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茉从睡梦中醒来,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
护士查房不是会直接进来吗?
“谁啊?”她问。
门外响起凌乱的步伐声。
“啊!”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白雨茉吓了一跳,赶紧起床走到门口,从玻璃视窗往外看。
对面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挥着网兜,紧靠在墙上,一脸害怕的样子。
他们这是在干嘛?白雨茉皱眉。
走廊上,保安队长刚刚还不相信队员的话,结果走近了之后才看清,门上白白的一团根本不是什么飞蛾,确确实实是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听到他们的叫声,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从凹面转到了凸面,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们,彻底跟飞蛾划清了界限。
活了大半辈子不相信有鬼的人,这一下被刺激得血压骤然升高,都快爆体而亡了。
那张人脸本来是想飞走,可突然听到白雨茉的声音,瞬间又调转了方向,啪的一声贴到视窗上,隔着一层玻璃跟白雨茉对视。
白雨茉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一大块绵软的东西弹了上来,玻璃窗太过明亮,她几乎以为那东西贴到了自己脸上,惊愕地后退。
退了一步才看清,那是一张人脸!
白白的,没有一丝瑕疵,恍若在福尔马林里浸泡过的冷白色的皮肤,跟她上大学时参观医学实验室看到的人体标本的质感一模一样!
白雨茉吓疯了,尖叫着跑回床上,掀起被子盖到自己身上,把头都紧紧蒙住,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门外,保安队长鼓起勇气,试图用网兜舀住人脸。
他挥舞了十来下,明明每次都觉得自己网住了它,但放下网兜一看,却是一场空。
那张人脸在空中飘来飘去,似乎在嘲笑他们无能。
“队长,队长,我们跑吧!”身后的队员惊骇不已,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姿势。
“你跑了,病人怎么办!”保安队长咬紧牙关,铁了心要把这张人脸抓住。
他就不信了,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还斗不过只有一张脸皮的鬼东西!
“嗨呀!它就是想进那扇门,它又进不去,我们在外面才危险呢!”队员又急又怕,拽着他的胳膊说。
“怎么进不去,万一它从门缝里钻进去怎么办?”保安队长回头道。
他话音一落,队员瞪大眼睛,视线往下,颤抖得下巴都合不上,说出来的话一个音节颤三下。
“队队队长,它它它钻进去了~”
保安队长转头一看,人脸果然不见了,他往下一瞄,门缝里还剩下一角苍白的皮肤。
“怎么办怎么办?”他自己也慌乱起来。
“叫人!快叫人呐,打电话给院长!”队员高声喊道。
房间里,白雨茉捂在被子里无声流泪。
她平时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从小被家里人娇生惯养长大,巴掌大的老鼠都没见过,何时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听见门外保安的叫喊声,她闭紧眼睛,眼泪哗哗直流,趴跪在被子里抖到肌肉酸痛,心跳如雷。
她知道人脸进来了,可她不敢掀开被子,只要身上还有遮挡,她就觉得有安全感。
“白雨茉,你出来呀~”
隔着被子,一道缥缈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寒气直往耳蜗里吹。
“白雨茉,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背上突然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沿着她的脊背滑行,一直滑到了她的后颈上。
哪怕隔着被子,森冷的感觉都那么清晰。
“啊!”白雨茉大叫起来,抖如筛糠,“没看见我看见!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开!呜呜呜……”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那道声音愈发逼近,除却飘忽的语调,的确有几分熟悉。
白雨茉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见过啊,你忘了吗?”人脸继续逼问。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白雨茉突然想起一个人。
“严娅童!”她哑着嗓子恨道,“是你在害我!”
“是我呀,呵呵呵呵~谁让你是左洛的女朋友呢,谁让你要跟我作对呢?”
白雨茉恨道:“就算我是左洛的女朋友又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你活得好好的,却想要毁我容!”
“不,我活得不好,”人脸轻轻说道,“我死了啊,是谁害死了我呢?”
“我没害你!”白雨茉哭哑着嗓子喊,“你找害死你的人去,别来找我!”
“就是你害的我,是你!你让我自卑,让我难堪,你抢走了我最爱的人,白雨茉,我要抢走你的脸!”
“你不是有一张了吗!”白雨茉压紧被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张不是我的。”
一股蛮横的几道掀起被子,将床上的人抖了出来,青灰色的手指抓住白雨茉的脖子,强迫她仰起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人脸贴了上去,与她鼻尖对鼻尖。
白雨茉惊恐地瞪大眼。
“看清楚了吗,这是你的脸啊~”人脸张开嘴皮,脸上笑出了波浪。
“不要,啊!”
人脸骤然反扣,贴合到白雨茉的脸上,细小的虫子钻入皮肤,迅速吸食皮肉,一点点变长。
脸上先是传来一阵抓心挠肺的痒意,紧接着又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最后整个面孔都剧烈地撕痛起来,痛到白雨茉在床上打滚。
“不,不要,求求你啊不要——”
她抓着自己的脸,想把人皮撕下来,可皮肤抓烂了都拽不下来,那些虫子早已融进了她的肌肤之中。
白雨茉痛到绝望,她滚落到地上,看到床头桌上摆着医生开给她用来擦脸的杀菌消炎的药膏,立刻忍住剧痛爬起来,抓住药膏拧开,一股脑挤出来糊到了脸上。
冰凉感消逝后,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灼烧至全脸,就像拿了块烧红的烙铁在烫脸上皮肤一样。
一只只虫子掉了下来,白雨茉一看有用,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抹药。
“我的脸,我的脸,啊——”空气之中,半透明的鬼魂没有想到情况居然会发展成这样,不甘地怒吼起来。
白雨茉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又红又烂,半死不活的虫子挂在脸上细密的孔洞里,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长满了白虫的面包。
她抬起头,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愤愤地说:“我的脸只能是我的,就算烂掉也不会给你!”
“我的脸——”空气中忽然一静,怒吼的鬼魂没了声息。
白雨茉抓着药膏往外跑,她就不信,药房没有药能治这寄生虫!
明心实验室里,放在玻璃柜里的小镜子震动起来,玻璃镜面碎成了渣,一抹绯红的蝶影飞了出来,一眨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