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看着满目狼藉的办公室,真的很想哭。
这都是法力啊,都是钱啊,就这样一股烟全没了。
可当她看到容沐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容沐端坐在碎花盆上，极力维持着平衡，大衬衣变成了黑色,衣角都烧糊了，脸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头发仿佛一团炸胡的扫帚。
范岚现在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哭笑不得。
“容沐上神，对不起！”董大郎和董二郎躬身大叫。
“所有损失由我赔偿。”董永说。
“那真是太好了！”甲易扯着一长串单子飘了过来,“这是损坏物品的清单价格，您看看,一共是318670斛,凑个整，40万斛就行。”
“我赔20万斛。”七锦。
董永：“不必。”
七锦：“怎么,看不起我？”
“我说了，不必——”
“哐！”
计隗从废墟里挖出半台榨汁机扔到地上,冷眼一扫，众神噤声。
范岚简直想给计隗鼓掌。
看看这气势，威震四方啊！
容沐叹了口气，看着七锦和董永，欲言又止。
七锦：“五日后,在此地签订离婚协议。”
董永：“烦请容沐上神做个见证。”
还来？！
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嚯嚯吗？！
范岚怒瞪容沐。
喂喂，再这样下去，咱们土地庙都要被拆光了！
可容沐似乎根本没感受到范岚的目光，他沉思良久，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董永、七锦一家走了，范岚半瘫在地上，已经无力吐槽。
计隗从废墟里嘁哩喀喳扔出一堆垃圾，砸得地面砰砰作响。
“阿隗，抱歉。”容沐说。
计隗动作一顿：“不是木哥的错。”
“你生气了？”
“没有。”
“不若容某晚上请你用膳？”
“不必。”
范岚觉得有些好笑。
感觉计隗更像那只炸毛的。
“计隗，想开一点，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还能买新的。”范岚说。
“对对对！”甲易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我算过了，修补房屋，重新装修，购置新的办公家具设备，最多只需要10万斛，咱们净赚30万斛！”
范岚：“哇哦，塞翁失
马焉知非福啊！”
“阿隗，你看，也不是很糟嘛。”容沐笑道。
计隗站起身，“我今天告假。”
说完，一阵风冲出了办公室。
容沐：“……”
甲易：“……”
范岚：“……他这么生气啊？”
甲易在垃圾里扒拉了半天，突然，扯着嗓门尖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手里举着半张烂书皮，上面印着半行字《……九千年的修仙岁月》。
范岚：“我记得这本书，是计隗最喜欢的书——。”
“《杨戬的九千年修仙岁月》。”容沐说。
两秒钟的沉默
范岚：“要不，再买一本送给他？”
容沐：“多少钱？”
范岚翻了翻手机，咋舌。“这本是绝版，天庭跳蚤市场一本1000斛。”
“更糟的是——”甲易翻过封面，“这是杨戬上神的亲笔签名版。”
范岚再次输入关键字。
【搜索结果：《杨戬的九千年修仙岁月》（签名版），数量：0。】
*
范岚以为烧了本书只是小事，但她显然低估了这件事的后果。
计隗五天没来上班，外卖工作也停了，甚至拒听容沐的电话，事闹大了。
“回消息了吗？”范岚问。
容沐高举手机，左边摇一摇，右边摇一摇，脑袋摇一摇。
“给我看看。”范岚一把抢过容沐手机。
【土地神】：今天来上班吗？
【灶神】：请假。
【土地神】：明天来上班吗？
【灶神】：请假。
【土地神】：后天来上班吗？
【灶神】：请假。
“这是自动回复吧？”范岚问。
“自动回复是什么？”容沐问。
范岚：“……”
范岚飞速输入字符。
【土地神】：我错了，是我不对，我反省，我检讨，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你赶紧回来吧，我很想你啊。（表情包，哭唧唧）
三秒钟后，计隗给了回复。
【灶神】：范岚，你别拿木哥的手机发垃圾消息。
容沐：“……”
“起码能确定不是自动回复。”范岚把手机还给容沐，“他是真的生气了啊。”
容沐叹气，盯着手机犯愁。
“奶奶，让让。”丁驷扛着两个纸箱子走了过去。
范岚避开，看了眼装修进度。
屋顶已经补好了，换了根新房梁，还没来得描图上色，光秃秃的原木看起来穷嗖嗖的。
甲易哼着歌擦着容沐的新办公桌，丁驷正在组装计隗办公椅，乙耳站在梯子上测试网络信号。
“奶奶，给我递一下尺子。”乙耳叫道。
“哦。”范岚跑过去，从地上捡起卷尺扔给乙耳，一回头，差点撞到容沐的身上。
范岚：“你干嘛？！”
容沐跟在范岚身后，眼巴巴瞅着她，湿漉漉的眼神看得范岚浑身发毛。
“莫不是阿隗太生气……想跳槽？”容沐问。
“奶奶，给我递一下螺丝刀。”丁驷喊。
“来了，”范岚从工具箱里取出螺丝刀，“跳槽？他能去哪？”
“那还用问，肯定是朱雀区土地庙啊，”丁驷接过螺丝刀，“姬丹上神觊觎灶神大人很久了。”
“是赏识！”甲易用抹布扇了一下丁驷的脑袋，“让你平时多跟丙善读点书，就是不听。”
范岚：“朱雀区打算给计隗多少俸禄？”
甲易：“听说是咱们这儿的五倍。”
“妈耶！朱雀区还缺土地奶奶吗？”
容沐：“咳！”
甲易、乙耳、丁驷默默闭嘴。
“放心，计隗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不会说走就走的，起码会写封辞职信通知你的。”范岚说。
容沐整个神都黯淡了，似乎真的看到了辞职信。
范岚：“噗。”
甲易：“奶奶！”
“咳，我的意思是，”范岚说，“不若我们想一想，用什么办法把他哄回来。”
容沐：“哄？”
“比如，买他最喜欢的榨汁机，买他喜欢的果汁、零食、咖啡机、最重要的，就是再买一本《杨戬的九千年修仙岁月》。”
“能行吗？”甲易问。
“你们知不知道留住人才最有效的两个方法？”范岚问。
众神摇头。
“第一，薪资待遇留人，第二，感情留人。如果靠第一条，咱们能拼过朱雀区吗？”
“……”
“所以，我们只能打感情牌。”范岚说，“让计隗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让他感受到我们是多么的需要他，尤其是社公大人，您要身先士卒啊！”
容沐：“啊？”
“万一他真的递交辞职信，你就握住他的手，默
默无言两眼泪，绝对绝杀！”
容沐：“……”
“容某还是想办法买书吧……”容沐神情恍惚飘走了。
范岚憋笑。
甲易无奈：“奶奶……”
“我只是逗逗他嘛，你不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吗？”范岚问。
“社公大人会当真的。”
“怎么可能。”范岚摇头，想了想，又问，“计隗一直是这里的灶神吗？”
“是，从计隗大人成神那天开始，就是青龙区土地庙的灶神，已经八千年了。”甲易说。
“计隗是如何成神的？”
“人族累世功德达到临界值，死后封神。”
“他还有亲人在世吗？”
“八千年了，即便还有血缘留存于世，恐怕也早已稀薄得无法辨认了吧。”
原来如此。
范岚明白了。
她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蓝痒痒】：容沐很担心你。
【灶神】：？
【蓝痒痒】：担心得都哭了。
【灶神】：……
【蓝痒痒】：真的，骗你是小狗。
【灶神】：我明日上班。
甲易愕然：“这也行？”
“我说过了，哭是最有用的。”范岚乐道。
甲易顶着一头问号走了。
范岚拖出坐垫放在窗台上，半倚半躺晒着太阳。
容沐满屋子乱转，他不停在手机里输入消息，顿了顿，摇头，又删掉，再输入，皱眉，又又删掉，因为太专注，脚下踩到包装纸，差点摔个四仰八叉，幸亏被丁驷一把扶住了。
两分钟后，他终于按下了发送键，下一秒，他笑了，笑容在阳光下温柔得仿佛一汪清泉。
真好啊。
范岚想。
他们是突破了血缘和轮回的真正的家人，纵使过了千万年也不会变。
范岚又发了条消息。
【蓝痒痒】：最近身体好吗？
【母上大人】：怎么，又被炒鱿鱼了？
【母上大人】：没钱了？！
【母上大人】：我早就跟你说了，别那么懒！
【母上大人】：这点钱先花着。
【母上大人发来一个红包：200元】
【蓝痒痒】：（汗）
【蓝痒痒给母上大人发送红包：300元】
【蓝痒痒】：工作很好，我就是随便问问。
【母上大人】：切。
范岚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阳光洒在她
的眼皮上，温暖发亮。
不知百年之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一个叫范岚的人类……
*
第二天，范岚在市场口见到了计隗，他站在早餐摊子旁边，啃着煎饼果子，两条大长腿在一众路人中分外显眼。
“早啊。”范岚摇手。
计隗点了一下头。
买菜的大爷大妈们拖着小菜车匆匆路过，臭豆腐摊把空气熏得香臭香臭的。
计隗和范岚一起走进市场。“木哥真哭了？”
范岚：“眼泪噼里啪啦的。”
“骗人。”
虽然嘴里这样说，可计隗的嘴角明显弯了，上面还挂着煎饼渣，看起来十分嘚瑟。
二人钻进结界，甲易迎了上来。
“灶神大人您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董永上神和七锦上神都到了，正在上面议事呢。”
范岚：“这么早？”
计隗皱眉。
果然就如甲易所说，土地庙二层办公室又被这对夫妇占领了，这次还多了两名神族律师，正在唇枪舌战。董永和七锦还是老样子，四目冷战。
最可怜的是容沐，他抱着袖子坐在桌后，听听这边，瞅瞅那边，脑袋耷拉下来，仿佛一棵没浇水的豆角。忽然，他看到了计隗，整张脸都泛起了光，一路小跑迎了出来。
“阿隗，你来上班了啊。”
计隗：“嗯。”
“容某跟他们说了，只能动口，不能动手，定不会损坏公物。”
“嗯。”
“吃了吗——你正在吃啊。”
“嗯。”
范岚默默后撤，她觉得她的脑袋仿佛具象化成了巨大电灯泡，只好佯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今天是阴天，厚厚的云层仿佛巨大的发面团子——团子——子……
团子成了一串巨大的元宵，突突突落了下来，十几个巨大的祥云团争先恐后压弯了银杏树。
“容沐，计隗！”范岚大喊。
两只探头一看，脸黑了。
就见云团上跳下三四十个神族，火烧火燎冲进土地庙，为首的正是姬丹、董大郎和董二朗。
“老木，董永是不是在里面？”姬丹大喊。
没等容沐回答，董大郎和董二郎已经冲了进去。
“母神，三思啊！”
“父神，我来帮你！”
姬丹：“董事长，我带律师团来了！”
一堆神：“七公主，西王母派了最顶尖的律师团！”
一帮家伙呼呼喝喝冲进了办公室，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范岚、容沐和计隗被挤得贴在墙上，面面相觑。
范岚：“他们不会又一言不合打起来吧？”
容沐：“……应是不会。”
计隗没说话，他下了楼，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刀刃泛着油光，范岚看着眼熟，貌似是市场里腊肉摊子的常备刀具。
就见青龙区灶神大人带着一身杀神宰佛的气势走到办公室中央，咔嚓一声把菜刀插进地面一寸有余。
“严禁破坏公物。”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众神齐齐点头。
“厉害！”范岚鼓掌。
容沐松了口气。
然后，青龙区土地庙的三位主神就只能露天办公——办公室里实在是挤不下了。
由于刚装修完，办公家具尚未全部到位，他们只能坐在小马扎上，办公桌也只有一张小小的便携桌，看起来仿佛三个老头老太太在树下斗地主。
“你说他们就不能找个律师事务所吗？为啥非要挤在咱们这儿？”范岚愤愤磕着瓜子问。
“一边是七公主，一边是董氏集团董事长，势力都不容小觑，也只有咱们社公大人能镇住场子了。”甲易说，“哎呦我的社公大人，您快着点，这两份文件急着要呢。”
埋头批文件的容沐：“哦。”
范岚：“……”
屁，能镇住场子老窝就不会被炸了。
计隗剥开橙子，塞进手动榨汁机哐哐哐摇动。
“七锦上神以前经常来咱们这儿吗？”范岚问。
“不多，一年一次，都是七夕前。”计隗说，“折腾了好几百年了，希望这次真能离成。”
范岚：“……”
艾玛，听着就够累的。
容沐签完文件，捧着茶盏盯着二楼，范岚觉得他的担忧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计隗用果汁替掉了他的茶水。“木哥，零橘，败火，喝。”
容沐：“……哦。”
“快点喝。”
容沐闷头喝果汁。
计隗微微叹了口气。
范岚觉得这种气氛很奇妙。
虽然她和容沐、计隗坐得很近，但感觉却很远。他们周围似乎有种特别的氛围，仿佛一层无形的壁垒。
上次计隗旷工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次，感觉更清晰。
那是无法进入的结界，是他们几千年来形成的特有的默契，是外人无法突破的。
范岚：“……”
突然感觉有点柠檬酸。
“奶奶，早啊。”一个中年男人乐呵呵走过来，“忙着呢？”
范岚辨认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天报到的时候遇到的仓鼠妖苍先生。
范岚：“来办事儿？”
“办户籍，我家又多了四胞胎。”苍先生乐道。
范岚：“……恭喜。”
“这是我新起的名字，烦请奶奶您给把把关。”
纸上四个名字：苍青山，苍花开，苍歌谣，苍云彩。
范岚：“……”
“我回去查了奶奶您推荐的歌，真好听，所以我和媳妇决定以后就用歌词做娃的名字。”
范岚：“……你可以再听听其它的歌，或者诗词歌赋什么的。”
“听着呢，我们家族都开始用歌词起名了。”
“……”
范岚看着苍先生乐颠颠进了土地庙办事大厅，压了压太阳穴。“他们一族是不是有点……那啥？”
“仓鼠妖脑容量小，平均智商普遍低于90。”计隗说。
范岚：“……”
“你一点常识都没有吗？”计隗问。
“在我原来的知识体系里，这不算常识。”范岚说。
计隗翻了个白眼。
“无妨，这些知识皆可在培训班学到。”容沐说。
“啊？”范岚问，“什么培训班？”
“神祇职员中级职称考前培训班，容某上次跟你说过。”容沐说，“后天开课。”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范岚大惊。
计隗：“天庭神信应该有通知。”
范岚忙点开天庭神信信息通知，上面显示99+。
“你都不看消息的吗？”计隗忍无可忍大叫。
“广告太多，我懒得看……”范岚一条一条点过去，终于看到了一条非广告消息，是十天前收到的。
【昆仑脉春城府青龙区土地庙土地奶奶范岚：你好。荣幸地通知你，您申请的“三界神祇职员中级职称考前培训班课程”将于7月3日（农历五月十三）正式开课，请准时参加培训。培训机构：昆仑脉神祇职员研修院，地址：春城赤红42.8度。附件：
课本清单（自备）】
范岚快速往下滑，一长串书名号搞得她眼前一黑。
【课表清单：
《华夏神话史》，太上老君（著）
《法咒的起源与应用》，张道陵（著）
《信仰力与三界的融合原理》，昊玉（著）
《神族近身搏斗术论》，杨戬（著）
《三界物种进化论》，张梓潼（著）
《功德簿概论》，十殿阎王（联合著）
《神光的实战应用》，杨戬（著）
《当代法咒源代码设计概述》，高路（著）
备注：以上课本均可在天庭神信APP下单购买。
八折预售总价：5200斛。】
范岚：“不是说培训免费吗？！”
容沐：“课本是自费。”
“不去行不行？”
计隗：“旷课计入绩效考核。”
范岚：“……”
艹。
作者有话要说：范岚OS：娘啊，为啥成神了还要上学？！课本还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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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06-2210:20:19~2020-06-2216: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璃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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