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十分懵逼。
她虽然从没收过情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得不说，这封信函的措辞的确很让人……那啥？
而且是这封信居然是阎王陛下写给她的。
阎罗王是什么概念？
在范岚印象里,阎王大约就是满脸络腮胡子，身形魁梧得像一座山，穿着大红色的袍子,戴着长翅帽子，脸很黑,搞不好额头上还有月牙之类的东西。
这种级别的高层神祇怎么会注意到她？
难道是上次斩妖刀事件的后遗症？
该不会是阎罗殿下觉得给她的封口费太多，打算找后账？
或者更糟,阎罗陛下觉得封口费不保险，打算把她骗到地界，咔嚓一下杀了,一了百了？
范岚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阿嚏！”甲易打了个喷嚏,喊了句“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就跑了。
范岚这才意识到,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土地庙有基层神祇单位公务结界庇护，一般来说，温度都在25度上下，冬暖夏凉，可现在,范岚觉得背后嗖嗖刮冷风,左边呼呼冒热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容沐绷着一张脸，腮帮子一阵一阵使劲儿，计隗冷着一双眼角，眼角眉梢不住的抽搐。
离泽趴在窝里,吹了声口哨。
“那个……”范岚举起手里的信函，“这个白濯真的是阎罗殿下？”
计隗鼻子里哼了一声。
容沐牙帮子咔嚓一声。
范岚：看来是本尊。
“阎罗殿下是个什么样的神？”范岚问。
计隗：“乱七八糟的一个家伙。”
范岚：“啊？”
容沐：“此任阎罗自500年前继承阎罗尊位之后，敬业图志，反/腐/倡/廉，一扫地界数千年来的萎靡之气，重塑地界，深受好评。”
范岚：妈耶！听起来不错啊。
“只是……”容沐顿了顿，耳根泛起粉红，脸色却愈发难看，“他的私生活有些……混乱……”
计隗：“是男女关系十分混乱！”
范岚：哇哦。
“看你俩的表情，莫不是也被骚扰过？”离泽幸灾乐祸问道。
计隗的脸黑了，容沐的脸红里透青。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哈
哈哈哈哈哈！”离泽翻着肚皮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范岚大笑拍桌。
“总之，”容沐绷着脸，“不准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知道了……”范岚翻开信函，“我写一封婉拒的回信……”
话音未落，信函就被计隗一把抢走了。
就见他抓过容沐的毛笔，在信函上狂躁画了一个“滚”字，施了个“瞬发咒”，信函燃起一股火，没了。
“地界入境护照呢？”计隗问。
“这个就留着吧……”范岚说，“万一以后有机会去地界旅游什么的，就不用重新办理了。”
计隗眯眼。
“我对阎罗殿下没有任何想法！”范岚举手做立誓状，“绝对！肯定！”
计隗这才放过她。
容沐长长呼出一口气。
*
早上九点，土地庙日常工作正式开始。
乙耳向计隗报告最近的功德簿报告异常数据。
“最近青龙区人族功德簿异常数据有升高趋势，三级异常数据提高了2.78%，二级异常数据提高了3.47%，一级异常数据提高了5.66%，和近十年相较，同比上涨了3.33%，1.77%和5.98%。据我了解，这种现象在九州七脉各府都有发生……”
计隗：“重新核查数据，确保数据无误后，向城隍属提交专项报告。”
甲易站在容沐桌边捧着大文件夹做汇报。
“最近有不少妖族申请转入青龙区户籍，其中43.55%来自白虎区，您看……”
容沐从一大堆文件里抬起头：“啊？”
“这些妖族说，感觉青龙区的安全感更高。”
容沐：“啊？？”
“那是，有咱们社公大人和灶神大人坐阵，谁敢造次？！”丁驷一脸自豪。
“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乙耳说，“我做了调查问卷，有99.45%的申请者填写的主要原因是范岚奶奶。”
正和财务报表奋战的范岚抬头：“啥玩意儿？”
“那些妖族说，奶奶在白虎区的浴血一战，让他们看到了新时代神祇职员的光辉榜样，让他们感受到了天庭神祇职员的伟大，心生崇拜，所以纷纷要求转户籍。”
“据不完全统计，这个月，咱们属的GCV提高了6.21%。”乙耳补充。
离泽：“卧草，这也行？！”
范岚：“……”
甲易：“奶奶，您果然是我们属
的财神奶奶！”
离泽：“喂！”
甲易：“离泽大人当然是我们的财神爷！”
离泽：“哼。”
计隗的脸色看起来不咋好看，容沐眨着大眼睛，一脑门问号。
范岚“……”
这不合理。她只是收服了一个小小的斩妖刀，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否则，按容沐和计隗的战斗力和影响力，青龙区土地庙的GCV早已三界排名第一。
范岚：“有问题。”
容沐：“何解？”
“乙耳，关于斩妖刀一战，舆论口有什么风向？”范岚问。
“有！”乙耳甩了甩手机，一张巨大的金色屏幕浮现在空中，“最近半个月，关于范岚奶奶收服斩妖刀的话题，一直挂在热搜榜单前十，关键字分别是‘青龙区硬核土地奶奶’、‘息衾’、‘新时代的土地奶奶’、‘浴血最美土地奶奶’、‘春城府青龙区三界最高战力’等等，讨论度位居社区第一，土地奶奶支持度高达89.03%，这个数据——的确很惊人。”
容沐皱眉，计隗扫了眼数据：“发帖引导的都是什么人？”
“1009个民间营销号，56个官方宣传号，”乙耳在手机屏幕飞速点击，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天眼查询脉络图”，各类宣传号连成了一张庞大的网，最终形汇聚成三条主要脉络，终点是三家营销公司。
【地界白三水营销策划有限公司】
【地界白三羽品牌营销有限公司】
【地界白三冰公关营销有限公司】
范岚：“……”
容沐：“……”
计隗：“……”
乙耳：“不用我明说了吧，这三家公司的实际控股人都是——”
计隗：“白濯！”
容沐眯眼，表情看起来有点危险。
“啧啧，看来阎罗殿下对范岚你很上心啊。”离泽说。
范岚：“……”
什么鬼！
“范岚，把地界入境护照交出来！”计隗说。
范岚：“额……”
容沐上前一步，伸手。
范岚万分不舍把地界入境护照递出，然后眼睁睁看着计隗把它烧成了灰。
范岚长长叹了口气。
*
其实，从范岚成神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有个小小的愿望。
她希望能去一趟地界，去看看姥姥。
可是，很
快，她就在研修班的课本里看到一条规定。
【三界轮回系统保全条例：为避免天庭神祇职员以权谋私，干扰三界轮回系统的正常工作，凡成神不足500年的神祇，不能担任以下相关职务：包括但不限于功德簿、生死簿、轮回系统、轮回监控系统的直接或间接管理工作；成神不足500年的神祇，不得查阅十代内家族亲缘的功德簿、生死簿、轮回程序、轮回监测记录；成神不足500年的神祇，不得与入境地界的家族亲缘魂体见面。】
换句话说，只有在500年后，她才有机会去地界看姥姥，而那个时候，姥姥的魂体估计早已轮回转世好几个轮回。
白濯的那张地界入境护照本来又给了她一点点希望，或许，她可以凭借那张护照入境地界，然后远远地、偷偷地看姥姥一眼。
就看一眼。
范岚缩在被窝里，从手机里翻出姥姥唯一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姥姥抱着只有三岁的她，表哥表姐站在前排，身后站着大舅三舅五舅二姨四姨还有妈妈。
姥姥的表情很严肃，在范岚的印象里，她每次照相都很严肃。因为在姥姥那个年代，照相是一项很有仪式感的事情，所以要严阵以待。
过了这么久，范岚已经忘了姥姥笑的样子。
“姥姥，”范岚看着照片轻轻说，“你在地界过的好吗？你真的给老妈托梦了吗？你真的……很担心我结不了婚吗……”
照片里的姥姥依旧是严肃的脸。
范岚再也、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
范岚知道她又做梦。她走在长长的街道上，道两旁是低矮的平房，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天空布满阴云，很压抑，路的尽头有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冠在黑沉沉的天空下，像一把巨大的黑伞。
范岚加快了脚步。
她记得这里，那棵树下，就是姥姥家。
她只要再走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见到姥姥了。
她跑了起来，两旁的房子飞速向后，可是那棵树却越来越远，无论她怎么跑，都无法抵达。
姥姥！
姥姥！！
姥姥！！！
范岚睁眼，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她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看了眼手机
农历腊月初八。
是姥姥的忌日。
范岚
抹了把脸，这才发现满脸泪水。
她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套上衣服洗漱，慢吞吞走下楼。
客厅里，容沐正在擦一个大号行李箱，看到范岚，绽出笑脸。
“早。”
“容沐你干嘛呢？”范岚问。
“收拾行李，”容沐说，“你行李收好了吗？”
范岚：“啊？”
“看天庭神信通知。”计隗提着一个更大行李箱下楼，身后的离泽变成了人形，拖着米奇儿童行李箱。
范岚从一堆广告推送里找到了春城府城隍庙的通知。
【关于春城府城隍属借调神祇职员的通知：为促进三界各司各部有效交流，增强责任心，响应三界神祇资源管理局下发的《关于加强三界基层部门神祇交流的意见》精神，经研究，现推荐春城府青龙区土地神容沐、灶神计隗、土地奶奶范岚开展调职交流工作，为期五天，调职期间，青龙区土地庙日常工作由白虎区暂行代理。】
“等一下！”范岚大叫，“这是什么意思？咱们青龙区土地庙GCV刚有好转，咱们就被借调了，青龙区还归白虎区管？这根本就来抢功的吧！”
计隗：“你这不是废话吗？”
范岚：“啊？”
离泽：“斩妖刀一战，你声名大震，禾强却被剥夺了神籍，禾渊能咽下这口气才怪了！”
“只是调职五日，已经很克制了。”计隗说。
范岚：“他不是知道我们的后台是玉帝吗？还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玉帝撤他的职？！我们去找杨戬投诉！”
离泽：“县官不如现管啊。”
容沐：“调职申请是由地界发出的，禾渊只是审批同意，手续程序没有问题。”
计隗：“屁大一点事，别麻烦人家杨戬上神了。”
范岚：“……”
范岚：“容沐？”
容沐：“只是小事，无妨。”
范岚：“离泽？”
离泽：“出差出差，旅游旅游！”
范岚：“……”
艹！
爱咋咋地吧！
*
话虽这么说，但直到进了高铁站，范岚还是一肚子火。
城隍属简直是欺人太甚，给他们定的高铁居然是午夜发车，还是个二等座，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他们舒坦啊。
晚上十一点半，候车室里除了他们几个，
几乎没人，只有两个检票员穿着军大衣窝在检票口聊天。
离泽玩着计隗的手机，计隗闭目养神，容沐时不时瞅范岚一眼。
“你不好奇我等被借调至何处吗？”他问。
范岚瘫在椅子上：“随便，爱哪哪。”
容沐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失望，垂着睫毛不说话了。
【HQ555次列车开始检票，请乘坐本趟列车的乘客前往检票口】
检票口是全智能识别系统，范岚刷手机进站，门口的检票员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真是科技成就懒人啊。范岚感慨。
站台旁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子弹头高铁，流线造型，光洁闪亮，通体赤红。
范岚没见过这个颜色的高铁，不禁多看了两眼。
进入高铁，所有座位都是红色，范岚他们的位置在第一排和第二排，能旋转方向面对面坐着。离泽跳上座位，趴在窗户上四下张望，一脸激动。
车厢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乘客。
“这车也太空了吧。”范岚说。
“还没到其他乘客上车的时间。”计隗说。
范岚瞄了一眼车厢的电子屏。
【发车时间：00：05，现在时间：11：59】
【现在时间：00：00】
车厢里的灯光突然变暗了，色泽温暖而朦胧。
窗外传来热闹的人声，上百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上站台，分批次进入车厢，每个队伍前都有两个类似导游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藏蓝色马褂，胸口挂着金色的号码牌。
“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上车，上车以后找自己的位置，不要乱坐！”
“车程半个时辰，全程系好安全带！”
“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呼叫列车乘务员。”
每个乘客手里都举着大红色的车票，分别找位置入座。
穿着藏蓝色汉服的美女乘务员推着小推车穿过过道。
“瓜子可乐黄泉水，雪碧凉茶彼岸花，脚让一下诶——”
“把嘴闭上，太丑了。”计隗说。
离泽：“哈哈哈哈哈。”
范岚这才发现她一直张着嘴，忙推上了下巴。
她这么惊讶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满车的乘客，都不是人，确切的说，都不是活人，而是人类的魂体。
而所有的乘务员和工作人员，周身都笼罩着淡红色的
神光。
“我们……到底要借调去哪？”范岚问。
容沐似乎等这个问题等了很久，立刻坐直身体，绽出笑脸。
“地界物资流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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