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结束。
一行太监宫女们撤下宴席, 荣妃挽着康熙的胳膊在院子里绕着圈消食。荣妃住的院子也不知上一任主人是谁, 沿着长廊种着几株松柏, 在廊下悬挂的宫灯映照下, 浓郁青翠的枝条相互搭错, 直上瓦墙上, 设计得颇为风雅。
草原上的温度随着太阳落山而骤降, 只逛了两个圈荣妃就拉着康熙扭身回了屋子里。
坐在软塌上, 康熙笑着示意荣妃坐在对面:“那一夜的棋咱们可下了一半, 今儿个继续?”
“万岁爷怎么还说这个!”荣妃嘀咕着。
“若是你赢一局, 朕就许你一个愿望!”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康熙脱口而出。说出口的下一秒康熙便有些后悔了, 可金口玉言, 说出的话岂能轻易反悔?
他抿着唇,瞧着眼前的荣妃长睫微颤,欢呼雀跃着:“真的吗?什么都可以吗?”
李嬷嬷和香韵有些紧张,整个室内骤然变得寂静, 进出的宫人们越发轻手轻脚, 生怕引起了主子们的注意。
康熙不自在的晃了晃身体,声音莫名有些干哑:“……你有什么愿望?”
“万岁爷!过几天的狩猎能不能带二格格也去?”荣妃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唉?”还以为会听到什么要求, 结果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康熙微微愣神,下一秒又扬起一个笑容:“朕这一回本来就要带大格格和二格格去狩猎场瞧瞧,算不上愿望——你没有其他的吗?朕记得你的两个幼弟如今也成人了,要不要提到朕身边做个二等侍卫?”
荣妃摇摇头:“臣妾家中兄弟皆愚钝, 阿玛自幼常说汇小流成江海,积跬步至千里,不求兄弟们一步登天,但求他们循序渐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能得一个兢兢业业,不务空名的评价即可。”
康熙目光定定落在荣妃面庞上,半响才微微一笑。
他倒是没想到吏部员外郎盖山竟是有所长见的,也难怪马佳图海去世之后,马佳氏没有能抬起大旗,有走下坡路的趋势,朝中却是无人弹劾,半点落井下石之意也无。
暗卫传来的信条或是梁九功随口说起的宫中趣闻中,都有不少人称荣妃愚笨,还有些低等宫妃自认聪明觉得若是能让她们成为四妃之一,定然能够……
可在朕眼里,这些人都不如荣妃来的明白。
康熙哑然失笑,摇摇头:“说起来,二等公诺敏是你的堂兄?”
荣妃迷惑的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臣妾家中女儿少,年幼时家中亲眷常来见面,几位堂兄堂弟也对臣妾极好。”
“那倒是好,之前让你安排伴读久久也没个下文,朕瞧着诺敏之子玛尔赛与胤祉年纪相仿,朕瞧着等回京以后就选入宫中给胤祉做个伴读。”
荣妃微微一愣,开口就要婉拒。
“你也别急着拒绝,胤祉先前两个伴读都是他自个儿挑选的。虽然是才华出众,不过出身毕竟是低了点,尤其是赫奕如今被朕调往学院内学习,身边只留下张北一个。”
康熙瞧出荣妃的意思,认认真真的解释道:“比起他的几个兄弟,胤祉身边的伴读已是最不起眼的了,挑个玛尔赛进去正好。”
比起先前的赫舍里赫奕或是张北来说,马佳玛尔赛的出身可是要好得多。荣妃想来康熙定然考虑周全,微微蹲福一礼:“那臣妾就代胤祉谢万岁爷恩典了!”
“行了,来下棋吧。”康熙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
“是。”荣妃大大方方的落座,将注意力转移到刚被宫人端上来的棋盘。
李嬷嬷和香韵相视一眼,眉眼间都带着笑意,香韵更是掀帘而出叮嘱着宫人上茶和点心,定要帮着主子将万岁爷留下才好!
不多时,只见宫女端着花梨木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三碟子小点心和茶水。香韵亲自用双手捧起托盘上的茶盏,一一摆在康熙与荣妃的眼前,茶香混杂着甜蜜的点心香味荡漾开来。
不过康熙和荣妃的注意力全然没有在这些上,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面前的棋盘。
康熙盘腿坐在软塌上,指尖捻着一枚棋子,嘴角带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地盯着面前的棋盘,漫不经心的落在棋盘上。
随后他微微抬头,瞧向一脸专注的荣妃:荣妃小脸已经皱成一团,对着棋盘那是苦思冥想,贝齿咬着唇瓣。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她也是想不出个究竟,只好气恼万分地瞪了康熙一眼。
可惜换来的却是康熙越发得意的笑容,无奈之下,荣妃只好羞恼地将棋子丢在棋盘上认输了事:“认输了!认输了!”
“这可又是朕赢了。”康熙眉飞色舞,眉眼间的得意那是掩不住的。
荣妃气哼哼的把头别到一边懒得理会康熙。
真是讨人厌!
康熙哈哈一笑,心情一阵大好。任由着梁九功上前整理着棋盘,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瞧着荣妃气鼓鼓的脸颊,将话题从棋盘上挪开:“今天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荣妃素来不喜欢争宠,更不要说今日还是到草原的头一天晚上。就算为了不留下把柄,她也不会追着拍马讨好才是,难不成这府上还有人敢给荣妃难看不成?
这才是康熙担忧并且暂时把国事放下,到荣妃这里用膳的缘故。
说着话,康熙抬头细细观察着荣妃的表情。见她杏眼圆睁,嘴唇微张的模样便知道是自己猜中了,他的面色逐渐严肃又追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咳咳。”荣妃坐立不安,她偷偷瞧了瞧康熙的表情越发是紧张不已,迟疑半响才缓缓开口:“事实上……”
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索性站起身转了个圈:“香韵!使人去把福晋们送来的东西带出来给万岁爷瞧一瞧!”
“是!”
香韵匆匆退下,这一边康熙也是来了兴致:“东西?若是蒙古王公送的就一概收下吧,他们可是有钱的很!你头一回来塞外不知道罢了——”
“不是,”荣妃摇摇头板着小脸:“万岁爷,你仔细看了才行!”
不多时两名小宫女掀起帘子,呼啦啦的走进来一群人,前面一串宫女手上拿着托盘进来时康熙还不甚在意,可随着越来越多抬着大箱笼的太监们也走入正殿,竟是将整个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光是康熙目光所及之处,箱笼便有二三十座!
而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随着香韵一声令下,小太监们齐齐将箱盖打开,斗然间满厅珠光宝气,竟是每个箱笼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闲地方!
康熙愣了愣神,不可置信的转头朝着宫女手上的托盘望去:只见那一个个花梨木描金托盘中摆放着数盒子浑圆洁白的上好珍珠,毫无杂色的翡翠美玉,也有直接摆放着成箱成盒的金条或是宝石玛瑙,可谓是若干应有尽有,一时间竟是数不甚数。
“这些都是今日送来的!?”康熙这下总算明白为何荣妃会愁成这般模样!
“是啊!”荣妃小声嘀咕着:“臣妾可都被吓到了!万岁爷,您说这礼送给臣妾做什么?”
“其他人哪里呢?”
“臣妾可是使人偷偷使人去探听,可没有这种情况。”
康熙面容一肃,他站起身凑近箱笼仔细看去:里面是数对如意,每一对如意均是用和田玉制成,花纹精细色泽润和,都是一等一的上好佳物。而在其他箱子里从珊瑚、象牙、宝石、东珠等等不尽其数。
这数量和规格都和荣妃的身份大有区别。
康熙越看,这表情越是难看,最终整张脸可是拉得老长,先前欢愉的心情是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是一肚子的恼火!
到底是谁闹出来的事情?
康熙心生不满,他抬眸看向荣妃正想喝问,就瞧着荣妃面色苍白,瞧着自己那是一副极为惶恐不安的模样,他顿时一怔,随即苦笑。
只怕是荣妃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梁九功。”
“奴才在。”
“使人去查探一番,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传闻流言?”
“是!”
梁九功刚要退下,立在一边的荣妃弱弱的开口:“臣妾,臣妾有个想法。”
“哦?”
“万岁爷……会不会和懿敏有关?”荣妃忐忑不安的低语:“臣妾在宫内就听几个姐姐提起过,说这一回来草原上万岁爷指不定是想给大格格和二格格指婚……”
康熙微微皱眉:“这是谁说的?”
瞧着荣妃和小白兔一般胆战心惊的模样,他微微压低声音,尽可能温和的说道:“懿敏才十三岁,朕可舍不得这么早就让她嫁出去!等再过个五六年再说吧!”
“五六年?”虽然是高兴二格格不用这么早出嫁,可听到这五六年荣妃也忍不住咂舌不已。
五六年之后,二格格不就十□□岁了?在这个十六岁可都得定亲的年代……这,这不是活生生要把二格格变成老姑娘?
荣妃表情诡异,想要吐糟却又说不出口,半响之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二格格的事儿……那这是怎么回事?”
“朕查了之后,再告诉你!”康熙笑着应声,瞧着荣妃黛眉轻拧,他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了其中的皱痕:“包在朕的身上,你就放心吧!”
“嗯!”荣妃双眼亮晶晶,双手握成小拳头的看着康熙,那双闪烁神采的双眸在自己眼前晃动着——康熙一瞬间陷入回忆之中,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走在甬道之中。
等等!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不是应该留宿在荣妃这里,为什么会在冷风嗖嗖的夜晚被赶出门??
他茫然的侧首对视上魏珠的目光,魏珠沉默着垂下头,那一瞬间康熙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鄙视两个字。
康熙:……???
康熙茫然,康熙疑惑,康熙委屈。
他立在原处想了许久,才骤然回过神:原来自己是没有利用价值就被一脚踢出门了吗?想到这个答案,康熙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随后又觉得有点冷。他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顺势打了个寒颤,委委屈屈的回头望了眼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院落,垂头丧气的朝着自己住的正殿行去。
算了。
老老实实回去干活吧。
奏折堆成山,一部分是来自蒙古王公的,还有一部分是电报员接收到来自京城的各种消息,这些内容汇聚在一起经由内阁大臣之手整理而成的。
康熙埋头苦读,直到深夜才将大半累积的奏折整理干净,他刚松了口气,又见着被派去调查的梁九功匆匆而入。
“已经查出眉目?”
“是的,万岁爷。”梁九功恭敬应声:“奴才使人查探一番,蒙古王公之间如今流传着三阿哥是财神爷下凡的流言!”
“……哈??”康熙表情扭曲一瞬,不可思议的抬高声音:“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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