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大人家出来后, 京城天空上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徐大人的家安置在京城玄武街的状元巷, 状元巷, 顾名思义, 里面住的每一户人家祖上或是现在家中都出过状元, 住这条街的人走在大街上比京城其他老百姓都要傲气的多, 主要是因为能住进去的人, 都是亲由皇帝批准的。
因为每一届殿试后, 皇帝都会在状元巷赐一座宅院给新科状元, 以示隆恩。
谢行俭裹紧外袍, 伫立在风雪交加的京城大街上, 回首望着一栋栋雕梁画栋的状元宅院, 心情激动澎湃。
状元巷, 红瓦楼,巷道外连着的便是京城最为繁华的玄武街,今天雪下的很大,然而玄武街上行人依旧摩肩擦踵。
谢行俭沿着玄武街先去了一趟京兆府, 刚刚好居三从里头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位官差。
居三站在京兆府大门口笑对着谢行俭眨眨眼,嘴巴撇向身边的官差, 大意是他不能跟谢行俭一道回去。
谢行俭见居三神色轻松, 便知居三并没有在京兆府受委屈。
因为中间隔着官差,所以两人中途并没有言语交谈,直到回到小客栈后,官差让居三进去收拾包裹, 谢行俭这才逮住机会和居三说话。
居三和客栈的其他打手一起挤在客栈后院的过道小屋里,屋外的大雪将房屋的亮瓦给遮挡的严严实实,三人进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一丝光,里头漆黑一片。
居三哆哆嗦嗦的点着壁挂上的蜡烛台,谢行俭和王多麦这才看清屋内的状况。
居三收捡包裹,谢行俭追问道,“上面是怎么安排你的,今天你就要去城郊营地住吗?”
居三点头,“官爷看到徐大人的面上,并没有为难于我,只叫我收拾收拾搬去城郊营,小公子,你放心,官爷说城郊营条件好的很,每天还有专门的人施粥布饭……”
王多麦将两身棉衣包裹抛给居三,“表弟说北疆冷,你且带点衣服过去御寒,切记人在外不露财,你穿棉衣时别忘了再外面套一件衣服包着,那些难民若是看你穿的好,联手扒你衣服的事,他们是能做的出来的。”
居三不好意思的接下,跟谢行俭保证道,“小公子,您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从北疆回来,我再报答您。”
谢行俭拍拍居三宽厚的肩膀,淡笑道,“我差点害了你,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等去了北疆,别闷声吃苦,有些活能躲就躲,别人家给你一个笑脸,你就将人家奉为座上宾,说句不好听的,这次你好在是碰上了我,若是碰上歹人,早就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居三挠挠头,“我饭量大,没人要的……”
王多麦心直口快道,“怎么没人要,深山烧窑的就缺你这样实心眼的力气人。”
居三嘿嘿笑。
谢行俭叮嘱道,“此行派去北疆的官差中有徐大人的人,你若是有事便可去找他帮忙。”
“多谢小公子。”居三热泪盈眶,“还要多谢徐大人,劳他操.心……”
居三还想说些什么,无奈门外官差等的不耐烦开始催人,没办法三人就此分离。
虽然认识居三才一天的功夫,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行俭觉得两人之间特别合拍,居三走后,谢行俭心里还空落落的一阵阵难受。
外面的雪花下的愈来愈大,周围客房的人冷的在屋里来回跺脚取暖,噔噔噔的声响此起彼伏,听得谢行俭心烦意乱。
王多麦又去掌柜的那讨要了几根木炭过来,燃旺后,两人围着火炉边磕着山货吃食边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室内温度慢慢攀高,两人遂脱下厚重的外袍。
“居三就这样突然走了,总感觉不真实。”王多麦感慨,“昨儿才认识呢……”
“他去北疆呆三个月,对他而言是解放。”谢行俭如实道。
“解放?”王多麦困惑嘟囔。
谢行俭意识到自己说了上辈子的话,只好含糊其辞的掩饰过去。
“徐大人说了,去北疆三个月,是朝廷做做样子,惩治这些难民是势在必行的,不然以后难民都肆无忌惮的往京城涌,京城岂不是乱了套?”
“居三说三个月后来找你,他能来京城吗?”王多麦问。
“说不准。”谢行俭道,“还要看居三这三个月的表现,并不是所有的难民都有机会再回到京城,有些会被官府遣送原籍,或是运往其他地方重新开荒定居。”
居三的话题太过沉重,两人说了会就不再提了,隔壁客房的木炭似乎又烧完了,住店的人不停的跺脚,左边房跺完,右边房跺,谢行俭被恼的气息一滞。
王多麦无奈道,“今日气温骤降,大雪飘飘的,客栈取暖的木炭用的快,咱们这小半娄木炭还是我手快抢来的,诶。”
“咱们还是赶紧把住房定下来吧。”谢行俭说干就干,“眼下天还没黑,我们去一趟城郊怎么样?”
“好啊!”王多麦抓起衣服往身上穿,“瞧着雪越下越大,明天过去怕是路都被堵死了。”
两人披好大氅,举着油纸伞一路往城郊走去。
地面上早已是白茫茫一片,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夜色降临才赶到城郊区。
着人打听后,谢行俭敲响了中人的家门。
中人姓吴,见到谢行俭冒雪而来,连忙将人迎进屋。
吴中人祖辈都是京城人,早年丧妻,家中有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已经娶妻成家,家中尚且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儿。
谢行俭和王多麦进门后,吴中人热情的招呼他们换鞋,两人的鞋子早已被雪水浸湿,谢行俭见吴中人拿出干净的棉鞋,也没推迟就换上了,只说家中棉鞋少,等会脚下这双就让他买走吧。
谢行俭瞧着这鞋是崭新的,他穿了总归是不好意思,所以才开口说花钱买下。
吴中人哈哈大笑,“鞋不值几个银子,都是小女平日闲着瞎做给我的,您随便穿。”
一听是女儿孝敬爹的,谢行俭便笑得说出一堆好话夸赞,吴中人听得飘飘然。
“小公子想买北边那座院子?”吴中人问。
吴中人口中的北边院子就是那个一千五百两的破烂院儿。
谢行俭闻言没有立即点头,模棱两可道,“是要买个宅院住下,这边房子多吗?”
吴中人愣了一下,立马笑道,“多是多,只不过都没北边那座便宜,其他的出一千五百两是决计买不下来的。”
见谢行俭不动声色地听着,吴中人试探道,“不知小公子在京中是做何事?”
“求学。”谢行俭言简意赅道。
“嗨!”吴中人拍手大笑,“难怪大雪天跑过来,这几天啊,我家来了不少读书人,都是来打听房屋的,小公子,我可不是诓你,您再不买,这城郊边的院子就快被抢没了。”
谢行俭但笑不语,吴中人打量他不懂事呢,一千五百两的房子,外地的穷书生有几个能买得起,再说城郊地处偏僻,房屋怎么可能卖光。
谢行俭嘴角扬了扬,“您呢,也别说一千五百两了,您看我大雪天的过来,确实是诚心想在您这买,你给个价,我掂量掂量,合适咱今个就定下,您说呢?”
“马上定下?”吴中人瞪大眼问。
谢行俭挑眉,“这就要看您出的价钱合不合我的胃口了……”
吴中人闻言陷入沉思。
“一千四百五十两,小公子觉得……”
谢行俭伸手打断吴中人的话,“得嘞,五十两我搁您这磨叽半天干什么?”
“五十两可不少了!”吴中人信誓旦旦的道,“小公子不信去周围问问,哪家哪户不值个千八百银子,我瞧着两位是外地来的,这才免五十两……”
谢行俭笑着不反驳,作势换鞋往外走,吴中人急了。
“怎么了这是?小公子不买了?”
谢行俭脱鞋的动作一顿,抬头道,“您也说周围是千八百两银子,给我这个外地人就要一千四百五十两,太高了,我一个读书人哪里出的起,我还是去别去看看再说。”
“别啊,价钱好商量——”吴中人按住谢行俭的手,谄媚的笑道。
谢行俭顺着他的手又坐回椅子,吴中人见有戏,伸出三根手指晃晃。
“一千三百两,不能再少了!”
王多麦见砍了两百两,顿时心喜,谢行俭却按兵不动,顾左右而言他,“听说,朝廷将远洲府的难民安置在这附近?”
吴中人“啊”了一声,不知道谢行俭突然说这个干吗。
“确实有此事——”
“我来的路上,探头瞧了一眼您说的北边院子,似乎里面不像长年无人居住的样子啊,门檐下有生过火的印记……”
吴中人脸色大变,急急道,“里头屋子我锁的好好的,确实一年多没住过人,至于小公子说的生火……”
吴中人大怒,“定是那些难民初入京城没地呆,便半夜爬墙偷摸进了院子!”
谢行俭闻言,突然一改之前的和煦表情,下巴一昂傲慢无礼的冷笑,“难民各个龌龊不堪,他们夜闯私宅就不怕脏了地吗?我一个读书人住进去,哪里还能静下心读书,真叫人心烦。”
王多麦和吴中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谢行俭如此瞧不起难民,震惊过后,王多麦小声道,“表弟,你这么说不妥吧,居三他不也是……再说难民无地隔风挡雨,在院子里生个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多麦越这么劝说,谢行俭越火冒三丈,当即脱下棉鞋换上自己原来的鞋子,昂声道,“我堂堂一届读书人,怎可与这等污秽之人同呆一个屋檐,这房子我不买便是,省的以后看着糟心受罪。”
吴中人这次真的变了脸色,北边那院子搁他手上放了有一年多了,再不卖出去,他怕是要血本无归。
其实吴中人压根就不是什么房屋中人,北方院子原就是他从别人手里买回家的,本来打算捣拾捣拾给小儿子做新房,谁料儿子嫌弃地段偏僻,非要重新买。
吴中人无奈,只好当了祖传玉佩给小儿子重新买了一处宅院,如今当期在即,如果还没有凑齐银子,当铺的祖传宝玉可就赎不回来了。
想了想,吴中人只好被迫充当房屋中人,想将北边那栋空院子给卖出去,好去偿还当铺的银子。
这些天,上门询问的人很多,然而没有一个愿意买,好不容易盼到谢行俭,吴中人怎么可能再让人跑掉。
“一千两!”吴中人咬牙道。
谢行俭不理睬,怒气冲冲的穿好鞋子就往外面走。
王多麦拉住谢行俭,劝道,“表弟,人家都降到一千两了,要不咱就买下吧。”
吴中人跟着凑上前拱手,“小公子,一千两可不高了,您……”
然而,谢行俭依旧紧抓着难民生火的事不放,“呸,表哥,要买你买,反正我不出一分钱,这样的房子,我也不愿住,晦气!”
说着,撑着伞头也不回的出了吴中人家。
后头的王多麦气的一跳三丈高,大吼道,“人家不就在屋檐生了火吗,又没进屋,你嫌弃个什么劲!”
吴中人梗着脖子老粗老红,叹气道,“这都什么事哟,读书人清高不愿与难民同住一个屋檐,这我能理解,可人家不过是进去躲雨生个火就走了,能有多脏?”
王多麦踮着脚见谢行俭消失在雪幕中,急忙跟着换鞋追上去。
吴中人慌忙拉住王多麦的手,“真不买啦?才一千两呢!”
“一千两怎么了,我表弟他不乐意住,就算你给我八百两,我都要考虑考虑!”
“八百就八两,”吴中人狠了狠心。
“真的?”王多麦嘴角抽了抽,“真愿意卖给我?一口价八百两?”
吴中人点点头,心痛的难以呼吸,“我说八百就八百……”
王多麦当即拍板,从怀里掏出八张银票,笑道,“银子在这,您点点看!”
吴中人猛地看到八张银票有些呆愣,“那你表弟咋办,他不是嫌弃……”
王多麦摆摆手,“回头我劝劝他,这大冷天的,他总不会傻到有屋子不住非要住外头吧?”
吴中人点头应是,捏着手中轻飘飘的银票,吴中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千五百两的房子就这样被他对半卖了出去。
这时,一直躲在远处偷看的吴中人女儿端送茶水过来。
“爹,那位公子可是买了咱家的院子?”吴梅花娇滴滴的开口,脸色红晕晕的。
吴中人还沉浸在八百两的梦幻中,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变化。
吴中人深吸了一口烟,又看了一眼八百两,突然跳坐起来,吓的羞红脸的吴梅花脸色陡然惨白。
“爹,您怎么了这是?”
吴中人愤恨的将手中的八百两往桌上一扔,憋屈道,“能怎么,你爹活了大半百,今个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给坑了一把!”
“什么嫌弃,什么晦气!”吴中人桌子拍的啪啪响,“不过是演一场红白脸戏给老子看罢了!”
“不行,明日我定要退了这钱,衙门红契我不盖手印,那房子照样还是我的!”
吴梅花脑中浮出谢行俭那张俊俏的脸,闻言立马按住吴中人,娇羞道,“爹,差几百两的银子罢了,不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那谢公子都说了,他是来京城国子监求学的书生,爹,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岂是一般人能进的?”
吴中人一听女儿这般说,怒气消散了些,吴梅花继续道,“几百两,就当咱们送个人情给谢公子,女儿瞧着谢公子人不错,以后定能一举高中,到那时候,爹再提及这几百两,谢公子肯定对您心存感激,几百两就能引得新科进士与您交好,求之不得的好事,您这会子该高兴才对!”
吴中人脑子还没转过弯,只见吴梅花云娇雨怯的垂着脑袋,拉长音调撒娇,“爹,女儿过两年就要及笈,到时候您替女儿向谢公子……”
话说一半,吴中人恍然大悟,“梅儿难不成看上了刚才那个读书人?姓谢的小子狡猾的很,你还是死了心吧,爹不同意你与他……”
吴梅花嘟着嘴不依,“谢公子怎么狡猾了,人家不过是为了省银子才想出这招,连爹您都被忽悠过去了,可见谢公子厉害。”
谢行俭长相端正,谈吐不雅,吴中人刚开始也很看好,只不过吴中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女儿喜爱的很,吴中人被求的没办法,只好吃一次亏,想着等日后谢行俭成了他的女婿,他再回头与谢行俭好好算算这笔账。
*
谢行俭停靠在大树下等王多麦,他还不知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人贴上女婿的标签。
不一会儿,王多麦就笑着跑过来。
“表弟,你真是料事如神,就你这招,竟然一下子撸掉七百两!”
谢行俭跺跺冻僵的脚趾,“回去再说吧,他房契给你了没?”
王多麦点头,“给了,我贴身收好了。”
谢行俭下意识的就往王多麦的裤.裆看,王多麦哑然,失笑道,“这回没藏那……”
“吴中人可恼了?”
王多麦摇头,“我拿了房契就走,他恐怕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子怕是……若他明日不跟咱们去官府换红契,那咱们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谢行俭疾步往回头,“不会,你开口八百两他都愿意卖,说明他要么急着用钱所以才着急脱手,要么就是北边那院子实在难以卖出,闲置着也没用。”
“我估计是没钱使。”王多麦道,“我一掏出银票,他立马就按了手印将房契给我了。”
“明天还是你出面,”谢行俭道,“即便他回了神知道咱俩在忽悠他,你也千万别出声,就装作不知情,看他怎么说。”
第二天一早,王多麦再次找上吴中人,吴中人面色虽不好看,但一想到女儿的话,吴中人忍气吞声的跟着王多麦去衙门换了红契。
从此刻起,城郊北边这座破院儿就真正的归属于谢行俭了。
除了给吴中人的八百两,衙门打点还花了二十多两,再加上纳的地契等税,一共花出去八百五十两左右。
待谢行俭拿到地契,开心的手都在抖,执起笔在家书中添上一句,将他在京城买房的事一并写上。
有了房,谢行俭立马去请人帮忙装修院子,那座院子他去吴中人家之前站在墙头仔细的观察过,院子不大,比他爹在雁平县买的要小,不过面积虽小,该有的房间一样都没落下。
院子三面都建有房屋,谢行俭拿着从吴中人身上取来的钥匙,将院内的房屋全部打开通风。
他数了数,一共六间房,东西厢房、两个小耳房外加一个正厅,开院门的那侧墙立着个小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行俭对这宅院非常满意。
屋子里的家具破破烂烂的,谢行俭全让人搬了出来,然后租了辆马车将小客栈里的东西搬了过来。
院子里,木匠、瓦匠迎着风雪帮他们堆砌院墙,屋内,表兄弟俩则换上轻便的衣裳烧热水开始收拾屋子。
六间房子收拾起来不难,难的是外面的院墙,这座宅子里面不算太破,除了正厅墙壁有几道裂缝,其余的看上去都有七成新。
谢行俭国子监开课后,外面的院墙只修好了一半,京城的雨雪下下停停,工匠们也没法子糊泥,好在过了两天后,大雪停了,工匠们立马抓紧时间糊墙泥。
院墙的事全程交给王多麦监督,谢行俭则将心思全花在读书上。
开课前,他将报道时,助教先生们建议读的书籍买了回来,趁着这两天空闲读一读。
除了温书外,谢行俭还打听跑了一趟韩夫子家,可惜,韩夫子家大门紧闭,问旁边的人都说不清楚,谢行俭只好原路返回。
他如今住的地方在京城郊区北边,去国子监要绕半个京城,谢行俭不得不早早的起床。
冬阳斜挂天空,街道上的雪早已被铲除干净,为了避免总是在大街上碰上官员要下跪行礼,谢行俭特意选了一条直通国子监的窄巷子路,虽然比走主街要绕一些,但总比一路跪到国子监湿了裤腿要好。
到了国子监门口,谢行俭不由的减缓脚下的速度,端正身体昂首挺胸的走过去。
“木鸿兄——”巧的很,一进门就碰上了等候多时的钟木鸿。
钟木鸿捏着手中的书,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是谢行俭,慌忙背起书箱走过来。
瞥了一眼称颂馆大门,钟木鸿抱怨道:“其他五馆早已有人过来开门,唯独称颂馆……你放眼瞧瞧,除了咱俩,其他人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称颂馆位于国子监西北角,光看位置就知道,称颂馆在国子监不太受待见。
谢行俭之前跟人打听过,大家说主管称颂馆的司业性子古板,时常得罪祭酒大人,因而祭酒大人一怒之下冷落称颂馆,称颂馆没了祭酒大人的支持,久而久之就成了国子监中的‘冷宫’。
两人搓着手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学子走过来,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是今年各地的优监生。
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姗姗来迟的助教先生这才拿着钥匙过来开门,突然,称颂馆的老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唰的一下涌进了院内。
与此同时,国子监院中心的鸣钟敲响,谢行俭摇头叹息,他们真是一分一秒不差,踩着上课铃入学堂。
助教先生明显昨夜没睡好,才刚坐下就一连打了五个哈气。
谢行俭和钟木鸿见状,面面相觑。
谢行俭和钟木鸿坐在一块,望着助教先生迷茫的小眼睛,他顿感这节课怕是学不到什么内容了。
果然不出谢行俭所料。
不止这一节课,谢行俭觉得是在虚度光阴,整个上午,助教先生除了刚开始叫他们这些优监生与老生问候一番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助教裹着小被子,缩在躺椅上酣然入睡去了。
对,没错,助教还自带了一套薄薄的小被子。
谢行俭听到助教时不时发出的呼噜声,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吃中饭时,谢行俭对着钟木鸿好一顿吐槽。
“若天天都像今天这样挥霍时间,咱们还不如呆在家里读书。”谢行俭气道。
钟木鸿慢慢嚼着口中的馒头,怔松道:“我来国子监之前,同窗都说国子监如何如何的好,却也没想过会是这般……玩乐。”
“助教都带头睡觉,底下能有几个自律看书的?”谢行俭叹气,碗里焦香的鱼肉焖饭吃下来他都觉得淡然无味。
钟木鸿猛灌了一口热水将喉咙里的馒头咽下去,顿了顿道:“咱们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国子监不像县学有岁考,倘若日日都这样颓废,咱们的学问不说上涨,过不了多久,倒退回去都说不准。”
“可不是嘛,我几个好友还在老家应试国子监,若他们得知我学问退步,可不得笑话我……”
“我们登州县学前些年还出过状元,我来京城前,同窗们还恭喜我,说进了国子监离状元之位就更近了一步,哼,依我看呐,在这称颂馆呆一年半载,别说是考状元,连举人考起来都玄乎的很。”
忽然,身后有人捂着嘴呵呵笑倒在椅子上。
谢行俭和钟木鸿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华衣少年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指着谢、钟二人,一脸傲色的对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嚷嚷:“你们听听,称颂馆的学生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考状元,难不成这状元能从天下掉下来?亦或是大街上随便都能拣着?”
华衣少年说完后,又扶着桌背笑着前仰后合。
“人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两进称颂馆难不成是想吃状元肉?哈哈哈哈……”
旁边桌子围坐的一堆人都拿着看好戏的眼神注视着谢行俭和钟木鸿。
谢行俭一上午的时间都被助教耽误,他心情本就不舒服,这些人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他的怒火上。
他猛的上前掀翻华衣少年的桌子,脸色一沉,目光中露出凶恶,“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要笑回家笑去!”
他咬着牙,掷地有声的吼道:“称颂馆怎么了?称颂馆就不配考状元吗?即便配不上,也轮不到你来笑话!”
面前的一帮人被谢行俭一席话骂的愣愣的,华衣少年最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跳出来拎住谢行俭的衣领。
“哪来的穷小子,敢在我面前横,我今日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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