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清晨,第一抹光亮洒在林间, 绿色的植被吸收一夜的雨水后显得饱满圆润, 生机勃勃, 枝叶挂着露水, 晶莹清亮。
树叶掩映间, 能清楚看见一家农家高脚楼。
这是一个很穷的、很天然的村落,在地图上几乎都找不到, 这些日子以来, 他们也看够了比较破的高脚楼,但是眼前的这一栋,格外的破旧。房顶似乎已经是现在看不到茅草顶, 风一吹过, 下面那几根木头搭建的楼梯也跟着摇晃。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人影从茅草房钻了出来, 手里拿着同样破旧的瓷盆。那人穿着一件当地农民穿的汗衫, 灰色裤子,草鞋, 腰间还扎有花腰带,走路稍微有点拐, 似乎左腿有伤。
从背影看, 跟当地人无疑, 没什么区别。
但是那道身影——天黑时看不太清楚, 天亮时却足够看得清清楚楚,不用等他转过头, 几个人基本就能确定了。
所有人呼吸都微微加快,胸腔涨起,眼睛一眨不眨。
是…是刘喜。
就在这时,那人稍微侧了下脸。
确认无误!
“刘喜!”突击手神色大喜,下意识要跳出来去抓他肩膀,激动道:“就是刘喜——!!他没死没——”
“嘘——”
旁边的人按住他,陆焱低声道:“知道他在这就行了,你先别激动,看看情况再说。”
大家对视一眼,都掩盖不住的激动,眼睛亮亮地看向刘喜,嘴角扯起。特别是扎西,虽然没有突击手那么冲动,但似乎也要跳起来了,眼睛里全是亮光,小声说:“顾沁姐真厉害!”
“昨天她真的没看错!”
“刘喜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过了一会,刘喜将水接好,端着瓷盆回去,他还没走到房前,屋里出来了个皮肤黝黑干瘦的老人,拄着拐杖,看着刘喜,嘴里嘟囔着什么。
刘喜似乎听得也是半懂不懂,挠挠头。
“他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让他别起这么早,好好休息。”
“那什么内——什么内的什么意思哇?”突击手问。
“塔内。”陆焱思索一下,“是那个老人的孙子的名字。”
刘喜一句话都没说,指了指下面的楼梯,摇摇晃晃端了上去,老人笑了起来,露出发黄的牙齿,面目慈祥。
两个人端着水盆进去。
再过一会,刘喜拿了一些工具出来,锤子、钉子什么的,老人劝了几句都没劝住,刘喜擦了擦汗,走下楼停到楼梯边,埋下头,开始修晃晃悠悠、歪歪扭扭的木头楼梯。
修到一半,刘喜发现老人在上头看着他,他搓了搓头发,回去又搬了一把椅子给他。卫生员看出来了,刘喜左脚踝应该是受了伤,不过看姿态好了许多,只是稍有些趔趄,他蹲在那,也用不着左脚,没什么事情。
老人撑着拐杖,似乎也挺担心刘喜的左脚,说过几句话又指了指,刘喜咧嘴笑了笑,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老人眼睛都没法从刘喜身上离开,拄着拐杖,笑得慈爱又欣慰。
兄弟们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得出来,那个表情是真的关心,真真像一个老人看着自己疼爱的亲孙子。
“这喜子…不太对劲啊。”
“他不会是脑筋出问题了吧?”
“有可能。”
“是不是失忆了——”
“看这架势像。”
几个人低声说。
陆焱说:“行了,我们收拾一下,别凶神恶煞的,一会礼貌一点过去敲门,知道吗?”
“嗯。”
几个队员眼神中都有着对重逢的期待,看见刘喜,个个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等刘喜楼梯修完,刘喜和老人都进了屋,陆焱他们才一并出来。
大家拍拍身上的叶子,弄了弄头发,让形象看上去好一些,扎西手都在微微发抖,按了按激动的胸口,陆焱朝他使了一个冷静的眼神,率先敲了敲门。
没有人开。
陆焱又敲了敲,礼貌地用泰语说了声:“你好。”
这一次,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一会,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那个老人,他看见陆焱一行人,面色陡变,立刻就要关门,陆焱手掌撑在门边,轻轻一挡,神色依然客气礼貌,说:“您好,我们是来找人的。”
老人低语一句,陆焱撑着门没动,两人僵持几秒,就在这时,里面的刘喜出来了。
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刘喜还是早上那副打扮,黝黑的眼睛不善又戒备地盯着他们,这就要冲上前,但是慢慢地,他看清他们的脸,身体猛然一僵,眼睛里透出一丝诧异,怔怔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扎西身上,困惑地眨了眨,一手捂着脑袋。
“喜子!!”扎西立刻激动道。
陆焱根本拦都拦不住,突击手和扎西将门撞开,扎西猛地冲了上去。
“喜子!!”扎西上前抓住刘喜肩膀,激动道:“你你你、你到底去哪了呀!!!你腿怎么样了?是不是真摔进那沼泽了?”
“你不认识了我们了吗?”
“喜子?喜子?!!”
刘喜呆呆地看着他,喉结微动。
陆焱看向刘喜,又看了看老人,老人正扭头看着刘喜。
刘喜怔在了原地,眉头皱起来,一手更加用力地搓着脑壳。
“喜子,我,你总记得吧?”扎西说:“我啊,从小玩到大的,扎西。”
“喜子,那你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气氛僵持许久,刘喜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眨巴眨巴眼睛,眉头皱起,嘴唇微微翕动。
“我、我…我能。”
他说话腔调很慢,一开口十分沙哑,也很迟缓,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我……好像也认识你。”
他点点头,目光有着诧异和困惑,将扎西从头到脚打量,“扎西?”
“太好了。”扎西喜极而泣,“那,那你没事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
刘喜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更用力地抠着脑袋,脸上有痛苦之色。
扎西还要再问其他的,“等等。”卫生员将他们拉开,“喜子,你认识我们吗?就我们几个,陆中队,你认识吗?”
刘喜迟疑半刻,终究是摇了摇头,更加用力地抠着头,好像要把那本就不长的头发揪下来。
“你再仔细看看。”
刘喜脸色有些白了,两指掐了掐太阳穴。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扎西呢?”卫生员不解。
“扎西——”刘喜看了扎西一眼,缓缓地说:“我们…我们约定念完高中一起当兵的。”
扎西上前拥抱了他一下,非常感动,眼睛都要湿了,“好兄弟,我
就知道无论怎么样——你不会忘记我的,我是扎西!!!”
卫生员一时无语,将扎西猛地扯开,“这是你们兄弟情深的时候吗?”
“你不知道你已经当兵了吗,我们是你的战友,都是。”卫生员继续问。
刘喜愣了一会,眼睛四处瞟,最后又抱住自己脑袋,看得出来,他有些乱了。
“我……是吗?”
卫生员看了看陆中队,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看这样子,刘喜
可能真是记忆出现问题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他记得高中和扎西,不记得咱们了。”
“嗯,这样也对得上了。他没有联系我们。”
“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种失忆,心理问题,还是脑部问题——陆中队,我们带他去医院检查。”
他们光关注刘喜,刚才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老人,老人面色很不好看,拐杖撞击地面,发出强烈的“咚咚”两声,
老人嘟囔了句什么,刘喜拨开他们,走到了老人面前。老人仰头看着他,刘喜扶着老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陆中队,他们说什么?”
“他说这是他的孙子,我们不能带走他。”
陆焱翻译完,走到刘喜身侧,拍了拍刘喜肩膀,和白发老人用泰语沟通起来。
“老人家,他是我们中国人,是我们的一名战士,我们必须要把他带走,谢谢你们的照顾。”
老人冷哼一声,拐杖重重杵了下地,故意装听不懂,一再重复:“他就是我的孙子。”
陆焱连续重复两遍,老人依旧“塔内”“塔内”地说着。
“刘喜。”
扎西出声了,“你这几天到底杵什么事了?没记忆吗?”
刘喜在这里待了半月,也听不太懂泰语,他还是头痛地厉害,回头看了扎西一眼,也只有扎西他认识,但是又跟记忆里的扎西不一样。
刘喜又看了看几个男人,其实他也觉得他们很熟悉,但是只要一往下细想,捂着后脑勺,一阵疼痛,更乱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刘喜用力摇头,回忆着这半个月。
刘喜昏迷了很久,又在床上躺了一阵子。
他记得自己最开始醒来时,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躺在这一张陌生的床上,陌生的风景,为什么所有人说话他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能听懂,处于一种混沌又嫉妒恐惧的状态,他知道他有问题,但是他只要多想一些,他的后脑勺就一阵剧痛。
他想动,想去问,他的脚踝和手臂都有伤。
再后来,这个老人带来了医生,帮他抹了药,治了伤,还给他弄好吃的,照顾着他。
刘喜只是没有记忆,但是别的都懂的,他知道,这个说话听不懂的老人救了他,也是真的对他好。
再再后来,过去的事情他渐渐想起来一些,小学、放羊、中学…藏区,跑步,父母去世…断断续续,又支离破碎,拼凑不整。
起初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少数民族,或者中国一些不知名的小地方,但是后来他慢慢能感觉,这里应该是国外。
竟然是国外…
但是他对自己怎么来这里,一无所知。
他也想过离开这里,先回国再说,但是这里的人不说英语,没法沟通,他也不认路,再加上没有证件、钱、身上有伤,父母早早就离世了,也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联系谁。
这几天,他伤也好了许多,试图老人沟通,但是每一次都无用,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每一次他试图用手势提出离开,老人要么听不懂,要么会用一种令人不忍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每次他如果不走,老人都会没开眼笑,望着他的目光慈祥又温和。
让刘喜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从大城市支教,晚来得子兴奋不已的父亲。
十分钟后,陆焱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他依旧没有说通老人,反而老人面色渐渐涨红,似是气急,陆焱看了刘喜一眼,只能先起身告辞。
“陆中队,这是什么意思啊?”扎西出来说:
“我们就这么走了,把喜子一个人留下?”
卫生员说:“没事,跑不了。再说下去别再出什么事了。”
陆焱点点头,“得联系下当地政府跟他
谈,我们强带走他说不定会跟我们拼命,老人家太倔强。”
“我之前查过——这个老人家儿子儿媳很早就去世可,是他把塔内一手养大的,后来孙子十几岁被老挝边境来的一伙贩毒份子杀了。年纪正好跟刘喜差不多大。”
“他救了刘喜,又是异国他乡,我们也不能来硬的。”
<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
如果晚上十点没更大家就第二天看吧qaq抱歉!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