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吟:“……”
他也是有常识的,做义工,本来就没有工资。
他对穿什么其实不是很在意,至少要比之前的清扫兽舍好很多。
郁折虹看铂吟一丝不苟地拉上拉链,戴上了帽子,头顶上有个红色的鸟喙,又是想笑又是觉得铂老师任他欺负好像小可怜,说:“没关系的,这样小孩子们都会喜欢你的。”
郁折虹看着铂吟外套的粉毛尾巴,有点手痒,伸手揪了一下。
铂吟看了他一眼,按住了他的手,“我不需要他们喜欢。”
郁折虹头上也有两个梦貘的耳朵,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的。铂吟盯了一会儿,伸手捏了下,又淡然地放开。
郁折虹感到头上触感:“……?”
他说,“铂老师,你口嫌体正直。”
铂吟神色自若,不理他。
他们果然很受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对帅哥组合格外宽容,二人在每个区域门口讲解、带领游客,都收到了热烈欢迎。
只不过铂吟不是自己讲的,他让白鸮站在自己肩膀上,使用语音播报。为了伪装不是钦涅斯的机械白鸮,它也穿上了一个小一号的粉毛毕方披风。
郁折虹对小孩子观感泛泛,但是注意到有个小男孩很特别。他穿着红色T恤,生得非常漂亮,但却坐着一架木头轮椅,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家长。被工作人员询问了也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别人,拿着自己的卡排队。
他的卡是成人卡,有些种族就是外表小,于是工作人员也没有多追究。
铂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小男孩,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中午,二人和童司机吕会长一起吃午饭。童欣然说到做到,直接带了一个厨师过来,用灵鱼做了鲜鱼脍,香飘十里。
吕哲哲:“你抽过灵火之后,我的树恢复不错。应该再抽一次,它就能痊愈了。过几天义工结束,你有空吗?”
她对郁折虹敬了一杯梅子酒。
“有的。”郁折虹只第一次见面时误打误撞治过一次,没想到那棵树生命力这么顽强,只需要再治一次就好了。
席间谈话,吕哲哲虽然不笑,但郁折虹看见她的心全是高兴的颜色。
饭
吃到一半,郁折虹悄悄对童欣然附耳:“童大叔,我问你个问题。”
童欣然:“嗯?”
郁折虹:“这个问题我觉得问女士不太好,所以只好问你了。你们变人形之前……”
但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一个工作人员就开门说:“鹿小姐兔小姐!刚刚园里接到警报说可能有游客失踪了,园长喊我们集合!”
鹿小姐和兔小姐皆是一愣,工作人员行色匆匆,跑得汗都出来了,显然很是慌张。
包厢里安静下来,都看过去。
吕哲哲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严肃道:“你冷静点,详细说说,说重点。”
工作人员也认识妖协分局会长,被她语气吓得一愣。
郁折虹问:“我们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不需要,”工作人员摇摇头,丧气说,“反正现在好多游客也都知道了。我给你们看照片吧。”
他调出照片,传输到几人的手机上。只见那照片上显示的是一个悬崖边上,悬崖上洒落着血迹。正值秋日,地上的落叶沾染着血色,显得有些恐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什么东西遗落在画面一角。
“有人在悬崖边上看到了这一幕,受到了很大惊吓,已经报警了。但警方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竹渝紧急封闭了整个园区,警方让我们不要破坏现场。游客现在也都出不去了,好多人都在闹了。”
竹渝动物园资金有限,而且以前没这么多人,摄像头之类的设施建设得不是很完善,那个悬崖边上更是没有摄像头。
竹渝也不是没做防御措施,那周围都拦着网,立着警示牌子,风景也普普通通,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兔小姐耳朵动了下,神色微沉。
出了这种事,竹渝肯定会受影响。它们才刚刚从网上吸了一波人气,这也太倒霉了。
郁折虹放大照片,仔细看角落里那个东西,觉得很眼熟。
那是一个小的木头手柄,看起来就像……轮椅上的某个部件。
轮椅?
“这是不是今天我们遇到的那个男孩子?”郁折虹脱口而出。
铂吟也在看照片,确认道:“是。”
他蹙了下眉头。
神明的神念对天地万物都有感应,如果一样东西和自己会有关联,那么就会像蜘
蛛的网被扯动一样感觉到波动。这“波动”,也就是他和郁折虹说的,“动物园里可能有东西会对他产生影响”。
在今早看到那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瞬微弱的波动。
“你们知道他是谁?”工作人员闻言,赶紧凑过来。
郁折虹就和他说明了情况,他又失望起来:“原来只是见过……”
鹿小姐:“别泄气,我们可以在警察来之前问问其他游客。”
她和兔小姐都没吃完饭,直接站起来跟着工作人员出去了。吕哲哲是大妖,有一定的威信力,便也跟着去了。
饭桌上转眼少了一半人,童欣然左右看看,拿着鱼串串沉默了一会儿,问:“……喻先生,你刚想问我什么来着?”
“……”我是在关心你的蛋蛋。郁折虹也沉默,“没什么。”
*
一顿饭吃得虎头蛇尾。鲜鱼脍味美,郁折虹却吃得没什么滋味。
饭后,山路脚下。
郁折虹坐在树旁看了会儿山路,转头问:“铂老师,那个男孩子是真的失踪了吗?”
他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虽然外表是个小孩,但气质分明是成年人,而且拿的也是成年人的卡。坐着轮椅,怎么会特意翻过栏杆接近悬崖呢?
当时他就是在这座峰的山路下看见那个男孩的。工作人员那张照片上的悬崖,并不是在这座叫灵君的峰上,而是另一个梦引峰上。
竹渝灵山一共有八座峰,不乏没有开发的深山老林,要不是这次游客多了,可能很久都不会有人看见血迹。
出事的梦引峰已经封闭了,警察正在一层层扩大搜寻,但据说悬崖底下并没有人,连血迹都没有,那个男孩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个结果更是让竹渝犯愁。
灵君峰暂时还没有封起来,郁折虹就想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是妖物,并不是人族。”铂吟说,“应当不会轻易失踪。”
但是它身上有障眼法,只一眼看不清楚原形是什么,也不知它有什么目的。
郁折虹:“铂老师,这会是你预感到的那件事吗?”
“我感觉到了一些波动。”铂吟说,“走吧。”
……
二人顺山而上,当然,是穿的正常的衣服而不是毛绒套
装。
郁折虹的轮椅是配备着机械爪的,攀爬楼梯不是问题,看起来还挺炫。
因为刚出了事,山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不过郁折虹发现这条石头的山路应该经常有人打扫的,并不脏,他忽然想起,这座峰上据说有个寺庙,里面还有僧人,也许可以去问问他们。
一阵秋风吹过。
“好像有点冷。”郁折虹说。山上气温低,且灵山风水与别处不太一样。虽然是十月初,山上的银杏叶却已经全黄了。
铂吟默不作声地变出了一件衣服给郁折虹盖上。
郁折虹抬头,眨眨眼睛。
——如果是以前,铂吟只会构建一个小气泡阵,让里面温度变高。披衣服的做法明显更有人情味一点,郁折虹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地砰砰跳了。
神明想要接近他这个人类,想要更加了解他。自身也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像一个人。如果说从前的铂吟是拒绝这种变化的,但他现在已经全盘接受了。
甚至会为此而微笑。
郁折虹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嘴角也翘起来。
石板路上散落着银杏叶,秋日暖阳高照,四周一片寂静。这是一种令人很舒服的寂静,而非死寂,偶尔有鸟啼阵阵。若不是背景在前,这很像一场两个人旅行中的一个片段。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确实是一直在进行两个人的旅行。
灵君峰海拔很高,二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并无收获。铂吟也始终没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石板山路被一根树根阻拦,无法再前进。旁边是树林,里面有人踩出来的小径,郁折虹想走,铂吟不太赞同地说:“你的轮椅。”
如果郁折虹是个正常人,那比这再窄一点的路都没有关系。但他坐着轮椅,就算轮椅可以代步,也很容易刮擦到树枝。
郁折虹摇摇头:“我觉得这后面会有收获。”
他有直觉。
铂吟便不再反对。
树林里落着厚厚的叶子,还有白果。这时候白果还没开始腐烂,因此味道并不特别难闻。
这树林里视线逼仄,郁折虹速度变慢,仿佛走得很漫长。然而走过这条小路的最后一个转弯,眼前却豁然开朗——
郁折虹猝然睁大了眼睛。
—
—他看到了一尊巨大的石佛。
银杏林后竟是一座山壁,山壁旁便是悬崖。石佛一半身在银杏林中,几丈开外便是悬崖峭壁,云山雾海翻腾。清冽的风从崖底吹来,树叶簌簌而响,满目招摇。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石佛高逾五十米,低眉垂目,嘴角噙笑,温柔慈悲地看着通过小径的来人。它并不新,却也没有古旧到龟裂的地步,表面覆盖着青苔和绒绒的小草。
银杏金黄的叶子落在石佛上,宛如一件金线织就的袈裟。
郁折虹是画画的,在艺术这个行当里,一通万通,纵然不懂,也能体会到雕塑的美。
铂吟走在郁折虹前面,他比郁折虹更先一步看见石佛。身为神族,他的感受与郁折虹并不一样,却同样有一丝震撼。
“这尊佛像……居然还没有完成?”郁折虹震撼了足足有五六秒,才注意到这是一尊还未完成的佛像。
有一盏梯子架在山壁上,顶上有坐着个拿工具的僧人。石佛的左半边眼睛只雕了粗略雏形,可是刚刚第一眼,两个人谁都没看出来。
那僧人转过脸来,是个中年的女僧,她笑道:“两位先生是为今天的案子来的?”
她虽然穿着僧衣,但没有叫“施主”,郁折虹觉得有点好玩,说:“是的。这尊佛像是你雕的吗?”
“自然。此像自凿第一笔以来,已有九十九年。”女僧直接从梯子上跃了下来,落地轻盈如银杏叶,“我名为怜信,是灵君寺住持。”
也就是她已经雕了九十九年?
郁折虹心里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灵气时代刚到的时候,这位怜信僧人就已经在雕石佛了,别人都在想着怎么修仙,她却做了九十九年的石匠。
不愧是神棍。
就像铂吟的分神会对某样事物有感应一样,在灵气复苏后,以往的神棍人群里也出现了一些真的可以预知小部分未来的人。对此郁折虹还是比较佩服的,施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问:“那住持,你知道那个失踪的妖在哪里吗?”
怜信微笑:“要看机缘。”
郁折虹:“……”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回以微笑。
找不到线索,本来应该走了,但郁折虹还是很好奇,“
你今天能凿完吗?好像只剩最后一点点了。”
一件历时九十九年的艺术品即将完成的时刻,他想亲眼见证一下。
怜信却说:“什么时候能凿完,要看这位铂先生。”
郁折虹:“?”
他一愣,他们都没自我介绍,怜信怎么能叫出铂先生?
……她不会,看出他就是机械之神了吧?
还有,为什么说要看铂老师?
郁折虹转头,才发现原来铂吟一直在静静注视着石佛。
这是很奇妙的一幕。
真实存在的神明,和人类所想象出来的神佛,对视之间仿佛时空错位。
铂吟是神族,寿命千年万年,然而他在这尊比他年轻太多的石佛面前,却有一种他在被悲悯着的感觉。
古时工匠,要集合几十人、几百人之力,并且花上数十年时间才能雕得出一尊这样的大佛。
铂吟也见过西方的神像,但凡巨大,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创作。
这尊大佛上的刀刻斧凿痕迹却都是一个人留下的。
一个人所雕刻的神明,和几百人雕刻的神明,有什么不同?
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一双清浅蓝眸,一则慈悲垂目。
两个概念上的神明在这一刻目光相接。
——也许这样说很奇怪,但铂吟确实从这尊佛像中看到了神性。
并不是他们神族的神性,因为神族本来就没有统一的气质。
而是一种脱胎于人族的、足够静默又足够热烈的……
人性。
“铂先生,你心里有人。你已经抓住了一丝机缘,却还差点什么。”
怜信气场很温和,说话徐徐缓缓,让人很容易便静下心来听进去。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里横放着一把小凿子。
“我想,这最后的几笔可以由铂先生您来完成。”怜信说,“或许凿完,先生就能想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幕!
(猜猜小屁孩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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