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嚎啕哭声、大人的惶恐尖叫交织在一起,顷刻间划破夜幕。
凭空的一道霹雳横扫天际, 尚在屋里的人犹如惊弓之鸟, 撒着脚丫忙不迭的往外逃。
大地像是在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似的, 动了一下就没了声响, 小巷街的老百姓吓得纷纷抱团。
“这是咋啦?”有人惶恐不安的求问。
“这是地龙翻身——”尾随而出的几个老人扑通一下,趔趔趄趄的趴在地上磕头,嘴里惴惴不安的嚷嚷,“上苍息怒啊——息怒啊——”边说边拽着身边的年轻人往下跪。
“还不赶紧跪下!”老人冷着脸呵斥。
一群年轻人闻言面如死灰, 弯着腿跪倒在地,学着老人的姿态使劲磕头。
此等迷信行为看得谢行俭直皱眉,他冷眼看着, 讥笑道,“地龙翻身是天灾,岂是你们做这些无用功, 说停就能停的?”
说着上前拉人起来,镇定的交代,“大家赶紧找个空旷的地方呆着, 都挤在巷口有什么用!等会地动还——”
“放肆!”老人猛的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珠像染了毒液一般, 狠狠的瞪着谢行俭, 怒骂道,“你个黄口小儿,天威森严岂容你藐视!还不赶紧给我退下,省着等会胡言乱语惹恼上天, 到时候还连累我等!”
“地龙翻身,那可是百年不得见上一回,如今.......这肯定是上天在惩罚我们啊!咱们不能再惹怒天神,不然死的更快!”跪趴在地上的老人又哭又喊。
“对对对,赶紧求老天爷帮帮忙,收了怒气。”
他们的哭喊声令一部分人信以为真。
谢行俭瞬间变脸,厉声道,“您想跪就跪,小子拦不住您,可眼下明明就是天灾,非扯什么上天发怒,简直可笑!”
说着,谢行俭指着地上四处逃窜的老鼠团,毫不客气的对着跪倒在地的众人训斥道,“都瞪大眼睛好好瞧瞧,大鼠叼着小鼠跑,这难道不是上天在暗示你们抓紧逃生吗?”
“上天已经出手救过你们一次,你们尚且不知足,难道还指望着老天爷再次出手相救?要说藐视天威的,我看是你们!”
“人命关天之际,我没功夫和你们开玩笑,想活命的就赶紧起来找空地呆着,要不然,等会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
谢行俭说完,看都不看老人们一眼,直接叫上他爹和赵广慎他们离开此地。
之前和谢行俭一起吃羊腿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小步子紧紧跟着谢行俭一伙人,见窄巷口的人面色犹豫,急的停住脚劝道,“赶紧走吧,人家是读书人,见识多,听他的准没错。”
说完,双手环邀着两个孩子匆匆的逃离此地。
空气霎时安静,一些心思摇摆的年轻人咬咬牙站起来,拽着家人朝着谢行俭的方向跑。
跪地祈福的老人们对谢行俭的一番话充耳不闻,剩下的年轻人唯唯诺诺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当踌躇不定时,突然地面急速震动,结实的道路瞬间裂开。
顷刻间,小巷口附近的房屋接二连三的坍陷,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身后的建筑物以摧枯拉朽之势,化成一片废墟。
漫天的灰尘洋洋洒洒,刚才还犹豫着离开的几人恨不得此刻后背长出翅膀,能带着他们飞出困境。
可惜,已经晚了。
窄小的巷口被塌落的房屋废墟哐当一下砸个正着,躲在里面的人哭喊一片,甚至还来不及张嘴呐喊求救,一瞬息之间就被埋的无影无踪。
巨大的声响引得谢行俭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却见小巷道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入眼的是一片废墟环绕。
路边摊上的照明火把被撞翻扑倒在地,火焰迅速吞咽光周围被震断的树丫,干燥的空气使得两侧街道很快掀起燎然之势。
逃跑的百姓们除了要小心的避开随时掉下来的瓦砾砖块,还要避开熊熊的火苗。
谢行俭眉目紧锁,奔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小宝——”跑着跑着,谢长义骤然发现身侧的小儿子不见人影,连忙四处寻找谢行俭的行踪。
这一看,可把谢长义气坏了,小儿子竟然反着往小巷口跑。
望着满大街四处逃窜的老百姓,谢长义当下顾不上许多,立马使出吃奶的劲头猛的扎进来时的路。
地震一次比一次来的紧促剧烈,谢行俭脱下外衫紧紧的裹住脑袋,弓着身子奔向巷口。
巷口外面被一颗连根拔起的粗树干死死的抵着,谢行俭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哭声和哀嚎声。
树干足有两人环抱那么粗,谢行俭根本挪不开它,一时间他急的额头直冒汗。
地震翻腾一场后,眼下动静似乎小了不少,谢行俭跑到路口伸手拦人,指着巷道放声大喊,“那里还有人没出来,过来帮帮忙——”
众人低着头只顾着往主街跑,哪里会留意谢行俭的呼喊。
由于骚动的人群太多太多,地上的灰尘被踩得漫天飞舞,谢行俭呛的直咳,他赶紧撕下衣角做成简便的口罩护住口鼻,站在路口依旧不死心的拦人求助。
后头追来的谢长义看到这一幕,失声大叫,“小宝!”
谢行俭乍然回头。
“赶紧跟爹离开这,这里危险的很。”谢长义说话的声音开始哆嗦,情急之下直接拽着谢行俭往外拖,边拖边骂,“你是有主意的孩子,爹一直都晓得,可你不能乱来!你要是有啥三长两短,我回家怎么跟你娘还有你大哥交代!”
“听爹的,别莽撞。”
“爹——”谢行俭不死心的探头往回看。
一波地震过去,原本热闹喧哗的主街充斥着各种叫喊声,时间似乎停留在那一瞬间,哭声、哀嚎声、求救声、咒骂声,声声嘈杂。
整条街像是一锅煮沸的热水,来往的老百姓烫红了脚掌,皆是抱头鼠窜,仓皇出逃。
恍惚间,谢行俭似是感应到小巷口那边传来呼救的动静,他紧紧抓着他爹的手,激动万分道,“爹,我没听错,咱们住的那条巷子还有人活着。”
谢长义眼睛在近乎废墟的小巷口以及宽广的主街之间来回挣扎,然而,内心急迫想离开的心情被小儿子祈盼无助的眼神给一下击的溃散。
谢长义紧了紧拳头,眼一闭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他大手一挥,扯住远处逃跑的几个壮汉,将小巷口的情况快速的说了一通。
可惜,生死关头,没人愿意站出来帮忙。
就在谢行俭徒感绝望的瞬间,一声急促悦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俭弟。”
罗郁卓领着一小队劲衣壮男飞奔而至。
“卓兄。”谢行俭顾不上探究罗郁卓当下为何出现在此,急急的请他出手帮着挪树干。
罗郁卓讶然,二话没说就指挥着手底下的人上前挪树。
人多力量大,‘嘿哟’的齐齐吆喝两声后,大树枝干被移至一旁,几人又奋力将堵住路口的大碎石土块搬开。
“呜呜——爹,娘”
巷口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里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男高音,谢行俭斜眼望过去,哭爹叫娘的是一个□□岁的小男孩,此时埋头撅着屁股,一只手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动弹不得。
“儿子至今还未娶亲,今日怕是要去了——”小男孩哑着嗓子哭喊。
领头帮忙的肌肉劲衣男举着火把,满脸黑线,刚想开口吐槽,却看到里头好几个被砸晕过去的人,便忍下毒舌,上前挖那些被碎石埋着的老百姓。
小男孩被抱出来的时候,仍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行俭伸头往里看,里面被埋的人除了哭泣的小男孩,其余人均被石头砸晕昏倒在地,有些严重的抬出来时,浑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一人背上一个。”罗郁卓冷静的命令武卫,又沉着脸对谢行俭道,“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闻言,谢行俭点头,几人火速的撤离现场。
时间点掐的相当准,他们前脚离开小巷口,一波余震接踵而至,轰隆隆的震动掀起屋顶的瓦砾,大量的碎渣残骸尤如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翻滚掉落下来时,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巷道瞬间湮没。
余震未停,众人不好顶风逃跑,谢行俭教大家蹲下身子,有序的朝空旷地带疏散。
待余震过去,一帮人等这才松了口气,罗郁卓带来的人中,有两个懂医术的,当下将那些伤的厉害的老百姓缓缓的放置到地上,随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粉给他们止血。
望着远处被毁的一干二净的巷口,幽幽醒来的老人们皆是沉默不语。
半晌,之前骂谢行俭骂的最凶的那位老人哑着嗓子,惭愧开口,“多谢诸位相救,小老儿无以为报......”说着拱手道谢。
罗郁卓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痞笑的指了指一旁抿唇不语的谢行俭,“我只是出人出力罢了,若要谢该谢俭弟。”
谢行俭偏头看过来,老人毫无血色的脸上羞赫一闪而过,即使如此,老人还是放下面子,恭敬认真的跟谢行俭道了声谢。
地上躺着的其他伤员一听是谢行俭救了他们,皆是不好意思的耷拉着脑袋。
还是在巷口痛哭流涕的小男孩站了出来,称呼谢行俭是活菩萨,学书生咬文嚼字的说些什么结草衔环,大恩致死不忘。
谢行俭浑不在意这些虚名,摆摆手坐倒在地闭目养神。
其实谢行俭也怕死,但让他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他上辈子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乡被地震毁的稀巴烂,生死攸关的时刻,是那些好心人顶着生命危险挖出了他们。
如今,他来到这陌生的时代,他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回报倾注到其他受害者的身上。
那种垂死挣扎中被人解救出来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当一个人身处困境桎梏不能脱身时,有人能朝你伸出一把救援之手意味着什么。
谢行俭在地上坐了好长时间,期间余震又席卷上来几次,好在震感越来越低。
随后,罗郁卓命人去附近打探消息,劲衣武卫不稍一会便带回了外面的消息。
“地龙想来是消停了,外面有官府衙役在负责灭火救人。”
听到有官府出来维护,众人担惊受怕的心终于落回肚子。
谢行俭解下头上包着的外衣,刚穿戴完毕,身后传来一道婉转清脆的女子声音。
“小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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