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春闱结束后, 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殿试之上, 白崇被陛下钦点为状元,一时风头无两, 而另一位风头正劲的状元候选谢长风, 却堪堪只拿了第六名,连前三甲都没有进去。
琼林宴时,虽然谢长风勉力维持,但依然有不少人看得出他的失落,而原本要与之谈婚论嫁的永寿候府也没了动静。
有人在私底下议论, 觉得陛下是因为厌恶他的叔父, 元嘉长公主曾经的驸马谢浙,才会迁怒于他,竟也有不少人深以为然,倒有些同情谢长风了。
如今除了能够留在翰林院的前三甲, 新科进士们被陆陆续续地安排到了各处, 可令人惊讶的是,谢长风并没有选择那些所谓的中县,反倒挑了一个穷山恶水的下县, 甚至连家乡都没有回,便直接走马上任了。
与他命运相对的就是白崇,白崇进入翰林院后, 又被提为天子侍讲, 一时风光无两, 在得知他居然未曾婚配后,上门的媒婆简直踏破了门槛。不过白崇却通通拒绝了,他言明自己在家乡有未婚妻,两人早已定亲,只待完婚了。
这不知让京城多少姑娘家扼腕,对那位幸运的未婚妻各种羡慕嫉妒恨。
萧湛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八卦,和柳太傅聊完正事后,一脸好奇地问起这个。
柳太傅闻言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谨慎地回答道:“臣听说……白崇的确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的确是早就定了亲的,只是因为白崇学业的关系,一直未曾完婚。”
萧湛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着,他模样周正,行事又中正平和,许给元嘉做驸马正合适,没想到他居然有未婚妻了……真是可惜。”
柳太傅:“……”
好在萧湛也及时反应过来,同臣下聊起自己妹妹的婚事不大好,他轻咳了两声:“朕听闻那谢长风竟挑了个下县,确有此事?”
“回陛下,的确如此。且据说他已经从吏部领了任职文书和官印,如今已经启程前往艮县了。”
萧湛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确才华横溢,可惜行事太过锋芒毕露,不过他肯豁出去选择下县,倒的确是个聪明人,打磨几年未必不是朝廷里的中流砥柱。”
柳太傅一愣,他其实也险些信了市井传言,觉得陛下将谢长风着落前三甲,是因为谢浙的缘故,如今看来,陛下所想的要深远太多。所有人都当陛下并不看好谢长风,却不知他其实对谢长风的期待如此之高。
柳太傅由衷道:“陛下一番苦心,还望他能理解。”
“罢了,不说他们了。”萧湛站起来,“今日天光正好,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臣遵旨。”
君臣二人走出御书房,张礼本要请萧湛上御辇,却被萧湛拒绝了,他只得让人抬着御辇,跟在君臣二人身后。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太子萧恒身上,萧湛忽然想起了什么,召来张礼:“之前给恒儿找的那个伴读,可进宫了?”
“陛下说的是顾家的三少爷?五日前便已经进宫了,此刻大约正在弘文馆念书呢。”
萧湛看向柳太傅:“柳卿这几日在弘文馆可有见到那孩子?果真如传言那般聪慧?”
柳太傅斟酌回道:“他虽说年纪还小,但课业的进度却与太子殿下相仿,至于旁的,尚且还看不出来。”
“朕记得他比恒儿要小好几岁吧,能跟上恒儿的课业,看来果真是个早慧的。”萧湛笑道,“从前总听衍之和元嘉提起,还真让朕好奇,干脆趁着这机会,把恒儿他们都叫过来,朕也来考校他们一番。”
“张礼。”
“奴才在。”
“去传朕旨意,将皇子和伴读们都叫到御花园来,朕今日就来考考他们。”
“是。”
张礼得了旨意,不敢拖延,连忙跑到弘文馆。此时皇子们和伴读正在上课,讲习的是翰林院佟侍讲,张礼宣了旨,顿时掀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几个皇子和伴读都表现的既激动又兴奋,毕竟除了太子萧恒,其他皇子连见到父皇的机会都不多,如今眼见有机会能在父皇跟前露脸,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势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只有顾泽慕面露古怪,虽然他从进宫开始便想过万一见到萧湛会怎么样,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早。
佟侍讲接了旨,自然不敢怠慢。
张礼这才领着皇子和伴读们往御花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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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天光正好,湖里的荷花隐约打了几个花苞,在重重莲叶之中露出一抹羞怯的粉色,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温热的香气。
一行人跟在张礼身后,远远地便能瞧见帝王的仪仗,一片明黄十分晃眼。
待到了地方,顾泽慕微微抬眼,看到坐在高位上的萧湛,比起他记忆中的太子,如今的萧湛似乎胖了一点,带着温和的笑意,曾经让他蹙眉的懦弱,也仿佛消失无踪了,只是作为一个帝王来说,他还是太过于平易近人了。
张礼一挥拂尘,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拜见皇帝,谁知众人这头还没磕下去,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
萧湛吓得身体弹起来,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张礼连忙过去扶住他,担忧道:“陛下!”
萧湛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天,发现天上依然很晴朗,那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下来的。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天,想找出落雷的痕迹。只有顾泽慕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湛看向柳太傅:“柳卿,这雷……”
柳太傅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却还得安慰萧湛:“陛下安心,夏日打雷是很正常的事情,请张公公派人去检查一下宫中的避雷装置便是。”
张礼连忙应下来。
过了好一会,萧湛才慢慢平复心情,挥手让这些人都起来。
他看向眼前的这一群孩子,一眼扫过,最显眼的就是跟在萧恒身边的那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个头最矮,而且也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太过镇定,便是个成年人,初初进宫面圣也会紧张害怕,何况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萧湛都不用特意去问,便知道,这个就是顾家那个孩子。
萧湛先是问了萧恒的学业,又随口出了几道题考他,萧恒都一字不差地回答出来了,萧湛露出满意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随后他才看向其他几个孩子,这些皇子的表现就有些参差不齐了,不过萧湛也没有责骂,大多都是鼓励和赞扬,几个皇子看起来都很兴奋,只是碍于礼仪,不敢像萧恒那样坐在父皇身边。
等到问完几名皇子,萧湛才将目光投向伴读们,他的目光划过一张张期待的脸,最后落在顾泽慕身上,和善地看着他:“你就是顾泽慕?”
这话一出,所有伴读都羡慕地看向顾泽慕。
顾泽慕慢慢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虽然只是个才七岁的孩子,身上却仿佛有种气势,原本他应该跪着回话的,但他如今这么站在当今圣上面前,似乎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萧湛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心慌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才问道:“朕听说你年纪虽小,但读书却很厉害,朕考考你,如何?”
顾泽慕只觉得有点儿好笑,面上却敛容道:“臣领命。”
萧湛看着他,想问什么,脑子却突然一片空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底下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抬头,只得低着头互相交换眼神。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之中。
萧恒疑惑地看了一眼父皇,又看了一眼顾泽慕。顾泽慕虽然低着头,站在下首,身上却莫名有种从容自若,反观父皇,竟仿若有些窘迫。如此地位与年龄都相差悬殊的两个人,处境却恍若完全颠倒了一般。
就在此时,众人都察觉到天色渐渐黑了,萧恒抬头一看,连忙道:“父皇,您快看!”
萧湛回过神,抬起头才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被乌云遮盖了,看这天色,竟恍若要下雨了一般。
这原本应当是扫兴的一件事,却让萧湛莫名地松了口气,说道:“罢了,今日就到此吧。”
底下的伴读有好几个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顾泽慕倒仍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萧湛为了弥补自己之前莫名的出神,说道:“既是不考了,便赏些东西跪安吧。”
张礼连忙捧过来一个盘子,上头放着一套文房四宝,让一众伴读忍不住嫉妒地看向顾泽慕,这小子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个字没回答,居然也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顾泽慕走上前来,按照礼仪师父所教的谢了赏,然后默默地跪了下去。
而此时,那层层叠叠的乌云仿佛终于酝酿够了,随着一道闪电。
“轰隆”一声,在众人头顶炸起了一个雷。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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