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一说完,段瑜马上乖乖地在沙发上坐下,两只手不安地绞着,“缇缇,你……你想要谈什么?”
方缇转过身,面对着她,“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景都?”
“我……我听说你受伤了,很担心你,所以才……”段瑜垂下眼睛,声音越说越低,“我知道,也许对你来说,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关心你,但是,‘担心’是一个人的情感,不是可以随意控制得住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担心我?是因为愧疚吗?因为你从未好好当过一天的母亲,甚至在我出生以后还想过要掐死我,所以觉得对不起我,是吗?”
段瑜眼眶一红,“对不起……”
果然是这样。
方缇眼底掠过一丝失望,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握紧,正要站起来,就听到段瑜继续低声道:“曾经那样对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真的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母亲了。但是,你是我的孩子,一个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只是出于愧疚呢?”
方缇抿了抿唇,“那还有什么?”
段瑜眼睫毛颤了颤,沙哑地道:“还有爱,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我对你的爱。我知道,这个爱来得太迟太迟,迟到你都已经不屑再拥有了……真的,对不起。”
她似乎说“对不起”上瘾了,不停地
对她道歉。
方缇的眼眶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真的是因为爱吗?”
在她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里,段颜曾经收养过她,把她从海城抱回方家,但那只是出于对她当时处境的一种怜惜。
后来容芸把她从福利院领养回去,更只是把她当成了方幸的替代品。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享受过一天真正的母爱。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那种东西了。
但是,此时此刻听到段瑜说爱她,她仍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胸口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仿佛在叫嚣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以前那二十年你去了哪里了?为什么现在又说爱我?以前你明明想要扼杀掉我的!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段瑜鼓起勇气握住方缇的手,晶莹的泪珠“簌簌”地往下掉,“缇缇,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不是只有现在才开始爱你,从你一生下来,我就一直是爱你的!只是我以前太偏激了,对你的爱中,还掺杂了恨……我当时真的太恨戚如风了,他又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忍不住迁怒到你的头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最后竟然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险些将你……对不起,缇缇,真的对不起!”
说到后面,她已经是
泣不成声。
方缇看着泪流不止的段瑜,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那时是在海城,她突然发疯冲出来要抢福宝,口口声声说福宝是她的女儿。她虽然神志不清了,但是嘴里却一直念着自己的孩子。
还有她房间里的那幅画,画中那个没有五官的婴儿……应该也是她吧?
也许,她心里真的是爱着她的。
所以哪怕疯了,记忆混乱了,却仍记得自己是有一个孩子的。
方缇抽出几张纸巾,递到段瑜的面前。
段瑜怔了怔,迟疑地把纸巾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缇缇……”
方缇将脸转过去,正在播放的偶像剧剧情已经发展得越来越狗血迷惑,她有点别扭地道:“你当年也是受害者,这么多年一直浑浑噩噩的,还以为我早就死了,所以也一直没有改过的机会。我可以原谅你……”
还没等段瑜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又补充道:“但是要不要认回你当我的妈妈……知淮说,可以给你设一个观察期,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年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生下我,生下我却又想掐死我,虽然情有可原,但是距离一个合格的母亲还是差很远的!我要先考察一下,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不能当好一个合格的母亲。”
段瑜眼泪“啪嗒”一
下子掉了下来,不过这次是欣喜的泪水,她激动得双手都在抖,“好好好,我……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早日通过观察期的!”
方缇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个小小的弧度,但很快又把嘴角压平,有点小傲娇地伸出手,“看在你态度还算积极的份上,可以让你抱一会儿。”
段瑜嘴角一扬,马上从善如流地紧紧抱住了女儿。
“谢谢!缇缇,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楼梯拐角处,一直在偷看的段霆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幸好他当机立断,决定带着段瑜来景都一趟。
要不然,瑜儿在家一直郁郁寡欢,缇缇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也一直梗着一根刺,两人都过不好。
自己的这个决定,做得真是太好了!
段霆没打算下去打扰母女俩的温馨相处,笑呵呵地转身上楼,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尽头的宴知淮。
当下,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故意找茬道:“我说,你这给的什么破建议,还非要什么观察期?要不是你乱进谗言,缇缇这会儿肯定已经完全放下芥蒂,跟瑜儿母女俩亲亲密密的了!”
宴知淮嗤了一声,转头就走。
不想跟这个无理取闹的老爷子争辩。
“这臭小子……”段霆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吹胡
子瞪眼睛,“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
酒吧。
霍昭洵不耐烦地推开一个个上前搭讪的美艳女郎,拎着一个酒瓶,踉踉跄跄地踹开门走了出来。
推拉门自动关上,马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热闹。
一门之隔,就像两个世界。
凌晨的街道,没有行人的痕迹,显得格外的冷情。
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他一个活人。
霍昭洵怔怔地站在街上,茫然地环顾四周,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呕——”
胃部翻涌,一股酸流直冲上喉咙。
霍昭洵干呕一声,摇摇晃晃地来到垃圾桶前,对着里头呕吐了起来。
已经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一下子又喝了那么多酒,等把残存物全部呕吐干净后,胃部只剩下一阵阵灼烧般的痛苦。
全身的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
霍昭洵身体一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手里的酒瓶滚落出去。
一个焦急的脚步声从旁边的小胡同冲了出来,跑到他跟前,“你没事吧?”
瘦弱的女孩捡起酒瓶放到一边,手脚并用,用吃奶的劲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霍昭洵转过头,透过酒意朦胧的双眼,看到了白樱微微苍白的脸。
他眸光霎时一冷,用力一推,“滚开!”
白樱没有防备,整个被他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