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边平乡外,牛把总正带着麾下三百来个兄弟,以包围的姿态,将这个冒着死气的村子团团的围住。
自古以来,天花一旦出现,必然会带走不少人的性命,甚至以一传一,常常一个村一个村的蔓延开来,一次便能轻易收割上千上万的人命。
即便清朝已经有了人痘,但是其风险性高,而且还需要太医在旁随时观察,更换药方,这才能够保证种痘的皇子们生存下来,但是即便是这样,每年死于种痘的宗室子弟也不在少数。
而寻常满族旗上的老族,即便狠的下心来给家里的孩子种痘,那都需要花费份厚礼请太医院的医者帮忙。但是这样选择的人很少,在他们看来为了还没到来的天花,去闯一次死门关,实在没有必要。
而寻常的百姓根本得不到机会。
在疾病,疫情面前,人总是格外脆弱,即便奋力反抗,探寻解决的方法,也可能见效甚微。但是即便如此,千年来总是有无数的人,不断接过火炬,继续前行。
就如此刻,在大多数人已经给边平乡判了死刑的时候,仍然有不少,特地从远处赶来的医者为了探寻医道,救死扶伤,不顾自身安危,自愿走入这片死地。
在一片绝望中,架起药炉,渐渐的中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不管效果如何,但是起到不少抚慰人心的作用。
边平乡的村长,如今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家婆娘走了后,他也没有再娶,两口子生了三男二女,如今活下来长成的只有三儿和幺女,幸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儿子成家,女儿嫁人,日子越发好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村碰上了天花,开始只是村里一些人身上出现些小红点,他们也没在意,但是不久之后愈发严重,生成白色的脓包,不少人开始发烧,村里的老人最先反应过来。
很快,他们村子便被兵士围了。
他和儿子,儿媳便是第一批发烧的,在床上烧了好几天,这些好心的大夫,一碗碗药灌下去,他活了下来,但是儿子和儿媳两个正当壮年的人,就这么没了。
想到如今才三四岁大的孙子,老人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熬着。
振作起来的石村长,便帮着这些大夫管理起村子来。
发热的人,被这些大夫集中安置到临时搭建出来的草棚里。而其他还不未见症状的人,则被要求呆在各自家里,尽量减少外出,每日大夫们还会发上一包草药,让他们自己在家熬水喝,减少外出。
但是出痘的人,有人活下来,当然就有人死去,悲剧每天都在上演,不少知道家人没了的,拉着来通知的小大夫,就开始口没遮拦的骂了起来。
“你们不是大夫吗?不是说救死扶伤吗?为什么不能把我儿子救活,我都好好配合你们了,为什么我儿子还会死,你把我儿子的命还给我。”村里一像泼辣有要强的余寡妇双手使劲的抓着那小大夫的双臂,一边摇晃着人,脸上带着疯癫的叫喊道。
听到动静的石村长,忙跑过来,好不容易把小大夫从余寡妇手里救了出来,自己脸上还被挠了两道血印子。
等跑远了,石村长和那半大的小大夫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赫~赫,小大夫,你别怪余娘子,她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急疯了,她呀,也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娘家又靠不住,她自己也要强,从来不占人家一点便宜,一个女人跟个男人一样,天天泡在田里,我们村里都服气她。
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子,她那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从小的在田地里寻了东西就去卖,攒了些钱,都孝敬了城郊外的那些油嘴和尚,不过倒是跟着学了些字和打算盘,在这之前,还在城里酒家寻了个份学徒的工作。
要是没有这次天花,凭那小子的聪明劲。少不了成为个掌柜的,可是我们村少有的出息人。”
说到这里,石村长想到已经去世的儿子,情绪也格外低落。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小大夫,其实我们村的人,嘴上有时候说了些疯话,但是大家都记的你们的好。”
被他称小大夫的少年,董家仲,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八,出生世代行医的董家,他们家族的人即便没有当大夫,但是最后从事的也大多和医术有关的事,或是天南地北的做药材生意,或是种植药材为生等。
他是家中小辈中,最有医学天赋的,之前多是在家中学习,或是在家中医馆把把脉,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长辈们出远门游历,这是他们家历来的规矩,这趟回去他就能独立坐馆了。
怀着兴奋的心情出来,虽然一路上的确见识了许多不同地域的治疗手段,还有各种他疑难杂症,但是那种兴奋慢慢褪去,面对病人家属的不理解和怨怼,开始还会气愤,但是渐渐的学会了包容和理解,心里更多的则是做为医者的无能为力。
听到石村长的话,他只是点点头,不过整个人,还是格外沮丧。石村长伸手拍了拍面前这个小年轻的肩膀,两个人这才往回走。
村子的西面不远处是一排排草棚,里面是还在煎熬的病人,最外面的则是大夫们的住处,他们中都是已经出过痘的了,进出照顾病人,到也还好,其他没有出过痘的则住在村子的东面,照顾村里其他没有症状的村民,还要和外面的士兵沟通购买草药和各种物品等东西。
这会儿董家仲回到草棚,卷起的帘子后,三叔正在忙着抓药,他前面是一排排药炉,上面咕噜咕噜的熬着药汤。
“三叔,这些药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这样忙有什么用呢。”董家仲一进来,就蹲在药炉子边上,闷头闷脑的说道。
听到侄子这话,董云生抓药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对着侄儿道:“虽然这药疗效弱,但是总比没有的好,若是我们都放弃了,难道真的让染病的人自生自灭吗?医者医身也医心,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不要放弃,我们不放弃,还要给病人传递信心,激励病人,有时候一个好的情绪,也许会创展奇迹。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和病人都努力了,问心无愧。”
说完,见侄子还是闷闷不乐,又道:“而且我们的努力也不是没有用的,至少从一代代的记录来看,天花爆发造成的死亡数,在我们配置的汤药下,降低了不少,以前百不存一,现在却是十存一。这便是我们坚持的原因。
而且我们还制作了详细控制疫情的小册子,被官府取用,这么多年来起到不小的效果。至少边平乡距离济兰城不过五公里,但是疫情却没有扩散来,这也是我们坚持的原因。”
董家仲这才站起来,帮着三叔打下手。
而四爷带着不少医者,士兵一路急行军赶到边平乡的时候,济兰知州得到命令后便下令各方寻到的病牛,以及京都运送过来的,也先后到达。
边平乡如今出痘的人,一共有三十二个,对于正在出痘的人,他们不敢轻易尝试,害怕让其痘疾加重,但是整个村子还活着的一百三十个人,在除去已经有抗体的十二个人,其他一百来个人迅速被安排种痘。
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就连石村长都迟疑了,他现在就一个孙子,的因为害怕孙子出事,他把这还在托付给堂兄家照顾,每天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看。
这个时候,余寡妇站了出来,反正儿子走了,她活着也觉的没有意思,要是这牛痘真有效果,她盼着这该死的天花真的能在这片大地上消失,若是没用,她也可以早点下去见儿子。
董家还有其他一些医者也来围观,开始他们也抱有怀疑的态度,不过这些从京城而来医者们信誓旦旦下,又是理论缘由,又是案例,虽然现在还不大确定是否会产生抗体,但是危险却很小。
现在也期待,盼望着这事是真的。
种了痘的余寡妇,极其淡定,每天办张小凳子坐在院门口,任由来往的医者观察,还有村民们偷偷打量,两天过去,人的胳膊上的冒出了个小泡,没过多久就焉了下去,甚至连个疤都没有留下。
既没有发热,也没有晕倒,等到余寡妇去西边草棚子溜达了一圈,第二天大家远远看到她活的好好的,真没有染病,还帮着那些大夫打下手。
这下真的相信牛痘,是有用的,一个个争先跑到四爷这里,对这位大人物也没了惧怕,都纷纷求着他们要种痘。
一天下来,边平乡的村民们都种上了痘,一个月后确定没有问题了,边平乡周围的士兵才被撤走,最终出痘的那三十二人,在太医和民间大夫的通力合作下,还有酒精的帮助下,成功活下来十五人。
四爷他们也没有急着离开,因为害怕存在隐患,他们便开始移步到济兰城开始普及种痘。
因为边平乡的实例在那儿摆着,济兰城的百姓们到不抗拒。病牛眼见要愈合了,一群医者正愁的不行的时候。董家仲提出,也许可以把种了牛痘,长出的脓疮挑破,再为其他人接种。很快这个法子等到了应用。
转眼,从四爷出京开始,三个多月已经过去了,等他们在回到京城的时候,天气已经进入了初秋。
这次回来,除了他们原班人马,还多了不少人,董云生和董家仲两叔侄,因为牛痘,对朝廷成立医药研究组格外感兴趣,辞别了其他结伴云游的医者,也随着四爷他们入京了,因为他们此次的善行,还有不俗的医术,也被吸纳进了研究组。
除了这两个技术人员外,还有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余寡妇,四爷他们要离开,她便背着包裹一路跟着人,即便路上不士兵粗鲁的撵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她还是坚持不离开。
她儿子死了,现在只留下她一个人,一个人在村里老死,她还不如跟着这些人,她希望有一天,天花能在这片大地绝种,而这些人有能力,有本事,他们也许能将这一切变成真的。
最后知道她的经历,四爷把人收编到研究组里做打扫卫生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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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听完四儿子的奏对,当下龙心大悦,牛痘比人痘要安全多了,在他在位期间有望解决天花,这样的功劳,虽然不敢与秦皇汉武比,但是亦不差已。
当下便对自己这个晒黑了一圈的四儿子道:“这趟你幸苦了,回去后好好休息几天,接下来还有的忙呢,就先从京城开始种吧。”一国之都,这里聚集这大量的人才和人口,一旦爆发天花,不仅损失惨重,还极容易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
“好,儿臣回去就准备,到时候拟写一份规章流程递上来,给皇阿玛过目。”四爷痛快的道。
“你呀,先休息几天吧,事情再多,也不是一时就能做完的,也抽点时间陪陪家里的孩子们们,去吧。”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更何况儿子,康熙帝道。
四爷这才行了礼,从宫里出来。
不想一回到家,家里人却不少。知道他回来了,弘昀和康乐也从老师那里告了半天的假,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了。
一看他,高兴的跑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四爷的手,叽里呱啦的说起话来。四爷也干脆也不坐轿子,拉着两个孩子一路走到后院。
这才发现他这府里可真热闹,除了他家大格格,还有一群侄女,大哥家的三个格格,还有三哥家的,五弟家的。
看着这些乖巧的侄女一个个的上前给他见礼,四爷忙努力笑的和蔼些,不过到底不熟悉,只干巴巴的问了几句。
等到他们说完话,他家莫雅琪便对着他开口道:“阿玛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您能不能给我几个人使唤,我们想建一支商队。”
自从大伯父家大姐姐被皇玛珐下旨抚蒙后,大伯父就给各府下了帖子,邀请她们去陪大姐姐说说话,本来是希望大家在一起乐呵乐呵的,但是不想大伯家的二姐姐说着说着话,没忍住红了眼。
这下好了,一群姑娘们物伤其类都红了眼,毕竟她们这些人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抚蒙。
之后几次见面,大家总是说着说着不是红了眼,就是唉声叹气的,只有四爷家的莫雅琪格格不入,她现在还小,是否抚蒙还有段时间,而且她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创作,书报,倒也不容易感怀悲秋,但是想到大伯家的大姐姐,平常见面总是喜欢照顾她们这些妹妹,不管她是否是习惯使然,但是莫雅琪还是记的她的好的。
最重要的是,大姐姐还是她的书迷之一。
因着这个原因,莫雅琪把这事和黛玉商量,黛玉又和林子真商量,大家琢磨了半天,既然蒙通婚是大清国策之一,联姻不可能改变,那就只能尽量打消抚蒙格格们的担心和害怕,加强大家彼此的联系,找点事情给她们做,这便有了这个商队的建议。
四爷喜欢女儿跟他不客气,想要什么就大大方方的对他说。当下喝了口女儿递上来的茶,极耐心的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要建一支商队,是缺钱了吗?”
“这到不是,只是明年大姐姐就要远嫁科尔沁,她一个人去了那里,以后我们想她了,再见一面都难,我们便琢磨着各家出一点人,建立一直商队,以后不管姐妹们在那,都能时常写信来往,要是再能赚些零花钱,岂不是更好。”
四爷听了女儿这话,这才想起来,从去年起皇阿玛就有意让大哥家的大格格抚蒙,没想到他才出去这段时间已经下了明旨,日期都订好了。
这会儿他这大侄女也在,大概是因为他家莫雅琪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向他这个叔叔的时候,眼里带着忐忑和期待。
对于抚蒙的命运,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若是他们府里必须出一个格格,她到希望是自己,这样她下面二妹,三妹,四妹便可以不用吃这样的苦。
只是如今她婚期将近,但是额娘身体不好,妹妹弟弟们又年幼,她实在放心不下。虽然阿玛给了她不少人,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准备的更充足些,不要断了和京城的联络,这里有她的家人,是她的根,也是她以后在科尔沁好好活下去的依仗。
毕竟满蒙联姻这么多年,当初抚蒙的那些公主格格们,早早去了,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体娇弱吗?
这是好事,四爷那里会不赞同,当下点头应下了道:
“行,到时候阿玛给你好好挑一批人出来,不过阿玛只给你们挑人,却不会帮你们打理,你们既然决定要做,那就拟一个章程出来,毕竟一支商队该怎么运营,也是门学问,这事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九叔,别到时候天天亏钱,到时候哭鼻子。”
“谢谢阿玛,阿玛真好,不过,阿玛,我们可是大清格格联盟会,这么多聪明人,才不会亏呢。”莫雅琪说完,便拉着一群小姐妹,迫不及待跑回她的院子里,商量他们的大事去了。
四爷这才和坐在一旁喝茶的福晋相视一笑,年轻的小姑娘就是要这样有活力,才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