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终于重燃了信心。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小柔道:“我们走吧。”
然而,当她来到大厅外的台阶处,猛地看到那还遗留在原地的触目血迹时,她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这不是陈院长留下的,这不是陈院长的血,不是的……”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甚至不敢多看那滩血一眼,跨过台阶就往里走。
咔嚓——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方缇挪开右脚,低头一看。
一串褐色的佛珠手串躺在地上,绳子已经断开,有几颗佛珠甚至碎掉了。
这个手串,看上去很眼熟。
眼熟到她根本没办法当做没看见。
陈院长一向信佛,这个手串,她已经配戴了二十几年,寻常是从来不舍得离手的。
方缇手指颤抖地捡起手串,看着上面沾染的血迹,她脸色煞白,再也做不到继续自欺欺人。
“陈院长,院长……”
泪水夺眶而出,她握紧手串,蓦地转身往里面冲去。
然而刚跑了几步,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方缇!”小柔脸色大变,及时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然而,躺在她臂弯的女孩
已然陷入了昏迷。
……
方缇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她小时候其实身体很不好,因为经常生病,整个人比起同龄的小孩要矮小瘦弱许多。
也因此,她在福利院成了备受欺负的那个。
小孩子不懂事,每次的恶意都来得直接而粗暴。
这其中主要表现在常常抢她的零食,扯她的辫子,往她的衣领里放虫子,推她到脏兮兮的泥土里,故意躲在她路过的地方突然跳出来吓她……
她每次都被弄得嚎啕大哭,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包着两汪晶莹的泪水,委屈巴巴地跑去找陈院长。
“陈院长呜呜呜……”
陈院长见她这样每次都会很心疼,会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温柔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污泥,再拭去她的眼泪。
最后将口袋里的糖果剥开糖衣,放进她的口中。
嘴里有了糖果,甜滋滋的,她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冲陈院长露出甜甜的笑容。
“对不起,阿缇,福利院的孩子太多了,院长有时候看不过来,让你受委屈了。”
陈院长把她松松垮垮的小辫子拆开,重新帮她绑好,“不过我们阿缇长得这么可爱漂亮,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后一定可以过上最幸福
无忧的生活的。”
方缇听了,奶声奶气地跟陈院长保证:“阿缇长大了,要让陈院长过上幸福的生活!”
陈院长唇角一扬,用手指勾了勾她的小鼻梁,逗趣道:“好啊,那我就等着我们阿缇快快长大喽。”
“嗯嗯,阿缇会努力长大哒!”
后来,方振和容芸来福利院领养孩子,陈院长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让她站在一群孩子的最前面,然后被他们一眼看中了。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陈院长最后一次帮她穿好小裙子,耐心地跟她叮嘱:“阿缇到了新家,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记住了吗?不过如果受到委屈了,或者觉得不开心了,一定要回来找院长哦,陈院长这里的门,永远对我们阿缇敞开着。”
“嗯嗯!”方缇重重地点头,握着小拳头再次向她保证,“陈院长,等阿缇长大了,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哒!”
这次,陈院长没有应下,只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她最朴素的祝愿:“阿缇先把自己照顾好,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幸福哦。”
那一天,她坐上那辆豪华的汽车,却忍不住爬起来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透过玻璃往回张望。
她很讨厌福利院那些欺负她
的坏蛋孩子。
但是她很喜欢温柔可亲的陈院长。
陈院长站在福利院门口,见她望过来,举着手冲她挥了挥。
纤瘦的身影笼在夕阳的金光下,朦胧得看不清楚,隐隐约约,仿佛随时都会随光而散。
……
“陈院长!”
方缇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缇缇,你醒了。”宴知淮握着她的手,眼底下有一层青色。
“宴先生……”方缇刚刚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恍惚。
她望了望自己身处的环境,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此刻正打着点滴。
她是在医院。
医院……
脑海中蓦然闪过什么,她脸色一白,嘴唇抖了抖,“宴先生,陈院长她……”
宴知淮漆眸黯然,“对不起,我去晚了。”
闻言,方缇喉咙一哽,泪水“唰”地掉落下来。
她紧紧抓着宴知淮的手,抱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她们说,陈院长被带去抢救了……”
宴知淮喉咙滚动了一下,抬头望着她:“缇缇,你昏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这期间……陈院长因为抢救无效,去世了。”
啪——
最后的希望,也破碎了。
方缇僵了一瞬,慢慢地,仿佛终于接受了这
个残酷的现实,双手掩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宴知淮沉默数秒,伸手把她搂入怀中。
方缇靠在他的怀里放肆大哭。
宴知淮的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许久——
“阿缇,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切忌情绪起伏激烈。所以,陈院长的后事我会处理好,你就好好住院调理身体,好不好?”
方缇擦掉眼泪,抬起头来。
因为哭得太久,她的眼睛是红的,脸是红的,连鼻子都是红的。
她冲他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我要亲自送陈院长最后一程。”
“可是你的身体……”宴知淮有些迟疑。
虽然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了,胎儿相对比较稳定,但身体比起普通人还是脆弱很多的。
他担心她到时见到陈院长的遗体,打击太大,身体受不住。
“放心,我没事的。”方缇努力冲他扯了扯嘴角,泪水却再次决了堤。
不过,这次不等他动手,她先伸手擦掉了眼泪。
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对宴知淮道:“宴先生,陈院长的死,绝对有问题。”
“我知道。”宴知淮颔首,“我已经联系警方,让他们去陈院长的病房搜查取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