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眼前骤然一黑,难以言喻的痛麻滞后地传遍全身,苏琴躺在地上,几乎以为自己死了。
她一动不动,许哲却不会放过她,仗着附身的男人力气大,又一把把她抓了起来,举到空中,嘴角露出一抹癫狂的笑。
“怎么藏起来了呢,出来,我们姐妹俩也好叙叙旧啊。”
他有力的指节扣住了苏琴的喉咙,手指缓缓用力,一点一点的收拢。
“许哲!”
苏琴慌了,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许哲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黑沉一片:“不出来是吧,我把她掐死,看你还能藏在哪里!”
那双手猛地加大力道,苏琴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骨摩擦的声音,氧气被迅速抽离体内,她翻着白眼,口齿含糊地叫着谁的名字。
许哲手洗松,耳朵凑近了一些,喉咙里发出沙哑尖利的女人声音:“你在叫谁,嗯?”
“翡、翡音……救我……”
苏琴痛苦地喊,身体里却安静得过分,一点回应也没有。
翡音不是说会帮她的吗,她不是还说太奶奶也在她身上吗,为什么她都要死了,她们一个都没出现。
“翡音……”
苏琴哑着嗓子,声音越来越小。
“翡音?”许哲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翡音是谁?”
他又凑近了一些,想听清楚苏琴在说什么,不料苏琴突然张开嘴,朝他耳朵咬了下去,用力之狠,半个耳朵都咬了下来,鲜血溅了她一脸。
“啊!”许哲手一松,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恶狠狠地盯着苏琴,“敢咬我,狗东西!”
附身之后,活人的痛觉会和死人同步,她是真的被咬痛了。
苏琴彻底激怒了她,许哲的身体软趴趴地倒下,长长的黑影从他身体里飞了出来,又长又细的双臂挥向苏琴,漆黑的手指冒着毒烟。
黑影扑到身前,苏琴抛出冥水珠,声线骤然拔高,念出最后一句咒语:“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光芒大盛,臭口鬼黑黑的身体被金光寸寸割裂,化作数缕黑烟,飘向冥水珠,刺耳的鬼哭声响彻云霄。
“对不起了,大太奶奶。”苏琴收回冥水珠,对着空气鞠了一躬。
许哲的身体还躺在地上,她赶紧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阿哲,醒醒,阿哲?”
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苏琴没办法,只能先把他拖到靠墙的地方,自己往楼上走去。
“你刚刚做得很好。”翡音突然出声了。
苏琴听到她的声音,忙道:“刚刚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叫都不答应。”
翡音却是语气凝重地回答:“我一直都在,刚刚我只是在试探,看看恶鬼的残魂在不在他体内,如果发现我在,恶鬼是不会出现的。”
可惜,许哲身上只有一只虚弱的臭口鬼,苏琴一念咒就就收走了。
按理说,六十年鬼龄的臭口鬼实力不会这么低才对。
翡音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郁闷。
暮山结界排斥一切外来鬼神,她在这里处处受限,哪怕是躲在苏琴身体里,灵气也在不停地泄露,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陷入沉睡期。
她等了几千年才等到这一天,不论说什么也要把这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苏琴,你听我说,”翡音郑重地告诉苏琴,“你父母和你妹妹三人之中,定然有一人是恶鬼残魂化身,与臭口鬼不同,恶鬼实力强大,非咒语能收服,一旦遇到它,你就吞下冥水珠,往河边跑。”
“吞、吞下冥水珠?”苏琴惊恐地看着手里已有鸡蛋大小的乌黑色珠子,这里面可都是臭口鬼的怨气啊,她吞下去不会变成鬼吗?
翡音能听到苏琴的心声,立刻回道:“就是要变成鬼。放心,你是活人,不会变成真正的鬼,只是在恶鬼眼里,你也是只鬼而已。”
这样做不仅可以保命,还可以跟恶鬼争夺鬼力,如果能把恶鬼吞噬掉就更好了。
“恶鬼趁潭底封印破损断尾求生,这眼珠是它故意舍弃掉的,我把它炼成了法器,只可单方面吸收净化鬼气,不会感染你。”
要是恶鬼还有神智,看见自己的眼珠子被做成了法器,怕是要气疯。
苏琴听懂了,冥水珠对她百利无一害,必要时吞下去可以保命。
等会儿再发生刚刚那种情况,就算翡音不回应她,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上了二楼。
他们家没有村长家那么有钱,修不起小别墅,只能修一个二层小洋楼。
二楼有三间卧室,一间客厅,和两个卫生间,房间少,她可以挨个查看。
楼梯旁的卫生间没人,客厅里也没人,三间卧房的门都开着,苏琴一一看过去,都是空的。
“怎么会?”她一脸不可置信,难道他们出去了?
翡音提醒:“在楼上。”
楼上?
苏琴陡然一惊,楼上是天台啊,还没有装护栏呢。
她立刻踩上楼梯,速度飞快地跑上了天台。
天幕灰暗,沉沉地压在头顶,风呼呼地吹过,几乎要把人刮起来。
苏琴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觑着眼睛看过去,天台边上,两大一小三个人的身影摇摇欲坠,半个身体都探进了空中。
楼下是石基,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残。
“爸!妈!茜茜!”风迷了眼睛,苏琴扯着嗓子喊,“快过来,不要站在那儿!”
三人缓缓转身,苏父苏母眼中流下两行黑泪,圆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恐万状。
苏茜小脸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招手:“来,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风太大,苏琴一个趔趄,扶着墙站稳,后背贴着墙面:“不要,茜茜,不,大姑婆,你放过我们吧!”
苏茜露出一个难过的笑:“谁来放过我?”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隐隐约约,苏琴看到了两重人影,在苏茜的身前,还站着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
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大人衣服,露出来的手上满是伤痕,小小的孩子瘦得惊人,衣服穿在她身上,跟晾在竹竿上一样。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脸上没有一点肉,跟身后脸颊饱满的茜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呜咽着,天台上的水泥地一片惨白,仿佛山上那块寸草不生的石崖。
恍惚间,苏琴开始幻听了。
“爹爹,我们要去哪儿呀?”
“爹带你去山上玩,你听话别动。”
话音落下,她看到了一幅幻象。
小小的孩子束手束脚地蹲在竹编的背篼里,听了爸爸的话一动不动。
爸爸说,要带她去玩,她今天不用做家务了,也不用带弟弟,爸爸只带她一个人玩。
山路陡峭,男人背着她爬上山头,汗流浃背却始终一声不吭。
“爹爹,你要不要歇会儿啊?”小女孩柔柔地问。
男人望了一眼天色,又低下头,天快黑了,哪里能歇。
“爹爹,我们还没到吗?”
女孩伸长脖子,往前面看。
“别动,到了,快到了。”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女孩于是蹲着不动,背篼又窄又小,她蹲得好难受,而且,她肚子饿了。
“爹爹,我好饿,我今天只吃了一个烧洋芋。”
她咽着唾沫,因为胃痛,嘴里不断分泌口水。
烧洋芋只有她的拳头那么大,她连皮带灰地啃了,还是饿。
天不下雨,太阳暴晒,最近在闹饥荒呀,山上的草根树皮都被挖没了,光秃秃的一片,去哪里找吃的。
昨天她找了一天都没找到野菜,被娘打了一顿,牙都打掉了,今天脸还是肿的呢。
风声小了,天际一缕霞光红得惊心动魄,她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很美,搁在几十年后是可以用来写诗的存在,她只知道,明天又是个大晴天,不会下雨了。
男人停下了,也望着天边看。
“爹爹,到了吗?”女孩等了等,并没有被父亲放下来,于是出声问。
“到了。”男人声音沙哑,他又往崖边走了几步,往下看,深深的悬崖,看不清崖底是哪里。
“爹爹?”女孩也看到了悬崖,心里升起深深的疑惑。
来这里干嘛呀?
下一秒,她就知道打答案了。
父亲放下背篼,并没有让她出来,而是双手抓住背篼用力一提,端着她扔下了悬崖。
一句话都没说,她都还没看清父亲的脸,就被扔了下去。
悬崖下面是哪里呢,以前她总是疑惑这个问题,后来她知道了,是小河啊,是她经常去洗衣服的那条小河啊。
只不过,她落在了小河的下半段而已。
那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河道弯弯曲曲,到处都是大石头,她的身体先是摔到大石头上,又高高地弹起来,落进水里,最后沉到了水底。
【作者题外话】: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写这个情节,因为这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比故事幸运的是,大老婆没有自杀,而是改嫁了,小女孩也没有死,她被父亲用背篼背着要扔下去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了,一个奶奶救下了小女孩,把她养大。她们两个都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