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颜本来抢着上马是想要保护闻昭的——毕竟这里是土城, 而且这一群不知道是马贼还是土匪的家伙来势汹汹, 明显是报仇来的。
闻昭行兵打仗是天赋异禀没错, 但在这种不算是城池的土城里面, 面对的也不是什么军队, 跟打仗是完全不一样的。
再者，老将军刚刚离世不久，闻昭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她担心他会受伤。
以往不知道在别人面前他是什么样子的, 至少在她的面前, 他话是很多的。从出了京城那晚开始，他话就少了很多, 到如今更是好久好久都不说一个字。
庄颜对他的状态非常担忧。
但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这群不知道是马贼还是土匪强盗的人的到来好像是什么良药一样……
闻昭骑着马, 带着他的二十多个兄弟, 在尽是尘土的窄小巷子里，除了马匹之外没有盔甲没有武器，他一声令下, 身后的人, 就连欧阳大叔都毫不犹豫地策马腾飞出去。
按照欧阳大叔他们的说法，这些人早就已经退伍了，跟闻昭更是不知道几年没有见过，但此时上了马之后, 庄颜仍然可以一眼看出他们与对手的不同之处。
乌合之众跟正规军之间是天壤之别。
闻昭指东他们绝不往西, 让进攻绝不后退。
令行禁止, 来去如风。
马贼们这一次卷土重来显然是带足了兄弟的, 最开始因为路太窄了没办法全都拥在一起，打起来之后庄颜就知道他们的人手比闻昭这边的人要多最少一倍。
而且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自称柳玄风的老大跟土城的人有交情，打着打着连几个城里人也参与进来，帮着马贼们一起打闻昭这边。
但是完全没有用。
闻昭带着人一起骑着马在七拐八拐的泥土路上、窄小的巷子里，仗着骑术好，绕来绕去犹如神兵天降，明明只有二十多个人，围追堵截的硬是被他打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很快对方就又大喊了一声点子扎手溃散而逃。
闻昭手中长棍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此时手里拿着的是从一个马贼手里抢过来的长刀，见对方朝着城外夺命奔逃，他高举起右手长刀往前一挥：“追！”
一马当先。
后头的人一言不发就骑着马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庄颜叫都叫不住——饭还没吃呢。
她也骑在马上，但全程只有几个看她好欺负跑到她身边浑水摸鱼的人被她给一刀拍晕，其他她什么也没干。
主要是……她听不懂闻昭的命令，那都是他们这里的军中专用的，她没有进过军营从来没有过训练，自然不可能听得懂。
此时眼见着人就要追着马贼们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拐角处、还有隔壁房子里偷看的人，全都被这里闹出的动静吓得缩成一团，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庄颜就近指了一个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灰土色的人：“你。”
那人披头散发的脏得浑身上下只有眼白是正常的白色，他看着庄颜瑟瑟发抖地指了一下自己，用惧怕而又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她又指了指她：“过来。”
对方看了看她手里的刀，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马下。
庄颜看这个人的眉眼都像是熙朝的人，她问道：“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对方连忙点头。
“那好，你帮我看守院子，等我回来给你两个花卷作为报酬。”
对方忙不迭地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庄颜往旁边扫了一眼，看了看自己叫过来的这个人连一双草鞋都没有，是打着赤脚的，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
她将手中的刀递了出去：“这个给你用，万一有人敢闯进院子，你就用刀，砍死了算我的。”
最后一句刻意加大了声音，将周围躲着的人吓得瞬间躲得更严实了。
说完庄颜顾不上再啰嗦，将刀往那人手里一塞，然后一扯马缰掉头飞奔而去。
出了土城没多久就把人追上了——
主要是因为那些在前面逃命的马贼们开始留下几个人试图“断后”，但其实就是掉头用命给老大争取逃命的时间。
闻昭这边当然不会客气，一刀背就敲下马把人绑起来扔在原地，继续向前追击。
这样一路追，一路绑，对方的人越来越少，但闻昭这边的人也多多少少被耽搁了一点时间，被庄颜追上了。
她跟在最后面看着脏兮兮的闻昭坐在马上挺直了腰背，周身都是肃杀之气。
突然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看到前方的山岭之后更加清晰了——她们今天在那个院子里估计是白干活了。
在一路追到半山腰，看见了一座山寨时，无比明了。
那个山大王估计是在这地界横行霸道习惯了，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被闻昭一个人抢了他们的劳动成果，于是回了山寨里叫上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冲下山去报仇。
他们没想到人家也是有兄弟的……
于是被打得一路逃回山上，寨子里只剩下几个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弱病残，加上这一群一路逃命回来的。
对上闻昭一点胜算都没有。
片刻的功夫，那个放狠话的柳玄风就被绑在了大厅里。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扎寨多久了，四周打理得很不错，有山有水，还整理出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来。
木头建的房子很多，还有一些用山洞稍加改建的屋舍。
总之……闻昭一行人要在这里住下绰绰有余。
那个柳玄风倒是识时务的，一看实在打不过，连他们装了不少机关的老巢都被人攻下来了，赶紧跪地求饶。
欧阳大叔把他和他的弟兄全都绑了起来扔在大厅里，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嘴巴不停地比比叨。
“我老柳服了！老弟，看你年纪不大，人怎么这么狠？我打不过你，按照我们寨子的规矩，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咱们都是你的小弟，你看是不是先把我们给解开？嘿嘿。”
闻昭还是那脏得看不出原本样貌……不对，经过这一路的追击，他比出现在院子外的时候更脏了。
他低垂着眼，根本看也不看柳玄风一眼，手里握着长刀说道：“我去外头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柳玄风连忙说道：“没了没了，我都在这儿了，小弟肯定一个也跑不掉的，老大你想熟悉一下咱们落枫寨是不是？这地方我熟，我带你去到处转转啊……”
闻昭充耳不闻地径直出了大厅。
他们这大厅是用木头建造的，地面则是用大石头铺成，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庄颜看杨飞和李石头安排人手井井有条，她也不准备多嘴，只跟在了闻昭的身后。
张了几次嘴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座山寨建在半山上，距离土城的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
好大的一个山头，即使在半山腰也已经与周围连绵不断的群山齐平了，透过树枝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山顶。
此时已经入了秋，若隐若现的浓绿与铺天盖地的枯黄树叶交织在一起，到处都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水声。
闻昭闷头在山石崎岖的小道上往前走，庄颜刚说了一句：“昭昭你要去哪里？”
抬头就看见一个山洞，洞口用一排成人手臂粗细的木头封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
里面有人。
估计是听到了之前寨子里的动静，此时被关在里面的女人们全都站在木栅栏后面，见到闻昭和庄颜，那些人眼睛都亮了，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同时说话的人太多，庄颜一个也没有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
只隐约听到了“救命”两个字。
木栅栏空隙很大，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关着的女人们有西疆打扮的，也有熙朝打扮的。
闻昭走近之后，沉默着一刀劈开了木栅栏上挂着的大铜锁，铁链和铜锁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的女人们喜极而泣。
可是她们被放出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逃命，而是一起回头进了山洞里面。
闻昭站在原地不动，刀尖朝着地面。
“昭昭你——”
庄颜的话又没能说完，她看到女人们将什么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话，这一次其他人没有一起抢着说，所以她听清楚了。
但……
她听不懂站在最前面那个西疆打扮的女人说的什么。
她正要问，就见到女人们让开了一条缝，被她们圈在中间的女人露出来，庄颜一眼就看到那个同样西疆打扮的女人肚子非常大了。
女人们中间有一个熙朝打扮的开口说道：“云朵、云朵她就要生了……被抢到山上来动了胎气，没有药吃，肚子一直在疼，在流血……”
庄颜默默地转过头去。
那些女人本来就是在跟庄颜求助的，因为她也是女人。
此时见她背过身去，她们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闻昭：“这、这位……侠士，好心人，能不能帮帮忙？再找不到大夫和稳婆，云朵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死了！她也要没命了！”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呜咽了一声，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
她一哭就像是传染一样，其他人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们不是坏人、从来没有干过坏事的，命不好被强盗抢到山上来。求求你们了，帮帮我们吧！”
见人不搭理她们，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又开始抱着肚子发出惨叫，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
庄颜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离这些人远远的——她将目光看向闻昭。
她不信，他能狠得下心来袖手旁观。
两个比较聪明的女人看庄颜越退越远，直接扑在了闻昭的面前跪在地上去求他：“帮帮我们吧……”
一个年龄稍大的西疆女人用非常别扭的大熙口音说道：“救命……”
一边哭着说一边要去磕头。
只磕了两下，闻昭就用左手一把将人扶住不再让她磕下去。
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寨子里有大夫，你们扶着人去下面大厅里找。”
说完他掉头往回走了两步，张嘴却叫不出声来——前几天他的嗓子就有些哑了，这一整天他几乎没有碰过吃喝，又是打架又是追人的，此时根本喊不出声了。
闻昭只好去看庄颜。
这还是闻老将军病情反复之后，庄颜头一次跟他有对视。
看到他与以往大不相同的那双眼睛，她的心里就像是针扎一样，但她强忍着没有说话。
安静地等他开口。
旁边是女人惨叫的声音和更多低低哭泣的声音。
闻昭用嘶哑的嗓子低声说道：“小颜带她们去找大夫……救人。”
庄颜等了一下，看他不说话了，她才说道：“西疆人，也要救吗？”
不是她要不要救，而是闻昭……
她必须要听到闻昭亲口说出那句话。
他的声音更低了：“西疆、熙朝……都一样是人命，无辜的人都不该死。”
庄颜立刻干脆地应了一声，转头大声叫道：“欧阳大叔！”
这座山寨看起来规模不小，很大可能是有大夫的，否则山上的人生病了怎么办？
欧阳和李石头去大厅里一问，那群还被绑着的人就争先恐后地告诉他们大夫是哪个了。
其实也不难找……这个时代能做大夫的都是年纪一大把了，不可能跟着一起下山去杀人越货打劫什么的。
山寨里的大夫就在留守的老头儿当中。
有欧阳在，被庄颜叫过来发现了这边几个女人的情况后，他顿了顿，毫不迟疑地安排了一间相对干净的屋子让她们把那个大肚子女人扶到铺着兽皮的床上去。
大夫自然也被塞了进来。
本来那个小老头儿还哆哆嗦嗦地嘀咕着“女人产房不吉”“血光之灾”什么的，被杨飞一刀劈在面前，吓得赶紧抱紧了药箱子冲到了床前。
庄颜又去继续跟着闻昭一起四处转——
这个山寨的地理位置不错，估计已经存在很久了，住在寨子里的土匪们一点一点地把所有必需品都给补充完整了。
现在什么都不缺。
后山的大山洞里就是他们的粮仓，里头藏着很多粮食还有成箱的金银珠宝。
很快，杨飞就找到了闻昭面前：“那些山贼怎么办？”
庄颜连忙跟着说道：“还有咱们在土城的院子，都打扫干净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住在这里吗？还是回土城去？我找人帮咱们看着房子了。”
闻昭沉默了一会儿，哑声说道：“小颜，你回去吧。”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