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村口,地兵部捉鬼队集中看管被鬼气侵袭的村民,只剩下一个恢复意识的王思迪被鬼王盘问。
钟馗：“姓名,年龄,身份证号！”
王思迪：“好冷！哪来的阴风？”
“你为何能恢复意识？”
“范岚，你坐那么远干嘛？”
“你真是普通人类？”
“为什么村民们都晕倒了？四姨母和五舅舅他们怎么了？”
钟馗的脸黑了。
容沐叹了口气：“范岚，牛眼泪眼药水给我。”
范岚：“哦。”
容沐把眼药扔给钟馗：“用这个吧。”
钟馗黑着脸，扳过王思迪哇哇大叫的脑袋,滴了两滴牛眼泪进去。
下一秒，王思迪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鬼啊啊啊啊！好多鬼啊啊啊啊！范岚，救命！”
“我是钟馗。”钟馗说。
王思迪声音戛然而止。“啥？”
“钟馗，传说里捉鬼的那个。”范岚说。
王思迪：“卧草,真的假的！”
钟馗手掌在王思迪头顶上方晃了一圈，神色变得很怪异。
“你能净化厉鬼气？”
王思迪：“啥东西？”
钟馗的脸更黑了。
容沐：“钟馗大人可是需要帮忙？”
钟馗：“……”
容沐微扬下巴,领着范岚上前。
范岚绕着王思迪转了一圈,也不由啧啧称奇。
他的身体看起来很正常，皮肤眼瞳都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头顶的气中虽然还有怨气，但并没有鬼气的踪迹。
只有一个地方很奇怪,他的胸口处，隐隐发出暖融融的光。
范岚：“你胸口装了什么？”
王思迪愣了一下，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王书然的日记本。
老旧的封皮上，罩着淡淡的光晕，仿佛夜色里远远看到归家的灯光,虽不显眼，却很温暖。
“可能是这个东西净化了鬼气。”范岚说。
钟馗皱眉：“这厉鬼的气息起码有上百年，这只是普通人类的笔记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功效？”
“可否让容某一观？”容沐问王思迪。
“可以可以。”
容沐翻开日记，范岚也凑了过去。
日记内页面都已泛黄，页边也有残破，但
上面的字迹却很清晰，应该是新写上去的。
【3月16日，晴。天气好，和丫丫出门遛弯。】
范岚：“丫丫是谁？”
王思迪：“是我太奶奶的小名。”
范岚挑眉，继续看下去。
【3月17日，阴。丫丫蒸了馒头，开花的，好吃。】
【3月18日，有风。我洗衣服，丫丫说我洗的不干净，哼。】
【3月19日，雨。和丫丫坐在屋檐下看雨，丫丫说想孩子们了。】
【3月20日，阴。丫丫打电话听迪迪说，春城有一铺子的馄饨很好吃。我记住了地址。】
馄饨铺！
范岚看了眼下面地址，果然，就是她和王思迪上次遇到太奶奶执念的地方。
“我记起来了，三年前，有一天太奶奶给我打电话，我正好在那家店里吃馄饨……”王思迪说。
容沐加快翻页。
本子里大多都是太爷爷记录的日常，基本只有一两句话，主角都是太奶奶丫丫。偶尔稍微长一点的内容，都和王思迪有关——太奶奶给王思迪打了电话，王思迪出差，王思迪去了什么地方——有锦城，还有花城。
一句话总结，这是一本充满了狗粮味道的日记。
“没什么特别。”范岚说。
“或许不是日记的原因。”计隗点了点手机屏，“王书然夫妇的功德簿发过来了。”
王书然夫妇的功德簿报告很惊人，他们的功德值非常高，几乎已经达到了“圣人”的标准。
“他们做过什么大功德之事？”钟馗问。
“并不是。”容沐点开功德簿明细表，三千多页，接近三万个分项，全是特别琐碎的“小事”。
【*年*月**时**分*秒，帮邻居李某某菜地浇水，功德值+1】
【*年*月**时**分*秒，救助流浪猫，功德值+3】
【*年*月**时**分*秒，给生病的邻居张某送饭，功德值+1】
【*年*月**时**分*秒，帮村里买种子，功德值+4】
【*年*月**时**分*秒，为村里的希望小学捐款500元，功德值+5】
如此等等。
只是一对老夫妻最平凡的日常，最朴素的善念，最简单的举手之劳，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无数微小的“善意”因为数十年的坚持，最终汇聚成了“大善”功德。
“原来如此，”容沐看着被血云覆盖的天空，“大善之圣，方能净化这一
方鬼气。”
王思迪抱着笔记本泣不成声，范岚眼眶有些发酸。
“他们死后两个多月，厉鬼才倾巢而出，”计隗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钟馗沉默半晌：“厉鬼的本体在哪？”
“山里，”容沐说，“只是，容某不知道，他们是否应该被称为厉鬼。”
说这句话的时候，容沐的眼睫低敛，容色悲悯，令范岚有种不详的预感。
*
从手机导航上来看，斜路破村后的这座山叫圣女山，景色不美，植被稀疏，甚至没有正经的山路。
因为鬼气太重，会影响腾云导航系统，包括钟馗在内的所有神都无法腾云——绝对不是因为穷。
范岚这辈子最讨厌的运动就是爬山，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硬上。
山路很坎坷，落脚的地方不是荒草就是黄土，一路看到的植物都很枯黄，仿佛十分缺水，众神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容沐设下结界。
结界有三层，罩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结界里长满半米多高的灌木，郁郁葱葱，而结界外面，则是光秃秃的土地，寸草不生。地面上留着激烈打斗的痕迹，还有不少类似猫爪的挠痕，应该是之前容沐他们和厉鬼战斗的现场。
所有灌木根部都纠缠着黑亮的发丝，发丝的末端钻入地面，仿佛为灌木汲取营养。
“这里是——坟地？”钟馗问，“什么人的？”
计隗没说话，容沐轻轻敲了一下结界壁。
灌木丛顶端飘起一颗颗青荧荧的小光点，忽远忽近地荡来荡去，充满了结界，仿佛一个装满蜡烛的气泡。
缠绕在地面的发丝轻轻飘了起来，和这些小光点嬉戏着，看起来完全没有刚刚的戾气，反而有些温柔。
恍惚间，范岚听到了歌声。
【风儿轻~月儿明~树叶遮窗棂~蛐蛐叫铮铮~好像那琴弦声~】
范岚四周的场景变了，她又站在了王书然夫妇的老宅院里。一轮圆月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上，窗口亮着温暖的灯。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大笑着在院子里奔跑，被一个老爷爷高高抱了起来。
“轮到你了哦。哥哥姐姐们都睡了哦。小迪迪要听话哦。”
是上次范岚在幻境里听到的台词。
孩子在老爷爷的怀里咯咯咯
笑着，“迪迪就去睡觉啦，太爷爷别挠迪迪痒痒啦~”
“乖！”老爷爷抱着孩子走进了屋。
范岚明白了，那个孩子是王思迪，老爷爷是王书然，屋里的肯定就是太奶奶温静云，而且，听声音，屋里似乎还有三四个孩子。
窗帘上映出人影，太奶奶的歌声飘出了窗口。
“小宝宝~睡梦中~飞上了太空~骑上那个月儿~跨上那个星星……”
整个老宅都躲在了夜幕里，小光点们从四面八方飘进了院子，聚集在窗外，飘荡着，徘徊着，仿佛在流连什么。它们和月光细细摩擦，发出细小的鸣唱，像虫鸣，又像草叶簌簌作响——范岚终于听清了——是婴儿的牙牙学语。
老宅消失了，范岚又站在了灌木丛前，小光点们似乎累了，被头发裹住，落在了草叶上休息，他们的光芒忽明忽暗，越来越暗。
范岚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它们是婴鬼，”计隗说，“成千上万的初生婴儿死后形成的怨鬼，”计隗顿了顿，“都是女孩。”
一阵风吹过结界，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泣如诉。
钟馗蹲下身：“这些头发是——”
“传说夭折的婴儿会成为恶鬼，只有得到妈妈的陪伴，才会安息。”容沐说，“这些应该是她们母亲割下的头发，和他们埋在了一起，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只剩下了执念。”
范岚：“什么执念？”
容沐没回答，眸色清冽如冰。
范岚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头发要不停侵入陶魁和村民的身体——她们只是想让她们的女儿活下去。
“有些棘手啊。”钟馗说。
计隗拨通电话：“老白，到哪了？”
“来了来了，这就到了！”天空被剪开了一个大洞，白煊和黑烨跳了出来。
“是不是找到王书然夫妇的魂体——哎呦妈呀，老钟你怎么在这？！”白煊吓得倒退数步。
钟馗瞪了白煊一眼。
“捉鬼队都来了，完了完了，王书然夫妇果然变成厉鬼了！”白煊抱头大叫。
黑烨叹了口气，扳着白煊的脑袋看向结界。
白煊的下巴掉了。
“想办法。”钟馗说。
“开什么玩笑，上百年的婴鬼诶！还这么多！我能有啥办法！”白煊叫道
，“老钟你用灭灵枪突突突扫过去不就完了吗！”
计隗：“村民被鬼气侵入了。”
白煊：“用斩鬼刀砍啊，最多少十年八年阳寿嘛。”
钟馗：“某个悲天悯人的家伙死活不肯。”
白煊：“老木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容沐：“有人的鬼气被净化了。”
白煊：“老木你别胡扯了！”
“那个……的确有，就是我。”一个人树丛里钻出来，摇了摇手，正是王思迪，旁边还跟着陶魁。
*
“大善圣人的功德值？”白煊小心翻着日记本，“那也说不通啊，就算圣德能镇住鬼气，但现在王书然夫妇已经死了，功德再高也无法跨境镇压啊。”
“那我的情况怎么解释？”王思迪问。
“你是王家人，或许是家族功德庇佑。”白煊说。
“我五舅舅和四姨母也是王家血脉。”
“估计是因为他们不孝，被踢出族谱了。”
众人：“……”
范岚举手：“其实，我刚才看到了幻境。”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来。
计隗：“看到了什么？”
“或许不该说是幻境，而是回忆。”范岚说，“是王思迪——不，应该是她们的回忆。”
范岚指了指结界内的小光点。“她们聚在王家老宅里，听太奶奶唱摇篮曲，感觉不到鬼气，反而很平和，感觉就像哭闹的孩子被哄睡了。”
众人对视一眼。
“我有一个推断，这些婴鬼或许并不是被镇压，而是被王书然夫妇所吸引，被他们的善意感化。”范岚说。
众神沉默半晌。
白煊：“老木，要不试试？”
容沐：“钟馗大人意下如何？”
钟馗：“……”
白煊：“之前五道将军不还批评你们捉鬼部工作流程太过僵化，方式方法不够与时俱进吗？如果这次能助这些婴鬼入轮回，也算是捉鬼部的——”
黑烨：“一大突破。”
钟馗：“说的容易，若被鬼气反噬，我可不管。”
白煊比了个剪刀手。
范岚：“我先声明啊，这只是我的不靠谱推理，也许可能大概不适用啊！”
“我相信你。”容沐说。
范岚心脏突突突跳了起来，她想她是被感动了。
“毕竟你只有眼睛好使。”
计隗说。
范岚的感动没了。
容沐走到王思敏面前，恭敬施礼：“可否将日记本送我？”
王思迪忙奉上。
“稍等，”范岚上前，飞速把所有日记拍照留存，“行了。”
容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范岚。
范岚握拳：“加油。”
容沐：“借我2000斛。”
“……”
两分钟后，容沐捧着日记本走到结界前，轻轻拍了拍封面，日记内页飞了起来，漂浮在结界外围，仿佛纸张形成的新结界。
“马良咒——启”，容沐手机壳凌空画冰蓝色的水线，把所有纸页连在一起，如水的光泽流动在所有页面上，泛起一层明丽的光晕。
“界咒——解。”
三层界咒消失了，结界里的头发和小光点呼一下冲了出来，纷纷黏在了日记内页上，一缕一缕的黑发在纸张结界里飘荡着，黑气被纸张上的蓝光渐渐融化，小光点们从青色变成了淡青色，又变成了橙黄色——是正常魂体的颜色。
白煊和黑烨拉开巨大的金色入境门，日记内页载着小光点们驶进了金色的大门，像一艘艘夜巡远航的小船。
风吹了起来，吹得灌木叶片簌簌晃动，一缕一缕的黑发直立着，一动不动，仿佛凝望孩子远去他乡。
金色大门缓缓闭合，化作金芒消散在夜幕中。
黑发散起白色的烟尘，化为了无形。
天空中血色云旋缓缓散开，露出漫天的星光。
一切都沉静下来，范岚听到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细小的虫鸣。
钟馗接通了手机，几秒钟后，又挂断了。
“村民们身上的鬼气都消失了。”他对容沐说，“你蒙对了。”
容沐露出了整齐的小白牙。
计隗面无表情竖起剪刀手。范岚笑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