚才似是都有片刻的愣神,此刻听着秦止的话,方回过神来,匆忙将小姑娘带了下去。
君令仪也回过神,抬眸道:“等等。”
侍卫的动作一顿,有几个人的身子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君令仪看着小姑娘,小姑娘也看着她,眸中的恨意始终无法消除。
君令仪蹙眉开口,道:“看好
她,不许用刑,不许让她服毒,她要是死了,我要你们的官帽。”
“是,王妃。”
侍卫应声,将小姑娘压了下去。
那些恐惧的眼神还盯在君令仪的身上,好像她是什么可怕至极的人物。
唯有秦止的怀抱是温暖的,秦止道:“宴席用完了,先回去。”
“好。”
君令仪应声,声音之中却带了几分沉重。
她的耳边好像还响着小姑娘哭喊的声音,那些眼神也刻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回了屋子之后,君令仪看着秦止,问道:“齐国的巫术……”
“几国之中,齐国巫术信奉最少。”
君令仪的问题还没有问完,秦止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他继续道:“可近年来齐国疆域渐大,将燕国和吴国之术悉数吸收,巫术盛行,卜卦师和星图师的身份愈渐受人尊敬。”
君令仪颔首。
正因如此,当初太后将燕宁迎入皇宫的时候,用的就是卜卦师的身份。
“云悦城靠近吴国,信的人多些。”
秦止开口,君令仪又点了点头,道:“刚才的目光我只是被吓了一下,不碍事的,我真正害怕的,是云城那边的事情。”
很多人平日或许不会信奉鬼神,但在遭受重创的时候,太
多的人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也同样信奉着背锅侠的存在。
按照那个小姑娘的说法,云城刚刚遭遇了一场灭顶的地震。
这个时候,人的意志最是薄弱,卜卦师的卦象也最是容易被人信服。
君止遥是云城的官,他许是听不进卜卦师的胡言乱语而把他关了起来,可这份恼怒却被有心之人利用。
卜卦师死了,一个更能激起民愤的方式出现了。
现在在云城人的眼中,她君令仪就是十恶不赦的妖女。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嫁给了秦止,都是必死的罪。
若换做以前,君令仪定会摆摆手,在嘴里骂两句,大不了就是一走了之,可惜现在,她舍不得。
她抬眸看着秦止,想着秦止刚才说的那些话,骤然开口道:“王爷,听那个女人刚才说的话,你怕不怕?”
秦止道:“心疼。”
他的眉心蹙起,看向君令仪的目光确实带了几分心疼。
闻言,君令仪鼓了鼓腮帮子,向着秦止的方向走了几步,道:“你算是接触巫术最多的人了,也算是接触我最多的人了,那么有鼻子有眼的事,你就不考虑相信一下。”
说罢,君令仪把自己的爪子蜷起,做了个野兽的动作,向着秦止的方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