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凝笑了, “我也没催你嫁人啊,只是问问那人是谁。”
留书见躲不过, 跺跺脚道,“是沐央。”
傅清凝哑然, 留书羞得不行,转身跑出去了。
十五年前现任吏部尚书容长允任梁洲知州, 但近来有人弹劾他收受贿赂, 且十五年前梁洲辖下良县被水淹, 朝廷拨出的赈灾银子和粮食他暗地里搜罗了大半, 所以, 那一次灾民死伤无数,那时候容长允往上报的是瘟疫,死了那么多人也正常。
身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收贿赂才不正常, 皇上真正生气的是十五年前良县的事情。如果事情属实, 容长允欺上瞒下, 罪无可恕。当权者最恨一个欺字, 这就跟被蒙住了眼睛一样,他以为天底下百姓安居乐业, 十五年前那次灾情也应变极快的拨粮拨款, 会死那么多人实乃天意,但是如今有人告诉他,那些都是因为容长允,会死人跟他这个皇上误信人脱不开关系, 一股被愚弄的感觉袭来,皇上当时就让人把长允下了狱,以防打草惊蛇,对外还说是他有公务,近来没空回家,然后又打发了赵延煜他们几人来梁洲良县查探当年的事。
由于弹劾容长允不是在早朝上,关了容长允也是避着人的,所以,京城那边并不知道发生了这回事。就是傅清凝也不知,还是回了梁洲之后,赵延煜才告诉她的。
十五年前良县确实死了许多人,但当时的内情如何赵延煜是不知道的,这个应该得去良县问问那些老人。
赵延煜等傅清凝回府收拾好了住下后,就带着张大人和傅大人去了良县。
他走了,傅清凝这边却还没有空闲下来,上门拜访的人太多太多了。但凡是梁洲城中做生意有点名气有点家底的,都上门送了帖子。
傅清凝一个都没见,不过,暗地里注意着赵府情况的人不少,这不,就有人上门表示有要事相告,留书不通报,那人还说是和邱氏有关。
和邱氏有关的事情没有人比傅清凝自己更清楚,这样几个人放出去,她不看着自己都不放心。
她还是没见,推说没空。
她确实没空,赵家的铺子里都被赵瑾祸祸得差不多了,好几个临在关张的边缘,铺子里几个月来都是卖存货卖完了之后赵瑾还把银子拿走,根本没打算进货,当初于氏开得蒸蒸日上的茶楼,如今只有几样粗茶,眼看着连伙计都要请不起了。
这几日她正让人进货,各家铺子里几乎全部没有存货,还有就是,因为没能发出月银,茶楼的点心师傅已经跳槽到别家了,一个茶楼,点心和茶水是顶顶要紧的,她正让人寻摸合适的点心师傅呢。
再有,她正暗搓搓准备收拾严家,当然了,严家在梁洲扎根百年,凭着她自己想要撼动严家是不可能的,但如严悭恶心她一般回敬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京城那边别的不多,新奇的东西挺多,有种从外面来的琉璃杯,各色都有,样式也好看,梁洲这边只偶尔有几个,还没有人专门开铺子实在是那价钱太高,一般人大批量买不起。
傅清凝不缺银子,她特意让人去京城带些过来,就在原来严悭卖出来的那个铺子里卖。
隔壁就是严家在梁洲的总铺,瓷器这东西,便宜的虽然烧制起来简单,但根本赚不了什么,真正赚银子的,还得是极品瓷器。
现在有了新式好看的琉璃,傅清凝就不信对严家的生意没有影响。
腊月中的时候,傅清凝的铺子开业,梁洲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听说是京城来的新款式,顿时人满为患。当然了,价钱也不便宜,那些喜欢瓷器的,过年需要送礼的,好多人就奔着琉璃去了。
临近过年,傅清凝看着那琉璃铺子的生意心情颇佳,赵延煜也一样,腊月二十他才从良县回来了,事情属实,还拿到了当时良县知县给容长允送银子的条子和那时候赈灾的账本,容长允罪名属实,只等着过年后送往京城,此事就算是了了。
“这一回古大人帮了忙的。”赵延煜翻着账本,道,“凡是良县的卷宗,他都愿意让我们翻。这账本就是从里面翻出来的,当时的知县如今早已辞官,这个可能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傅清凝哑然,“回去当好好谢谢三弟妹。”
赵延煜失笑,“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你以为古大人如此是因为三弟妹?”
“难道不是?”傅清凝反问。
“兴许占一点吧。”赵延煜低声跟她分析,“古大人娘到良县,是因为乔大人,如今他们两家是姻亲。就凭着这些证据,吏部尚书肯定要换人了……”
他语气意味深长,傅清凝想想觉得不对,“乔大人刚刚进吏部,就算是吏部尚书换人,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谁说一定没关系?”赵延煜低声道,“六部如今换人频繁,皇上似乎并不以资历来论,说不得乔大人还真有机会也不一定。再说,容长允做吏部尚书五年,乔大人初进去,根本不能得他信任。古大人如此,确实帮了我,但也卖了个好给乔大人那边。”
傅清凝摇摇头,“别说了。我心思不在这上面,说了我也不明白。”
其实赵延煜这么拆开了跟她解释,傅清凝是能听懂的,不过她还是喜欢算账,不喜谋算人心。
账本是死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人心就不同了,它是这个世上最难算的东西。尤其是朝中,真真假假的,让人看不清。
赵延煜也不勉强她,伸手帮她揉额头,“最近累吗?算不了的话,这些铺子干脆卖了算了。”以后我们还有没有空回来都不一定。
“败家子!”傅清凝冷哼,“只有那败家子才会把祖产卖掉。”
赵延煜哭笑不得,傅清凝一本正经,“你爹都没卖呢,你倒是急着卖。”
别看赵瑾是没银子才去京城,现如今赵家的铺子有几个关着他也没卖。倒是有些不属于祖产的,是后头于氏接手之后新买的被他卖了俩。
赵延煜提议,“不如折价卖给岳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傅清凝白他一眼,“你想着卖了铺子安心仕途,清越如今可是在读书的,我爹那边……”人家也不见得就稀罕要。
“留着吧。”傅清凝沉吟半晌,道,“商户出身也没什么,不见得把铺子转手了,人家就会高看我们一眼。”
是的,傅清凝早已经察觉到了,无论是她还是赵延煜,京城那边的人凡是知道他们出身的,其实都对他们有些不以为然,赵延煜还好些,如今好歹是朝廷命官,尤其是傅清凝,人家暗地里不定怎么期待赵延煜休她另娶呢。
从傅夫人身上,她就看出来来一些,无论再怎么掩饰,傅夫人也带出来了一些对商户人家的不屑,上一次去傅府,她只随意和吴氏招呼了一句就不再和她说话了。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几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想法,轻易改变不了。前朝的时候,商人甚至不能穿绸缎,只能穿布衣,这满屋子的银子没地方花,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赵家近几十年来都往科举这边靠,就是想要出身仕途事情查完,赵延煜就没事了,只是等着过完年之后再启程往京城去。
傅清凝这边准备过年,邱氏出去后果然在梁洲城郊外的镇上有个小院子住了下来。再一细查,那院子的地契,还是她自己的。
赵延煜找了两个人长期盯着,也就不管了。好容易腾出空来,傅清凝不愿意卖了铺子,他干脆也开始看账本盘算着把铺子开起来。
说是不卖,傅清凝还是把那些铺子租了许多出去,就留了于氏那个茶楼和几间祖上传下来的,加起来总共七八间铺子,和以前赵家在于氏手中的时候完全不能比,不看赵延煜官位的话,只是个普通富裕的人家。
铺子要租,她先跑了一趟傅府,问了傅诚需要哪些,挑出来之后再租给别人。再有就是,回来之后她一直没机会跟傅诚好好说说话。临近过年,傅诚也没有空闲。
“若是想回家,随时就自己回来。京城那艘船上的管事,是认识你的,哪怕没有银子,只要你人到了 ,他也会把你给带回来。”傅诚语气认真,“爹养你十几年,没让你受过委屈。往后你过日子也别委屈了自己,我们家是商户,你在京城那边……”
他微微叹口气,“出身是最不能选择的,若是延煜因此对你有想法,你就回家!”
傅清凝哭笑不得,“爹,您多虑了,延煜对我们母子挺好的,没有二心。”
傅诚摆摆手,“我知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认真记着就是。”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了,傅清凝转而道,“沐雪嫁人了,我这边没有会武的丫头,爹你还能帮我找着吗?”
京城那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丫头可以买,但是傅清凝不敢要,京城中鱼龙混杂,一个不小心就搅和到别人家中去了。
傅诚点点头,随口道,“过几日给你送上门去。”
临近过年,傅清越难得有空在家,姐弟两人许久不见,一开始是有些生疏的,但傅清凝先前在家住那些日子,姐弟两人已经很熟了,清越没有亲近的同龄人,他在晏儿面前,是很喜欢摆长辈的谱的。
她和傅清越说笑几句,又想起什么,道,“爹,你这边有合适的人,可以帮我看着铺子吗?”
傅诚皱眉,“有是有,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那些都是赵家的铺子,你拿来先让我挑已经……如今还让我的人给你管铺子,延煜没意见,你公公婆婆那边也不好交代。”
傅清凝默然,她是纯粹图简单,傅诚的人看着铺子,就等于傅诚帮忙看着,在她看来,没人比她爹更让她放心。
傅诚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前些日子城中孔家放出来一批人,里面就有个能干的管事,本来我还想把人带回来帮忙,现在我给你们牵线,你去把人带回去,我再帮你看着,出不了岔子。”
这个事情,傅诚非让赵延煜亲自去,不让傅清凝插手了。
赵延煜很快把人带了回来,是一家子,管事姓陈,儿子就有俩,还都没有成亲,本来先前在孔家干得好好的,主要是他小女儿今年十四,长得颇为美貌,被孔夫人看到后,随意找了借口把他们一家打发了出来。
他们一家是没有卖身契的,只签了五年活契,出来之后他很快就把女儿嫁了人,但不知道内情的人,不知道为何会被打发出来,一时间没有人敢请。傅诚会知道,还是因为底下的管事中有和他有来往,求到了面前。
而陈管事也确实有些本事,傅诚这才上了心。
赵延煜去了一趟,把一家人带了回来。傅清凝见了一面,陈管事是那种憨厚的长相,不过人是不是真的憨厚,还得看看再说。
等人走了,赵延煜才笑道,“他们父子三人住在郊外的破屋子里,四面漏风,我带他们回来,他们家才能过上一个好年。”
傅清凝疑惑,“不是先前也做管事吗?怎地落到这样的地步?”
“孔家说他们账本有误,非让赔了再走,要不然就要报官。”赵延煜摇摇头,“都言民不与官斗,陈家父子三人不想闹大,再者,真闹到了衙门,他们家祖籍在梁洲城外,得先由那边的镇长主理此事,孔家的女儿,就是镇长夫人。他们家……应该是告不过孔家的。也因为这样,敢再请他们父子的人根本没有。倾家荡产了才囫囵着出了孔家。”
傅清凝知道这些内情也就行了,她用人可不是看人家可怜,而是真能帮她看住了赵家的铺子才能留得住。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过年了。
今年过年,又只有傅清凝和赵延煜两人,再加上孩子,冷清里满是温馨。
打发了丫鬟,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赵延煜端着酒杯,听到傅清凝说人少,他笑着摇头道,“清凝,我不觉得人少,如果每年都有你们一起过年,是我的幸福。”
傅清凝唇角笑容温柔,眼神里满是欢喜,也端起酒杯,“也是我的幸福。”
“还有我。”晏儿不甘示弱,端起面前的小汤碗。
两只酒杯和汤碗一碰,清脆的声音一出,屋子里阵阵笑声传了出来,愈发温馨宁和。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明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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