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以为, 3030年的9月25日,将是帝国永久的痛。
有了血祭日的教训,即便Omega的处境变得不会更好,却也应该不会更糟糕。
先辈者用他们的生命维护未来者的利益。
但是……
只有压迫, 和更压迫。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这种无理取闹的议案竟然能够通过。
如果该议案又在参议院通过, 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Omega没有收入来源。
从自由开始剥夺, 最终归宿为嫁人。
他们会成为商品, 他们是生育工具,在家庭中没有任何地位的工具人。
他第一次感到人性可以这样扭曲恶劣。
苏丹雪轻声说道:“我拥有魂念, 我可以点燃魂纹, 我是能够成为魂器战士的。”
云非看着苏丹雪,因为网络上的言论他看得十分愤怒,眼眶微微发红。
苏丹雪抿抿唇,继续说道:“不过, 爸爸妈妈不允许我成为魂器战士,他们认为我是Omega, 他们甚至不想我成为魂器制造师。”
“我是那个时候开始抑郁, 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而言都是折磨。”
云非目光专注地看着苏丹雪,安静倾听。
“当时我绝食许久,爸爸妈妈才妥协, 允许我学习魂器制造。”顿了下, 他继续说,“但是,我对魂器制造真的没什么兴趣,不过,对那时的我来说, 能碰触魂器就已经是很让我高兴的事情了。”
接下来,是持续许久的沉默。
片刻后,苏丹雪轻声说:“很多人都认为,与阿亚文明的碰撞才导致Omega现在越来越艰难,其实,这种针对Omega的不公平不公正无处不在,就像爸爸妈妈,从小对我灌输的观念是,你是Omega,不要每天想着打打杀杀,以后嫁人才是你的最终归宿。”
“与其想着成为魂器战士,不如嫁给魂器战士。”
“当时我绝食了一个多星期,你能想象吗?S级体质的我需要住院,爸爸妈妈才妥协。”
他轻声笑了一声,声音很嘲讽,“不过,我还是不高兴,因为我对制造魂器真的没什么兴趣。”
“后来,是表姐,表姐开解了我。”
“和我不一样,看起来漂亮柔弱的表姐,她真的很厉害,她一心想成为最强魂器战士,她想成为帝国第一的Omega上将,她一直非常努力。”
“她在十大军校之一的艾菲尔学院毕业,她一直都是年级首席生。”
“她真的好厉害!”
云非眨了下眼,他轻声“嗯”了声,声音中带着厚重的鼻音。
“表姐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最为向往的人。”
“她是我人生的目标,我一直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云非沉默。
苏丹雪看向云非,双瞳泪光闪烁,本就明亮的双瞳更显夺目,像是最为璀璨的珠宝。
苏丹雪问:“云非,是吧,表姐是很厉害的人。”
云非:“是。”
作为海妖学院的学生,他清楚地知道想要在十大军校与一群Alpha竞争,拿到首席有多么艰难,尤其是当那个人是Omega的情况下。
云非目前是海妖学院的首席生,从二年级到四年级,他一直都是。
同校生认为他是Beta,哪怕同校的学生们认为他是七级战士,但他们想要打败他拿下年级首席生位置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对自信心过剩,认为自己是世界主宰的Alpha来说,他们无法容忍Beta又或者Omega爬在他们头上。
对他们而言,此为耻辱。
Beta尚且如此,更何况是Omega?
苏丹雪说道:“我那一段时间情绪很不稳定,表姐送了我礼物,是魂器。”
苏丹雪轻笑一声,“明明我是魂器制造系学生,我可以给我自己制造魂器,但表姐却送了我魂器。”
云非想,当时的苏丹雪需要的并不是魂器,而是对于自己追逐事件的认可。
“表姐对我说啊,进不了魂器战斗系也没关系,她可以教我,她什么都可以教我。”
“她学了什么,她就教我什么。”
云非想,对苏丹雪而言,那个少女是他最好的姐姐。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
不知道多久后,他说:“我的姐姐,名字是,莉莉丝·奥格斯格”
云非瞳孔骤然收缩。
多年前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回放,他想起来了。
他从三次穿越中醒来时在网络上查询时,知道了血祭日的领先者。
是了,不会有那么多的Omega能够成为十大军校的首席生。
莉莉丝是。
她是这样的人。
苏丹雪看着云非,说道:“我是精神病啊,我疯了啊。”
云非:“……”
已经过了五六年,那时的苏丹雪大概十三四岁的年龄。
苏丹雪看着云非,说道:“那时我开始多次自杀,嗯,如你所见,我每次都被拦住了,所以,我到现在还活着。”
云非:“……”
苏丹雪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和表姐不一样,我没有表姐的聪明,没有她的强大,没有她的优秀,没有她的领导力,我是一个很笨的人。”
“那时,二哥对我说,我可以延续表姐的路。”
云非愣了下,延续莉莉丝的路?
怎么延续?
苏丹雪说道:“对那时的我而言,那是我活下来的所有动力。”
他看着云非,说道:“你知道吗?三年前,将信息素数据进行匹配后,当我发现我的信息素与蓝希少将的契合度达到百分之88时,我有多么的高兴吗?”
云非:“……”
“那时作为五大兵团唯一继承人的蓝希少将,毫无疑问,他是帝国最具有权势的人。”
他说道:“我认为,蓝希少将甚至比陛下还要尊贵。”
这种话为对皇室的大不敬。
苏丹雪:“我想延续表姐的路,表姐想要的结果,既是我想要的未来。”
“为Omega谋求福利,为此,我可以牺牲一切。”
“爱情、身体、孩子。”
“我想,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牺牲,我都可以利用。”
云非认为,苏丹雪的想法没有错,却又过于偏执。
他想安慰苏丹雪,却又无从安慰起,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泪水顺着苏丹雪的脸颊流下,他说:“但是,我好绝望啊,好难,我完全无从下手,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可以怎么做。”
云非朝着苏丹雪踏出一步。
苏丹雪忽然激动,大声呵斥云非,“你不要过来!”他瞳孔剧烈收缩。
云非停在原地,他不敢动,现在苏丹雪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以苏丹雪目前的情况,云非感觉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云非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不久前苏丹雪跳上床,仿佛是以玩笑的方式说要跳下去,那时云非认为他或许有可能是玩笑,是威胁他和蓝希,但是现在……
云非可以肯定,当时的他,明明说的是“我不会跳”,但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
——想跳。
他想跳下去。
阻止他跳下去的,与其说是云非当时用比他更强的力量控制住了他,不如说是因为他的信念在动摇。
一方面感到绝望,另一方面又想改变这让他绝望的世界。
苏丹雪没有说,但云非感觉,他听到了他的呐喊。
同时听到了许许多多Omega的呐喊。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成为魂器战士啊。
不是以“美”为借口,不是为rua拟态魂器附带的鲛尾特效,也不是为rua拟态魂器附带的毛茸茸特效,而是真正对“力量”的追逐。
明明对Alpha、Beta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这种特权却被强迫式剥夺。
一旦退却,被剥夺的就会越来越多。
他们不想退,不愿退,他们抗争,却得不到任何结果。
那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黑暗与绝望。
云非轻声说道:“你冷静,我不过去,我就站在这里。”
苏丹雪定定看了云非片刻,又转而看向了窗口,他说:“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云非想说,他可以和他说任何他想说的话,却听苏丹雪说道:“你不是Omega,你永远无法理解我。”
云非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苏丹雪,唯恐他会做出什么没有理智的事情。
他不想看到任何一条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失。
他想改变帝国人对Omega的想法。
他想做到昨日忽然涌现的想法。
就像蓝希一样,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自己的信息素,而不是因信息素而感到束手束脚,而是将信息素当成攻击的手段,让人臣服、畏惧。
对比Alpha,Omega并不擅长掌控自己的信息素。
但是,能说Omega的信息素弱于Alpha吗?
明明,Omega随随便便散发出的信息素轻易就能引诱Alpha。
理论上,Alpha可以做到的事情,Omega应该同样可以做到。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位身穿酒店工作人员制服的女性,她推着餐车进来。
云非和苏丹雪都没有看向她。
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到餐桌上,她恭敬道:“请两位先生用餐愉快。”她推动餐车,向后退着离开。
云非说道:“您该吃早餐了。”
他知道,苏丹雪没有食欲,他也没有食欲。
但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是,他希望苏丹雪能离开窗边。
让云非松一口气的是,他定定看了他片刻,迈开脚步,在餐桌前坐下。
云非动作迅速地走到床边,将打开的窗户关上,顿了下,又谨慎地落了锁。
不过,他没有拉上窗帘。
虽是冬天,他还是希望白天温暖的阳光能照入室内,然而他失望了。
今天并没有阳光。
忽然,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
云非眼角跳了跳,他看向苏丹雪,他将碗打碎了。
云非猜,他是故意的。
苏丹雪蹲下身,他握住瓷片,鲜红的血流下,云非上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
觉醒鲛人血脉后的三年多,云非现在体质很强,现在的他能轻易捏碎苏丹雪的手骨。
他稍用了一些力量,按理苏丹雪应该很疼,但是他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的疼痛。
苏丹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非。
云非沉默了下,说道:“我给你处理伤口。”
“……嗯。”苏丹雪轻声回应。
云非松开苏丹雪的手腕,他白皙的手腕上有青紫的痕迹,是云非徒手捏出来的淤痕。
室内没有医疗箱。
云非给蓝希发私信,不久后,酒店工作人员将医疗箱送了过来。
云非动作轻柔地给苏丹雪处理手上的伤痕。
等处理完,酒店工作人员已经将室内的狼藉全部收拾妥当。
云非推着苏丹雪,几乎以强制性的方式让他躺在了床上,好在他没有挣扎。
他躺在床上,看向窗口,轻声说道:“今天没有阳光呢。”
“……总会出来的。”
“也是。”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敲门声,这回酒店工作人员送过来的是三十六管营养剂,各式各样的口味。
云非询问苏丹雪,想要吃什么味道的营养剂,他摇头,说道:“我不想吃。”
云非将营养剂放到一旁,他也没有胃口。
云非无法理解苏丹雪此时的心态,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重重枷锁,会将苏丹雪压迫得喘不过气,他感觉到的只有黑暗与绝望。
与之对比,除去现世,云非经历过三次穿越,魔法世界、蛮荒世界、华夏21世纪。
当重重枷锁落于身上,云非同样感到压迫,但所有的压迫到己身,他想的只有一个……
想法设法,劈裂重压,拨云见日。
哪怕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完成目标,见不到他所见,他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努力过了。
就像遥远的过去,当二次分化为Beta,几乎宣判他在各方面全无天赋,他也从来没放弃过。
他坚韧、坚强,也是因此,他无法理解苏丹雪。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S级体质的苏丹雪当成玻璃瓷器。
他烦恼于自己不懂得如何安慰苏丹雪。
云非坐在床沿看着苏丹雪,思考了下,他决定网上搜索“怎么安慰Omega”,决定按照流程来。
他很认真地确认过床上没有危险物品后,打开个人终端,搜索关键字。
——怎么安慰Omega?
页面跳转,出现了一连串信息。
其中有云非要找的相关信息,更多的是别的信息。
其中有一条信息尤为醒目。
——大家注意,绝不要让3030年9月25日发生的事情重演!
云非想,果然,人不可能那么坏,都已经经历过过去的悲剧,相同的事情绝不会再次上演。
云非手指轻轻一点,打开了帖子。
扫过主题帖内容,他几乎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想必大家都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多么令人悲痛。
有了之前的经历,大家应该严防死守保护家里的Omega,绝不能再让他们在激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我建议,帝国控制每一位Omega的网络。
就像提案中不允许Omega随意出入人流量大的公共场所一样,我建议完全禁掉Omega的网络。
并且以后限制Omega的网络,就像青少年不允许浏览部分网站一样,按照个人身份信息进行判定,婚前全禁,婚后开放一部分,等生育后再开放一部分。
云非:“……”
云非:“…………”
云非震惊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竟还可以这样。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下面的回复。
希望每一个拥有Omega孩子的家庭能控制好他们,情绪失控只是一时,等那一股冲动过去后,他们就会接受现实,认可现实。
云非眼皮跳了跳,继续搜索相关话题。
让云非意外的是,他再次搜寻相关话题,是已经毕业,目前于魂器制造协会工作的云君洛在个人主页上发出的信息。
——作为Omega,我不认同这堪称压迫的规则。
我必须承认,Alpha很优秀,但同样地,我想说,Omega并不比Alpha弱。
如历史上才华横溢的姚爻大师,如丽莲Omega中将,还有许许多多才华横溢的Omega!
如目前为止,被称之为魂器制造界最具天赋的魂器制造师之一。
虽说这种说法很自满,但我认为,我有这样说的资格。
我不认为我比Alpha差,我不认可这种无理取闹的规则!
不善言辞的云非认为云君洛说得很对。
云非认为没有人能够反驳云君洛说的话。
但是,云非看到了诸如此类的回复。
——如您所言,我必须承认您很优秀,但是我认为,如果您能嫁人,您将有更大的几率孕育无数优秀的后代。
十个甚至是二十个。
按照优化论,您孩子的未来成就会超越您。
您在魂器制造方面的天赋将由您的孩子继承,为您延续,开展新的荣耀。
这才应该是您的最大价值。
云非:“……”
云非裂了。
这是什么傻逼言论?
他眼皮抽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身化鲛人,手撕所有脑残。
但是最让云非感到无力的是,竟然还有很多人认可这种荒谬的说法。
忽然,苏丹雪询问:“你看什么?”
云非动作迅速地关掉个人终端,看向苏丹雪,说道:“我没看什么。”
“……你没看什么?”
云非眨了下眼,他思考,之前寻找安慰Omega的方式时,他一眼扫过了许多内容。
好像是说……
任何人都喜欢被赞美。
遇到心仪的Omega,可以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在你看来,他是世界最美的人,今晚的夜色真美。
或许他们并不为你而心动,但被追求的Omega肯定会高兴,即便拒绝你,多试几次也能成功。
云非握住了苏丹雪的手。
苏丹雪愣了下,目光疑惑地看着云非。
云非认真说道:“你很……俊美。”他将可爱硬生生改成了俊美。
苏丹雪:“……?”
云非:“今晚的夜色真美。”
苏丹雪愣了下,朝着窗的方向看去。
云非顺着苏丹雪的目光看去,因为慌乱而忽然掉线的智商终于回来了。
云非:“……”
苏丹雪:“你已经被我逼疯了吗?”
云非放开苏丹雪的手,脸颊微红,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你不需要安慰我,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云非没说话。
中午和晚上,云非和苏丹雪都没吃饭。
晚上八点,敲门声响起,蓝希带着两位20岁左右的青年进入房间,让他们照顾苏丹雪。
两人都是Omega男性,从表面上的身份来看,他们比起云非更适合照顾苏丹雪。
但是,云非想到网上看到的那些言论,他更加担心的是3个Omega在一起后有可能发生的最糟情况。
是彼此的救赎,还是……
承接彼此的负能量,集体走上绝望之路。
云非眼皮跳了跳,他想到了今早时听苏丹雪叙述过往事情时的心情,悲伤、绝望、无可奈何。
然后,他心中坚定了信念。
他要成为毁灭荆棘之刃。
披荆斩棘,让阳光从外而入,扭曲的世界规则将会正常运行。
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始终相信,哪怕星网扭曲的言论繁多,但他坚信,帝国还有更多的好人。
绝不会是他一个人努力。
像苏丹雪,已逝的莉莉丝,还有许许多多他所不知道的人在共同努力着。
以及,亚尔维斯陛下。
云非坚信,他会是最好的帝王。
亚尔维斯陛下必然会阻止这种腐朽规则的出现。
蓝希看向云非,说道:“云非,走吧。”
云非看了看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的苏丹雪,又看了看两个看起来极为腼腆的男性Omega。
云非越看,越不放心他们。
苏丹雪看向云非,说道:“比起身为Beta的你,他们更适合陪我,你走吧。”
云非还是不放心。
苏丹雪皱眉:“或者,你真的想为我负责?”
蓝希闻言,强行握住云非的手腕,将他朝着门外拖。
云非试着甩开蓝希的手。
蓝希说道:“明天将去往第一场排序之战的战场,你不打算参加了?”
云非眼皮跳了跳。
苏丹雪说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几乎是半推半就,云非被蓝希带出了酒店。
苏丹雪隔壁两边的客户已经转移客房,云非和蓝希住进了其中一间。
蓝希说道:“门前有魂器战士守着,苏丹雪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非看向蓝希,说出心中担忧:“我觉得苏丹雪他……带有引诱力。”
“……什么?”
云非犹豫了下,说道:“他或许会,带着你带去照顾他的两个Omega一起……”顿了下,他继续说道,“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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