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范岚早上刚起床就火冒三丈。
房东发微信通知她下个月要涨房租，从原来的每月2000元涨到2500元。
太过分了，就这破楼,这破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没空调没冰箱,厨房和卫生间还要和邻居合用,居然还要涨价？！
范岚怒气冲冲冲到一楼准备和房东好好理论理论,结果,刚到房东门口就被眼前的阵仗惊呆了。
几十个租户把房东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举着手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房东老婆穿着棉睡衣棉拖鞋，头上裹着干发帽，插着腰,嘴里叼着牙刷，舌战群雄。
“吵什么吵，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就这地段这户型,在咱们这片区，我这的房租可是最便宜的！”
“隔壁那栋楼看到没，都快成危房了，一间房还租3000元每月呢！”
“大家街里街坊的,我对大家也是有感情的，我也是经过市场调查才涨的租,肯定都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如果大家觉得贵，那对不住了，赶紧腾地方,哪便宜搬哪去！”
“就你这破房子，天天漏水，居然还敢涨房租？”
“三天两头停电，电费还那么贵！”
“马桶三天堵一次，我都喊了半年了，你也不换马桶！”
“黑心资本家！”
租客们嘴里骂骂咧咧，据理力争，范岚眼睁睁看着房东老婆头顶的黑气越聚越浓，越升越高。
艹，怨气聚集，要形成祟了！
范岚拼命向前挤，“大家冷静一下，有话好好商量。”
“妈妈，为什么这么吵啊？”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走出来，抱住了房东老婆的大腿。
吵嚷的租客们倏然一静。
那个小姑娘又黄又瘦，眼睛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头发也是稀稀拉拉的，干巴巴的手背上全是针孔。
她的头顶环绕着青黑色的病气。
房东老婆瞬间像变了一个人，眉眼温柔，全身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她抱起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
“囡囡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妈妈，我尿不出来，难受。”
“没关系，今天妈妈带你去医院，就能尿出来了。”
“我困——”
“妈妈带你去睡觉觉。”
“可是外面这么多叔
叔阿姨都在等妈妈……”
房东老婆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眶红了。
刚刚还如狼似虎的租客们仿佛川剧变脸一般，同时绽开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们是来和你妈妈唠嗑的。”
“聊聊天，没啥事。”
“小朋友去和妈妈睡觉吧。”
“乖乖睡觉才能长高高哦。”
房东老婆的眼眶更红了，她朝大家点了点头，抱着女儿进了屋。
“那个是房东的女儿？”
“听说是尿毒症，一周做一次透析，快没救了。现在就等着换肾呢。”
“哎呦，那多少钱都不够啊。”
“房东天天跑医院，我上次见他，累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唉，算了算了，都是可怜人。”
“就当做善事了。”
“这房东也算是良心了，三年了第一次涨房租。”
“这里的房子确实最便宜。”
租客们纷纷离开，聚集在四周的黑色怨气渐渐散开，化为了无形。
范岚愣了几秒，笑了。
*
范岚坐在早高峰地铁上，还是忍不住去搜房网看了看房源。
地段好的，房租贵，房租便宜的，都在犄角旮旯……选来选去，性价比最高的，居然还是现在的出租房。
其实，按照范岚现在的薪资水平，别说租房，就算去买房也是有条件的，但是，范岚不敢。
她不敢把天庭神信里的法力提出来兑换人类货币，尤其是在获得了本命法器之后——那个小猪佩奇简直就是个法力黑洞，吞噬法力上不封顶，一不小心，手符停机，搞不好就要魂归大地。
范岚长长叹了口气，点开天庭神信后台，然后，她傻了。
她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法力余额：102680斛】
范岚抖着手指数了数，“个、十、百、千、万、十万？！”
居然多出了10万斛法力。
她第一反应就是上次申请的法咒源代码通过了，可是后台没有任何通知，范岚又拉开收入支出明细，看到了这笔法力的来源。
【6：00收到法力10万斛，备注：离泽的礼物】
“离泽，你就是我爸爸！”范岚欢呼，引得地铁上众人纷纷侧目，看着范岚的表情仿若看到了智障。
范岚用手遮住额头，又喜滋滋数了五遍，屁颠屁颠跑下地铁
，哼着歌骑着共享单车进了土地庙。
办公室里，一片和谐景象。
春城府青龙区土地庙新晋财神九尾狐大人卧在容沐腿上，摇着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半眯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容沐帮他梳毛，计隗哐哐哐榨着果汁，桌上已经摆了三大瓶离泽最爱喝的天山脉麒麟果汁，甲易和丁驷正在安装最新的狐狸窝，丙善在桌上点了一圈蜡烛熏香，整个办公室喷香四溢。
范岚：“……”
大意了！居然没有她抱大腿位置了！
“离泽大人，您看这新窝您满意吗？”甲易说。
离泽的新窝是昨天刚买的，天庭神信最贵款，一个窝2万斛，与其说是一个窝，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别墅，占了容沐大半个花坛，金顶红柱，窝里铺着金灿灿的缎面软垫，怎么看怎么土豪。
离泽半睁着眼睛，“给你5万斛，去帮007升级吧，那云坐着实在太颠了。”
“得令。”
容沐：“容某那个——”
离泽：“后背有点痒。”
容沐加快了梳毛的动作。
计隗放下一杯果汁：“还想喝啥？”
离泽：“中午我想吃烤羊肉串。”
计隗：“……”
计隗：“好。”
范岚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跑过去，殷勤献上了自己的手机。
“离泽大人，我为您注册了天魔大战的账号，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练号，保准您在游戏里所向睥睨，威震八方。”
“哦？”离泽竖起耳朵，毛爪子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很好，下个月我多送你一点法力。”
“多谢离泽大人！”
离泽换了个姿势，翻起肚皮，四爪抱着手机，正扒拉得高兴，突然，手机响起了尖锐的铃声。
离泽吓得嗷一声，跳到了桌上。
同时响起的，还有容沐和计隗的手机。
三个手机屏幕剧烈震动，同时射出金光，在半空形成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里飘出一份金头文件。
【关于创建三界和谐文明城隍属的重要通知】
【昆路脉春城府各部、各司、各属：一百八十年一届的“三界和谐文明城隍属”评比工作将于本月正式展开，天庭巡查组将莅临本府进行评估巡查工作。】
【期间，春城府各部各司各属
必须高度重视，各尽其责，奉公职守，做到“八个务必”。务必从思想上高度重视，务必从行动上高度统一，务必加强正面舆论宣传工作，务必促进精神文明建设，务必保证春城府三界居民的和谐稳定，务必杜绝妖族异化现象，务必维护人族平安和平，务必维护各族妖族和谐相处。】
【巡查期间，坚决杜绝恶性暴动、打斗、私斗等行为，如有发生，将追责到具体的部、司、属，追责到具体的神祇职员，从严从重处罚。】
【昆仑脉春城府城隍庙。202*年*月*日】
【附件：《创建三界和谐文明城隍属精神文明宣传标语》】
甲易：“艾玛，这是春城府城隍属第几次评了？”
计隗：“第六次。”
范岚：“一千多年都没评上？”
甲易：“每次都是一票否决。”
范岚：“为啥？”
容沐：“咳。”
计隗摸了摸鼻子，甲易压低声音，“因为春城府有个三界GCV倒数第一的土地庙。”
范岚：“……”
离泽：“噗哈哈哈哈哈。”
“不过没关系，今年有奶奶加入，我们属的GCV直线上升，现在已经位于三界倒数第五啦。”甲易得意道。
范岚：这有什么好自豪的？！
“咳，总之，这个月我们的重点工作就是创建三界和谐城隍属，重中之重就是精神文明宣传工作，”容沐说，“先将城隍属规定的精神文明标语分批次……”
“社公大人，不好啦！”丁驷在楼下大吼，“你们快——”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容沐、计隗、范岚冲到二楼走廊上，然后，惊呆了。
土地庙上空被黑压压的祥云遮住了，一坨一坨的云尾气噗噗噗喷到银杏树上，压得树枝咔喳喳作响，树叶簌簌掉了一地，还有一坨七彩云尾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重还是怎么回事，居然压断了一根树杈，把丁驷压在了下面。
最夸张、最大的一朵，正是姬丹的银汉2020，他右边是杨戬的七彩祥云，另一侧则是一堆大大小小的普通祥云，把天空塞了个满满当当。
范岚：什么情况？十万天兵天将前来围剿？！
“老木，老计，听说你们家的离泽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择日不
如撞日，今天就把欠我的13万5千斛法力全还了吧。”姬丹笑得都能看到后槽牙。
“容沐，我就不收利息了，欠我的200万斛，今天也一并还了吧。”杨戬坐在云头笑眯眯招手。
隔壁祥云上探出十几个神族的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打厚厚的账本。
“计隗上神，您在我家买零橘赊账50年，一共60万斛。”
“我家赊账300年，共100万3000斛。”
“我是天山脉特产专卖超市的财务总监，计隗上神，您在我们这赊账596年，一共是156万7400斛。”
容沐：“……”
计隗：“……”
范岚：“……”
呵呵，是十万债主来追债了。
“你们两个居然欠了这么多债？！”离泽大吼。
范岚：“败家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抹瑰丽的霞光倾斜而下，赤红色的火轮烤焦了银杏树冠。
哪吒头戴双丸子头法力接收器，居高临下呲牙一笑。
“范岚，你欠我10万斛法力，快还给我。”
容沐、计隗侧目。
范岚：“……”
离泽：“呵呵！”
“现在怎么办？”甲易低声问。
容沐、计隗、范岚同时看向离泽。
“我特么就算富可敌国，也顶不住你们这么作妖啊！”离泽大吼。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计隗甩了甩手机，就见祥云007喷着噗噗噗的尾气，贴着地面飞到他脚边。
“杨戬和姬丹是最难缠的，天山脉的那帮数量最多，我和木哥负责把他们引开，剩下的不足为惧。”计隗看了范岚一眼。
范岚：“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哪吒？！”
离泽：“你们根本就是想跑路吧！”
“放心，哪吒身为上神，断不会为难你们。”容沐说，他跟在计隗身后爬上007，二人同时伏下身体。
范岚：“等——”
007嗖一声飞了出去，凌空绕出妖娆的S形路线，冲破祥云包围圈，擦着银汉2020的云尾气一路逃之夭夭。
整个土地庙一片死寂。
姬丹、杨戬、哪吒外加一种天山脉债主仰望着计隗和容沐消失在天际线，丝毫没有去追的意思。姬丹甚至还用手搭起凉棚，啧啧了两声。
然后，他们同时转头，盯着范岚和离泽。
范岚：“喂喂喂，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
”
离泽：“巧了，我也是同样的感觉。”
哪吒：“跑得了土地神跑不了庙。”
姬丹：“那两个穷鬼跑就跑了吧，反正他们家最有钱的两个还在这儿。”
杨戬：“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天山脉众神：“我们才是被欺压的吧！”
哪吒脚压风火轮，缓缓降到窗前，和范岚平视。
范岚看到他两颗亮晶晶的虎牙，尖锐得仿佛吸血鬼。
“听说，你的本命法器很有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还法力，要么跟我打一架。”
范岚：“……”
离泽：“草！”
*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教训告诉我等，做神一定要低调。”容沐坐在办公桌后，表情十分痛心疾首。
计隗：“木哥所言甚是。”
“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离泽趴在窝里，两只爪子压着耳朵，三条尾巴有气无力耷拉在狐狸窝外，“就是逼我给你们还债！”
容沐：“离泽乖，容某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狗粮。”
离泽：“我的小金库空了一大半！”
计隗：“我烤了羊肉串。”
离泽：“滚！”
范岚瘫在椅子上，数着自己的法力余额，欲哭无泪。
几小时前，她还是亿万富豪，可不过一瞬间，再次变回穷光蛋。
尤其是，她才挑选的新租房——漂亮的高层单身公寓，有阳台有厨房，有单独卫生间，还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多么美好的未来，又成了泡影。
范岚：“唉……”
“这是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妈耶，吓死我了！”范岚扭头，看到了容沐闪亮亮的大眼睛。
“你要租房？”容沐问。
“随便看看。”范岚笑了笑，收起手机。
容沐眨了眨眼，慢悠悠走回座位。
甲易啪啪啪啪按着计算器，“离泽大人，您不用太担心，您还有700万斛法力存款。我算过了，咱们把这些法力存到三界中央银行，再买几个理财产品，每个月妥妥的7万斛法力利息，不出意外，应该足够日常花销了。”
离泽心情终于好一点了，跳到容沐腿上，咬着计隗送来的烤肉，“那个什么理财产品靠谱吗？”
“三界中央银行发售的，绝对没问题，”甲易说，“特别
抢手，我下周一就去买。”
容沐：“别光吃肉。”
计隗：“喝点果汁。”
离泽：“烤肉有点老。”
范岚看着两神一狐其乐融融的景象，暗暗叹了口气。
不是她悲观，经过这大半年，她发现了一种诡异的规律——每次只要看到一点点脱贫致富的曙光，肯定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幺蛾子，噗啦噗啦扇两下翅膀，他们立刻回归赤贫。
要不是他们是神族，她甚至都怀疑他们属是不是被穷神附身了。
“我先下班回家了。”范岚拎着小提包说。
“范岚，”计隗叫住她，“顺路把这几条精神文明宣传标语贴上，就在你家附近。”
手机里跳出几个标语框。
【三界和谐靠大家，神族妖族人族亲如一家。】
【文明圣地文明风，文明城隍文明妖。】
【功德从自我做起，拒绝原形裸*奔】
【沐浴三界灵光，感知昆仑古脉】
【妖族素质高一分，三界和谐多百年】
【张贴地址：春城府白虎区墨白55.56度，精神文明宣传指定宣传栏】
“这不是白虎区土地庙的管辖范围吗？”范岚问。
“城隍属说白虎区有更艰巨的任务，这等张贴标语的琐碎工作，每次都是让其他三区分担的。”甲易说。
范岚：“……”
卧槽，这也行？
“走吧。”离泽跳到范岚的肩膀上。
“不用送我了，”范岚说，“打车很贵的。”
“我才不是送你呢，”离泽扭着脑袋说，“我是顺路遛弯。”
计隗：“他吃太多，需要运动。”
容沐：“嗯。”
这三个家伙……
范岚无奈笑了。
*
“你确定白虎区的文明宣传栏在这儿？”离泽问。
范岚竖起手机，屏幕显示：【目的地：白虎区墨白55.56度，已抵达】
离泽：“……”
也难怪离泽一副怀疑狐生的表情，范岚现在都要怀疑的神生了。
他们站在西城区一条小巷子里，进来的时候范岚看了眼路牌，人界地名是“香瓜巷”，距离范岚的出租屋只隔了两条马路，风格都是统一的城乡结合部，人口密度非常高，巷子两侧塞满了各种颜色的共享单车。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上班族们提着大葱土豆腊肉匆匆
路过，小学生们叽叽喳喳跑过巷道，路过范岚的位置，几乎每个人都会投以怪异的目光。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所谓的“宣传栏”其实就是一根电线杆，上面贴满了各种牛皮癣小广告：“男*性*专科”、“*萎*泄”、“富婆求缘”、“疏通马桶”、“百万陪*聊”、“可抓小三”、“重金求子”、“一针治疗**病”……
电线杆底部呈现湿乎乎的斑驳状，显然还是附近犬族同胞的公共卫生间。
范岚：“……”
白虎区是故意的吧。
“你赶紧的，别发呆了，搞得你好像在尿尿一样。”离泽说。
范岚调出宣传标语，根据操作长按五秒，标语幻化成了金色的卡片，吸附在她的手指上。
范岚小心翼翼点着卡片，试图在电线杆上找个空位。
离泽：“随便贴上去算了。”
“贴哪？”范岚问，“百万陪*聊还是富婆求缘？”
“疏通马桶那个吧，起码是个正经广告——”
“帖小广告是违法行为。”身后冒出一个声音。
范岚和离泽“哇哦”回头，后背贴在了电线杆上。
他们前方站着一个警察，手里举着一把枪。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这次你们真的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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