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推开门,看到离泽蹲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她不确定这个离泽是否有记忆，只能又打了一遍招呼。
“你好,我是范岚，是一位土地奶奶。”
离泽抬起头,他眼睛不再是竖瞳，而变成了圆形。
“我知道你，你身上有容沐的味儿,你来过这儿。”
范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上次白格山封印松动的时候。
“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聊聊呗。”范岚坐在离泽旁边说。
“离我远点,臭死了。”离泽一脸嫌弃。
范岚：“……”
范岚往旁边挪了挪,闻了闻身上，啥都没闻到。
果然是狐狸，鼻子真灵。
“可笑。”离泽说。
范岚：“啥？”
“我恨了九千年,唯一的目标就是有一天能出去报仇,杀了容沐,灭了狐族，可是现在,却告诉我是这样？”离泽说,“不可笑吗？”
范岚：emmmmm……
这家伙居然还真是靠恨意来支撑求生意志的。
离泽的轮廓越来越淡，于此相对的，四周的温度却越来越高,还有股皮毛被烧着的焦糊味。
范岚觉得情况不太妙。
她想起长老说过：九尾妖狐如果被戾气吞噬，就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毁灭天地的凶兽。
根据刚刚的经历，她推测，这里应该是卷轴和离泽意识的交界处，“忠”、“义”门里记录的显然是九尾狐被封印的来龙去脉，而眼前这只，大约就是离泽的本体意识。
容沐口中所说的“封印补丁”，大约就是用卷轴里的真相让离泽放下恨意，以便唤醒他的本体意识对抗戾气。可为啥现在这个本体意识却越来越弱了……
艹，如果这个离泽消失了，她会不会永远都出不去了？！
“离泽，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范岚建议。
“出去又能如何？”离泽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出去又能如何？”
“容沐和狐族努力了九千年，好容易把你身上的戾气净化得差不多了，你不能自暴自弃啊。”
“无所谓。”
“你可是狐族的希望和未来啊！”
“随便吧。”
“你不出去我也出不去，你不能损人不利己啊！”
离泽瞅了范岚一眼：“我和你不熟。”
这个熊孩子！
范岚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
“起来，走！”
离泽索性躺在地上耍起了赖皮。
范岚扯着他的腿往外拖，离泽就像块破抹布瘫在地上，任凭范岚怎么拖拽，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造型。
他的轮廓，已经几乎透明。
“你到底想干嘛？！”范岚大叫。
离泽：“无聊，懒得动。”
范岚：“……”
这家伙，怎么感觉和她有点像。
“咳，你被封印了九千年，难道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吗？”
离泽翻了个身：“不好奇。”
“有飞机、有高铁，还有火箭，嗖一下就能飞上月亮！”
“腾云也可以。”
“还有智能手机！堪称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可以叫外卖、网上购物，看电视剧、看电影，还能打游戏。”
离泽顿了顿，扭头：“什么游戏？”
“神魔……大战之类的……”
“你有吗？”
范岚摸了摸裤兜，却悲剧地发现，她的手符并没有被带进这个空间。“我手机在外面，你跟我出去，我找给你玩。”
“那算了。”离泽又躺了回去。
他的轮廓表面泛起微弱的火星，一点点融化在黑暗里，很快就要消失了。
艹！不管了！爱咋咋地吧！
范岚躺在了离泽旁边，伸展四肢，打了个哈欠，全身都舒坦了。
离泽：“你干嘛？”
范岚：“躺着等死。”
“你挤到我了。”
“我出不去，只能在这儿凑合凑合。”
“你不是土地奶奶吗？自己想办法啊！”
“我刚入职半年，中级神祇职称考试都没过——这么一想，如果我死在这儿了，那就不用考试了，也挺好。”
“考……试？”离泽竖起耳朵。“要读书吗？”
范岚想起来了，这家伙特别讨厌读书。
“不仅要读书，还要参加培训班！你不知道现在的神仙有多苦逼，每天累死累活，工资还少的可怜，课本每本都有砖头那么厚！最惨的还有武试，你知道武学课导师是谁吗？是二郎神杨戬，我每天被他打的屁滚尿流，太惨了，还是死了好。”
“杨戬……是封神大战的那个杨戬吗？”离泽问。
他周身散落的火星变少了，轮廓居然清晰了几分。
范岚暗暗吸了口气。
“就是他。容沐欠他200万斛法力，他是来追债的。”
离泽绷圆眼睛：“你说——容沐欠了什么？”
“没办法，我们土地庙太穷了，历年GCV考核三界倒数第一，每天都在破产的边缘疯狂试探。”
“破产？！”离泽坐起身，“那个容沐真这么惨？”
他的轮廓已经恢复正常，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左边写“幸灾”，右边写“乐祸”。
虽然你嘴上说不恨容沐了，可是身体很诚实嘛。
“不信，跟我出去看看呗。”范岚说。
“好啊。”离泽跳起身，可刚迈出半步，又停住了，“狐族……还好吗？”
范岚：“……”
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小屁孩！
“青丘境内已经没有狐族了。”
离泽脸白了。
“他们搬到了人界，和其它妖族通婚。”
离泽脸绿了。“什么？”
“听说通婚的都是猪呀狗啊猫啊的。”
离泽脸抽搐了几下，“走！”
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口，“信”门幻化成了一柄铜钥匙，落在了范岚的手里。
范岚站在了“出”门前方，三把钥匙飞了出去，锁开了，前方亮起耀目的白光，离泽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一股红色火焰从门内喷出，范岚大叫一声——她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是一双黑了吧唧的老年鞋，飞快奔跑着，她的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着，还一颠一颠的，搞得她很想吐。
范岚反应过来了，容沐又在夹着她狂奔。
“放我，呕——下来——呕——”
“啊，抱歉。”
范岚只觉眼前一颠一倒，整个人被戳在了地上，她看到了容沐，灰头土脸，头发蓬爆，好像被塞到爆米花机器里炸胡了。
“你刚刚误入幻真咒异境——”容沐话说了一半，计隗一阵风似的从眼前跑了过去，大喊：“快走！”
容沐扛起范岚又是一路狂奔，身后火球砰砰砰乱喷，整个白格山火光四起，烟尘滚滚，烧得土地神和灶神屁股直冒烟。
范岚：“……”
等一下！离泽应该恢复理智了啊！为什么还在攻击？！
计隗：“木哥，用沧剑灭了他算了。”
容沐：“容某法力用光了。”
“幻真咒幻境还不能启动吗？”
“咒境能量已然耗尽。”
范岚：“……”
范岚：“放我下来！我有办法！”
容沐和计隗同时急刹车，范岚又被戳在了地上。
巨大的九尾妖狐从天而降，呲牙裂嘴，喷出两个硕大的火球。
【融刀临世！】
计隗挥刀而上，劈开一个火球，就在他要劈第二个的时候——
【法力不足，融刀召回】
融刀噗一声消失了，火球悬在计隗头顶三米高的位置，也停住了。
计隗和容沐同时愣住。
范岚指着巨大火狐的鼻子大骂：“你丫的搞什么！想让我们土地庙破产，下半年都喝西北风吗？！”
火球呱唧落地，咕噜噜滚到一边，消失了。
巨大的九尾狐歪了歪头，慢慢裂开了嘴巴。
“哈哈哈哈哈，你们真的好穷啊，哈哈哈哈哈哈。”
三神：“……”
九尾狐笑得满地打滚，身体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小奶猫的大小——仍旧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
计隗头顶爆出青筋，上前揪住离泽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木哥，把他烤着吃了吧。”
容沐愣了许久，上前细细打量了一圈离泽，笑了。
离泽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拼命挣扎。
“太可怕了，这个家伙居然会笑了？！”
计隗：“做围脖吧。”
离泽：“区区千年小神，居然敢动我万年九尾妖狐！”
计隗狂甩离泽，“做皮帽子。”
离泽挣扎了几番，却发现，他根本无法挣脱计隗的魔爪，毛炸得更厉害了。
“怎么会这样，容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他的妖光几乎看不到了？”范岚撸了把离泽的毛。
离泽：“喂！”
“可能……”容沐想了想说，“由于幻真咒境的加成作用，千山百格阵的净化功能被几何级放大了。”
范岚：“能说人话吗？”
计隗：“意思就是，这只臭狐狸的戾气和妖力一并被净化了。”
范岚：“……也就是说……他以后一直都是狐狸了？”
计隗：“在他长出尾巴之前。”
范岚：“……”
范岚：“噗！”
离泽僵住了几秒，暴怒了，四爪狂蹬：“你们混蛋！你们骗我！你们一个庙都是坏人！”
容沐：“容某也未曾料到……”
离泽：“你离我远一点！”
计隗：“他的毛不错，拔几撮做毛笔吧。”
离泽：“滚！”
范岚：“……”
好困。到底什么时候能下班回家睡觉啊。
*
经过两天三夜的高强度工作，范岚几乎是沾枕头就睡，这次，连个梦都没做。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范岚在床上发了二十分钟的呆，想起昨天容沐说她可以休息一天，于是又心满意足躺进被窝，刷起了手机。
可刚打开微博，电话就来了。是鄂义远。
“范岚，你怎么还没来上课？！”
范岚：“诶？”
“你已经旷课两天，再旷课，结业证就拿不到了。”
范岚躺在被窝里呆了一秒、两秒、三秒……
“卧槽！”范岚从床上一跃而起，套上裤子衣服，狂奔出门。
她居然忘了向昊玉请假！
范岚坐着出租车奔到北城，冲进牛肉面馆，撞入结界，一路风驰电掣跑进洪荒甲班教室。
“报告——艹！”
范岚看到了钟馗的黑脸，这一节好死不死正好是“功德簿概论”。
全班同学万分同情瞅着范岚，范岚冷汗淋漓。
钟馗这个眼神，不会要把她大卸八块吧？
不不不，比大卸八块更糟的是，她不会挂科吧？！
钟馗冷冷扫了范岚一眼。“坐下吧。”
这家伙今天良心发现？
范岚受宠若惊，一溜烟跑了下去。
鄂义远：“范岚，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范岚：“一言难尽。”
钟馗：“范岚！”
范岚腾一下站起身：“有！”
“看来你对本次考试胸有成竹啊，”钟馗说，“那就请你给我们讲讲，功德簿能量在修复破损魂体方面的作用。”
范岚：“哈？还有这个功能？”
钟馗：“……”
钟馗静静看着范岚，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臭臭的，但范岚觉得他今天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这是重点，”钟馗敲着黑板说，“是考点，大家要注意。”
范岚莫名其妙坐下了，在课本上翻了半天，最终在犄角旮旯的附录里看到了钟馗的问题，居然还有一本参考书《论魂体修复的可行性——作者：钟馗》。
范岚：“……”
难道这家伙打算给我强行推销书？。
第二节“法咒源代码概述”，导师高路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他总是时不时瞄范岚一眼，眼神还很怪异，瞄得范岚浑身发毛，甚至怀疑容沐是不是也欠了高路几百万斛法力。
胆战心惊过了一节课，终于到了午饭时间，范岚正要奔向食堂，可刚走出教室，就被高路叫住了。
“范岚，和我单独聊聊。”
范岚：“……好。”
说实话，这是范岚第一次和高路单独相处，在她的印象里，高路是个典型的技术性人才，说话有种奇怪的科技味儿，换句话说，他的话需要在脑袋里转几个弯才能听懂——范岚觉得和他沟通很困难。
尤其是他今天的开场白又十分惊悚。
“你在春城府青龙区土地庙的月俸是多少？”
范岚：几个意思？三界技术研发局要做市场调研？
“转正后，每月1000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任职土地奶奶的140天中，成功创建了四条高级法咒源代码。”
“额，对。”
“你本人获得8万斛法力奖励，青龙区土地庙获得了20%的GCV年终考核加成。”
“……”
范岚觉得这个话题走向有点奇怪。难道高路觉得奖金给得太高，所以想逼她退回去一部分？不会这么无耻吧！
高路皱着眉头，把手里的课本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半晌，才憋出一句。
“我们三界技术研发局月俸5000斛，另有补助大约每月1000斛，如有特殊贡献，还有提成，年底绩效平均20000斛。”
范岚：“诶？！”
“我们有员工公寓，食宿全免费。”
“等一下，”范岚吞了口口水，“您的意思是？”
高路：“范岚，你有没有兴趣来三界技术研发局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211:05:58~2020-07-0216:3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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