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进公司,有什么不懂得, 就向那些元老请教, 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 别忘了尊称。”
谢木被好好安置在了床上, 他看着正半跪在床边帮自己盖被子的青年, 淡淡的教导着。
谢时手一顿,抬起脸来,英俊面容上微微皱着眉, 仿若是有些不服气的说, “他们都不尊重我这个董事长。”
“咳咳……”
男人靠着墙, 听了咳嗽几声,声音无力的说着,“你年纪小, 他们看轻你也正常,等再过几天,如果找到机会, 你就挑一个人出来,杀鸡儆猴罢。”
这法子虽然简单,但是一向是最管用的, 就算谢木不说,谢时也会用。
但他装的迷茫, 一双眸子中带上了丝丝青涩, “小叔, 我这样做, 那些人不会更加讨厌我吗?”
谢时从小观察人心,他擅长观察人,也擅长伪装成不同的人,而从这么长时间的实验看来,他这个年纪,做出这副青涩无辜不设防的样子,最容易让人取信。
而他就躲在这副让人情不自禁放下戒备的皮囊后面,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
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是因为他谢家嫡子的身份,她更爱的,还是那两个给继父后生的孩子。
表面风光凛月一心护着他的外公,眼底的野心藏都藏不住,天天端着一副清高模样,背地里可没少中饱私囊。
就连不怎么常见的父亲,眼底都只有漠然和对继承人的审视。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天赋,谢时从来没有得到过爱。
至少在他看来是没有的。
当然,谢时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权利。
明明此刻的谢木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所有的东西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手上,此刻该任由他自生自灭的,可谢时就是想要凑的男人更近。
他想要看清,看清这个自己唯一看不懂的人。
“你越是软弱,他们才会越欺辱你。”
那个男人这么说着,他轻轻咳嗽着,眼底有着复杂的悲凉与空茫。
“只有你足够强,让他们害怕,才能在公司站住。”
这些明明是谢时早就知道的,可这话由谢木说出来,仿佛就有了其他的意味。
他突然问,“小叔也是这样吗?”
男人抬眼,“嗯?”
“当初,小叔也是这么做,才在谢家站住的吗?”
谢时看见他笑了。
谢木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仿佛带了几分嘲讽,“我不一样。”
“你是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你打压一次,那些人知道你不好欺负,便不会再出手,反而是乖顺的辅佐。”
“我就不一样了……”
“咳咳咳……”谢时还在听着,男人的咳嗽声却急促起来,青年连忙起身去帮他拍着后背顺气。
手下明明隔着厚厚的衣物,可他却仿佛感受到了身下这人到底有多么瘦弱。
原以为的高山,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叔。
男人低头咳嗽着,自然是看不到站在身侧,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青年嘴角突然勾起的笑容。
【叮!谢时好感:30】
【啧。】
谢木微微俯下身喘息着,在青年看不到的角度,眼微微弯了起来。
【只要眼里没有他,他眼里就会有了你。】
【比想象中的,好对付啊。】
***
谢木还在谢家住着,谢时每天白天在公司,晚上也会回来,有的时候还煞有其事的向着他请教。
因为谢木没走,谢时几乎将整个公司都翻了过来,也还有大部分的人认为是谢木在背后教导他。
他们几乎恨得咬牙,谢家这个庞然大物,谁看着不想着咬一口。
尤其是这三年来谢家被没有血缘关系的谢木掌控,真正的继承人还是个毛头小子,没人相信他们不会对上,可偏偏,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就这么一点血也没流的,进行了交接。
渐渐的,一些言论开始冒了出来。
说是其实谢木并不想让权,只是被谢时控制,不得已放权而已。
谢木双腿在冬天本来就会疼痛,他又不是个爱出门的性子,现在没了公司这个负担需要到处跑,从把事情交给侄子后就再也没出过门。
每天不是让程川推着去画室,就是坐在廊下看书,对外界的纷纷扰扰丝毫不知。
这天谢时回来,远远就看到男人又在走廊上。
他仿佛对下雪天情有独钟,明明不能受这些风寒,又固执的一天天出来坐着看雪。
青年上前,叫了一声,“小叔。”
谢木合上书,微微额首,“回来了。”
“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
谢时定定的看向说完复又低下头的男人,低低应了声,“是。”
他维持着脸上的青涩神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轮椅上,长相迤逦的男人冷淡的神情,时不时在他脑海中回放。
谢时一向是厌恶那些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的,用那种目空一切看着他的人,只会让谢时想要将那人的眼珠子挖下来。
谢木的眼里也没有他。
准确的说,这个整日坐在轮椅上,不是画画就是看书的男人,眼中是谁也没有的。
他不爱权,不爱名,也没有女人伴着,好像真的就是清冷雪天中的一根傲竹,就那么孤零零站着,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
可谢时,偏偏不喜欢这种态度。
他能感觉到,谢木对他没有感情,即使他在这个男人面前装出一副青涩的样子,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
谢时曾经故意将自己在公司出手的消息透露给了谢木,可这个男人却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平淡的消息一般,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当晚谢时回去,他的态度还是那样,不温不火,更加谈不上来亲近。
谢时厌恶这种态度。
他从十几岁就无师自通了如同讨人欢欣的技能,男人,女人,老人,甚至是孩子,只要他想,他愿意,那些人都会对他有好感。
可在谢木身上,无论他怎么做,怎么揣测设计,这个男人都仿佛看不到他这个人一般。
说他不喜欢自己,偏偏又倾囊相授,丝毫没有藏私的把那些东西都教给他,如果不看那冷冰冰的态度,也许看上去真的非常像是一个温和长辈了。
谢时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往往都选择毁掉。
但谢木不一样。
他想要,让那个男人眼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就好像是挑战一个很难通关的游戏一样。
青年躺在床上,合上眼入睡。
***
谢木有一个画室。
他的画室在谢家是个秘密,秘密的存在点在于,男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曾经在谢南恩还活着的时候,他宠着谢木,下令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间画室,后来谢木自己当家,也就更加没人敢过去了。
往往都是让程川将自己推到门口,他再转动着轮椅,一个人进去。
而这个时候,程川就像是一头守护着主人的豹子,静静等在门外。
这一天,程川告诉了谢木外面的消息。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神情还是一丝也无,他让忠心耿耿的属下将自己推到了画室门口。
再出来时,手上就抱了个小箱子,带着最难打开的锁。
画室里面传来了灼烧的味道,平头男人却像是根本没闻到一般,只是微微低着头,专心推着谢木去了客厅。
谢时回来,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可青年却捕捉到了谢木眼底的一丝雀跃。
这个年龄将近三十,却有着一张俊美面容的男人说,“我该走了。”
谢时侧在身后的拳猛然握紧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但观察了这么多天的青年却完全可以感觉到,谢木是有些高兴的。
为什么高兴,因为,可以离开他,离开谢家了吗?
谢时心底迷茫起了一种让他厌恶的情绪。
他憎恶一切离自己而去的人,即使谢时自己都做不到永远不离开。
谢木还是坐在轮椅上,他抱着自己的小箱子,罕见的冲着面前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浅笑。
谢时看着他的笑,很淡,但比起他曾经看过的任何笑容都要吸引人的目光。
是很好看的,也符合谢时的审美。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笑容是因为摆脱了自己而来的,他的心中就像是被丝丝略微带了些烫意的水滚过。
这让他很不舒服,一直伪装压抑着的暴虐,在心底渐渐升了起来。
“小叔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谢时问着。
谢木笑容大了些,他微微摇头,苍白的脸上有一丝赞赏,“你做的很好。”
“谢时,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该去北方了。”
青年微微垂眸,明明没有什么理由的,可就是不想放走谢木,他看着男人毛毯下遮盖的双腿,突然道,“小叔,你的腿,还能治好吗?”
谢木的笑容淡了,渐渐变无。
俊美男人摇头,轻声说,“治不好了。”
“找过名医吗?”
青年突然抬头,露出了一个青涩阳光的笑,“我在国外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约瑟尔医生,虽然他现在已经退休,但如果我说的话,他还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他的笑容真挚而又纯粹,仿若只是一个普通为亲人分忧的侄子,“有约瑟尔医生在,也许小叔的腿可以好起来呢。”
男人抓住小箱子的苍白手指攥紧了些许,他眼中带上了些亮光,“约瑟尔医生,真的可以出诊吗?”
“当初我刚出事的时候曾经请过他,可他拒绝了,说再也不会出诊……”
谢时想起了四年前,约瑟尔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当然,人都是善变的。
至少在六岁的小孙女被枪指着头时,那个倔强满脸青紫的老头,不还是拿起了药箱吗?
“会的。”
青年半蹲下身,视线与谢木平视,看着这个风轻云淡的男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眼中带上激动的样子,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
“小叔,你放心,我马上让他过来。”
他的眼,落在了谢木那双重新泛起希望的眸子上,微微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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