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似乎很好?”教?室中,埋头练了一上午毛笔字的田甜直起身,转动几圈僵硬的脖子,无意中看到同桌棠越脸上的笑容,不?由问道:“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心情自然好。”棠越随口找了个理由。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体能课时间,班上同学都在操场上顶着烈日训练,隔得老远都能听到操场那边传来的响亮口号声,也?只有棠越和田甜两个特权人士能躲在教室练字。
“只是不知道这特权还能保留多久。”
“不?用担心,你是全国书法大赛冠军,就算秦芹老师不?在了,你的待遇也?不?会降低。”田甜安慰道。
与李理密切接触后,田甜才知道书上说的“倾盖如故”原来不是夸张,田甜觉得她和李理就挺倾盖如故的,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试图掩饰的喜欢,李理一眼看穿欢;她未曾说出口的讨厌,李理感?同身受;无论什么话题,李理都能说到她心坎上;跟李理在一起,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舒服和自在,就像还在外头那样自在……
或许她们上辈子就是朋友吧?
“秦芹老师不?在了?她去哪了?”棠越明知故问。她黑了秦芹老师的手机,秦芹老师的行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张硕昨天跟我提过,吴山长他老婆周姐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田甜放下了毛笔,活动着右手手腕,忙中偷闲,聊起八卦来:“吴山长金屋藏娇,在外头租了套小公寓给?秦老师,周姐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派了四五个彪形大汉打上门去,将公寓砸了个稀巴烂,那些人还说要多来找秦老师叙旧。秦老师吓得连夜买车票回老家。”
“可老家也不?是避风港,周姐提前断了秦老师的后路。她早就将秦老师当小三的事情捅了出去,大字报贴满了电线杆老墙壁,秦老师的妈妈气?得住院,秦老师的哥哥一看?到秦老师回家,拿着扫帚将人扫地出门。”
“秦老师无处可去,只得又回来了,躲在酒店里,打电话跟吴山长求助。吴山长被周姐盯得死死的,也?没办法去看秦老师,所以偷偷让张硕给?秦老师送五万块
钱,让秦老师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这么一大段八卦说得田甜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水,田甜又道:“不?过我觉得这事情过不?去,兔子不?吃窝边草,吴山长找谁不?好,偏偏找了秦老师……双重背叛下,难怪周姐要发疯。”
“肥肉日日在眼前晃悠着,哪只狼不想咬一口?”棠越说。
“下/流!”田甜低声骂了一句,拿起笔,继续临摹字帖来。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田甜盯着“蜜”字,笔尖停滞半空久久不?动,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墨汁在笔尖凝聚在圆润的珠子,在重力的引诱下,落在纸上,糊掉了那繁复的一个“蜜”字。
“发什么呆呢?”
“我……”田甜如梦初醒,抽出纸巾慢慢擦着那团墨汁,她神思不?属,没擦干墨汁,反而染了一手的墨渍,“我……我有点想我妹妹了。”
妹妹?
棠越看?了眼诗句,田蜜?
“她是个怎样的人?跟你长得像吗?”棠越边问着,边往纸巾上倒了点水,拉过田甜的手,按上她手腕的瞬间,棠越眼神一变,很快又掩饰过去,轻柔地帮田甜擦着手上的墨渍。
“不?是很像。”
愁绪蔓上了田甜犹带稚气?的脸:“她是早产儿,出生时在医院保育箱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明明只比我小一岁,可看起来,像相差三四岁;她体育课都在树荫下坐着,跑个一百米都会头晕目眩;冬天的时候,她得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不能透,夏天的时候,她冰饮不?能喝,雪糕不?能吃,连西瓜都只能吃一两口……她有好多东西不能吃,我记得情人节那天,她偷吃了我几?块酒心巧克力,拉了一下午的肚子……”
回忆着过往,田甜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不?知道……她现在长得多高?了?”
“她没来看过你吗?”
田甜摇了摇头,“她晕车,这里太远,路又不好走,来不了。”
是吗?
两年半,一次都来不了?
棠越垂下眼睫,伸手抱住田甜,温暖柔软的怀抱叫田甜浑身一震,紧接着反
手回抱住棠越,将脸埋在了棠越怀中,声音压不?住哭腔,“我好想他们!”
*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情绪转移定律”——指自己对某一对象的愤怒或喜爱的感?情,由于某种原因无法直接向对象发泄,便将这种情绪转移到比自己级别更低的对象身上,从而化解心理焦虑,缓解心理压力。这是人们常用的一种心理防卫机制。
田甜选择将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倾诉给?棠越听,诉完之后,痛哭一顿,浑身轻松。
吴天茂选择将后院起火的愤怒发泄给?下属,他?巡逻校园,找着发泄对象,饭堂的厨子不?幸犯了点小错,被抓了正着,吴天茂趁机狠狠骂了厨子一顿,骂完之后,他?亦浑身轻松。
吴天茂痛快了,厨子却不爽了。
厨子将一身郁愤之气?,化为作料,添加到了饭菜之中。
中午,饭堂开饭。
今天有白菜炖粉条、粉条炖粉条和白菜炖白菜三道菜。
厨子口味很重,做菜必放酱油,白菜粉条全染得黑不?溜秋,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模样——或许不是厨子口味重,而是因为只有放多点调料,才能掩盖住材料的不?新鲜吧?
棠越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口半生不?熟的米饭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夹生而已,当磨牙好了。
在她对面,田甜咀嚼着白菜叶子,怎么嚼都嚼不烂,感?觉口感有点奇怪,皱着眉头掩着嘴巴把白菜吐了出来,仔细一翻看,田甜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竟是一块烂抹布!
“呕——”
“菜里有抹布!”
“还有蟑螂!”
“我这也?有!”
“太恶心了吧!”
抗议声起此彼伏。
“飞飞班长,你去跟教?官反映一下吧,这……这也?太过分了吧,让人怎么吃嘛!”隔壁桌,有个圆脸女生拉着杨飞飞的手,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杨飞飞有些为难,迟疑片刻,还是起身去找教官反馈。
既然当了人老大,总要承担一些责任,要不?然谁愿意跟着你。
几?分钟后,杨飞飞苦着一张脸回来,对上众多期待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吃吧。”
杨飞飞身先士卒地拿起筷子,颤抖的手在半空中僵持好一会
,最终还是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杨飞飞放下筷子,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中午大家都没吃几?口,剩饭很多,泔水桶都溢了出来。
张硕教?官十分生气?,用戒尺指着众人的鼻子骂道:“吃都不会吃,你们连猪都不如!看?看?墙上写着什么,看?地板干啥呢!找屎吃啊!都抬起头看看?!大声念出来!”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呦!还识字呢!”
“教?官,菜里有蟑螂。”一个新来的男生忍不?住出声抗议。
张硕教?官一脚将男生踹翻在地,戒尺毫不?留情地往男生背上抽,砰砰作响,男生身体扭曲不断躲闪着,就像一条被砍成两半的可怜蚯蚓。
“有蟑螂又怎么了?蛋白丰富!给?你们加餐呢!有的吃就不错,挑三拣四的,还当是在家当小皇帝啊!告诉你,这里是文渊堂,没人惯着你们!你们这些人是来接受改造的,再作?我抽死你们!垃圾!”
张硕早上也?被吴山长骂了一顿,火气正大着呢。
有女生压抑着哭声。
张硕教?官吼道:“哭!哭什么哭?哭丧啊!去,都去泔水桶里抓一把饭握着。我要好好治治你们这些臭毛病!”
那泔水桶里剩饭剩菜、纸巾、痰和鼻涕都混合在一起,看?着都觉得恶心,何况是上手去抓,同学们脚步迟疑着,谁也?不?肯上前。
张硕教?官见学生敢违抗自己命令,越发愤怒,以戒尺当鞭子抽打着学生们,口中骂骂咧咧不休,一个年轻点的教?官心有不?忍,连忙上前拉住张硕教?官,劝道:“硕哥,不?然就算了吧,他?们还是孩子。”
“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更要好好管教,让他们这些兔崽子知道什么叫权威!”
“这……这有监控呢!”年轻教?官找了个借口。
“早坏了。”张硕浑然不惧,学校很多地方都有监控,门口、走廊、围墙、广场……散发着红光的摄像头,像是他们无处不?在的眼睛,死死盯住所有的学生。
食堂自然也有摄像头,可这摄像头装好的那天就“意外”坏了——食堂不?能见光的东西多着呢,监控怎么可能不坏。
“撒手,别拦老子!”
年
轻教?官听出了张硕言语中的不?满与迁怒,轻叹一声,松开张硕,他?也?爱莫能助。
在张硕教?官的逼迫下,所有学生忍住委屈和恶心,排着队一个个上前,抓起一把粘稠油腻的剩饭握在掌心,滑腻的触感让人作?呕。
排到田甜时,张硕说:“班干部劳苦功高?,不?用受罚。田甜,你们几个班干部回去休息吧。”
杨飞飞喜形于色,挽着田甜的手着急要走,生怕张硕下一秒就会反悔般。
田甜被拉得踉跄而行,背后道道灼热的目光刺得人生疼,那一瞬间,田甜宁可不要这种优待!
张硕背着手在队列中巡逻着,“都握紧了!敢掉一粒饭,老子让你们吃进去!”
谁也?没注意到,张硕教?官口袋中,手机指示灯闪了一闪。
张硕教?官足足折腾了学生一个多小时,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放人走。
张硕教?官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忽然发现自己手机只剩下30%的电量,明明一早上都没用过手机啊!
“智能机就是费电!”
*
田甜脸色苍白地趴在桌子上,蔫哒哒的提不?起劲来。
“你不?舒服吗?”杨飞飞关切问道。
“……恶心。”
杨飞飞安慰她:“别想太多,我们不是没事吗?说起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呢!学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羡慕死人喽!”
听得这话,田甜不?知为何,心头一阵火起,用力一踢桌子,砰的一声巨响,“你喜欢拿去啊!”
杨飞飞吓了一跳,她本意是想吹捧,没想到起了反作?用,晋升班长后众人的追捧惯出了她的脾气,杨飞飞脸也冷了下来,“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呗!”说罢,杨飞飞用力跺着地板回到自己座位,狠狠瞪了一眼田甜,小声骂了一句:“有病!”
田甜有些后悔,又拉不?下脸去道歉,往桌面上一趴,眼眶湿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委屈,觉得难受。
趴了不?知多久,教?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交谈声,那是受罚的同学们回来了。紧接着,一包话梅糖放到了桌面上,田甜顺着来人带着笔茧的手往上一瞧,棠越腮帮子凸出一个小圆球,一鼓一鼓的。
棠越舌头卷着话梅糖,酸味在舌尖翻滚着,“吃几?颗或许会舒服点。”
田甜眼前一亮,拈起一颗放入口中,“还真没那么难受了!谢谢。”
“举手之劳。”
棠越垂眸望着一无所知的田甜,目光深沉。:,,.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